离婚期越近,一向淡定的依书也开始紧张起来。婚事的各样筹备,蔡氏都是亲力亲为,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不能给依书的新生活带来一个好的开始。
眼瞅着明日就是六月十八,当夜,依书失眠了。
虽已入夏,夜晚的气温却并不甚高。睡在铺了竹凉席的床上,却依然觉得浑身似乎有些燥热,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依书索性起了身,独自往小楼旁的凉亭行去。
因着宝沁楼周遭是一片大湖,坐在凉亭里,潮湿的水汽在夜风的吹拂下,轻柔的飘荡而去。
依书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没想到这都入夏了,小楼外的夜竟有些凉人。
六月中旬,湖中已有了大片绿油油的宛如倒撑着的伞一般的荷叶,间或还有几朵早早冒头的荷花骨朵。即使在深夜,依然能在月光的照耀下,看清那一片随风舞动的美景。
躁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嘴角也浮起了一丝浅笑。
明日,她就将展开人生新的一个篇章,从此,她不再是一个人,有人将与她呼吸与共,白头偕老。前世,爹娘早逝后,尽管有亲人的关爱,但她心里依然觉得自己只是个世上一个孤寂的灵魂,没有人会真的在意,没有人会真的关心。即使发生了那不可能的奇迹,有了蔡氏对她非同一般的宠爱,但她却未曾真的有一日相信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值得蔡氏宠爱的人。蔡氏宠爱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儿,是她内心觉得愧为面对的女儿,而不是她,一个异世的灵魂。
可是,明日,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她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她只是知道,似乎冥冥中就有这样一股力量传递给她,告诉她,即使以前她是一个人,即使她只是一个异世的灵魂。可是,那个人,认识的深爱的执着的,都只是她而已,没有任何附加的身份,
想着过去种种,想着现今种种,不禁产生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她想起刚清醒时看见赵立的惊讶,明明是那样一个宛若玉雕刀刻般的人儿,竟然只是一个种田汉子。想起他小心翼翼的帮她换药,缠纱布,细心温柔的喂她喝药。尽管她因为已经喝惯了苦药,并不觉得他熬的药苦,他却每次都用他那暗哑低沉的声音安慰她,哄着她。
依书不由偷笑一声。
其实当初那药并不苦,前几次她都是乖乖的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将那碗药都喝了下去。可是后来,也许是习惯了他低沉暗哑的声音,习惯了他温柔的在那边哄她,所以她开始变的小孩子心性,每次都微皱眉头,故意嘟囔那药苦。
也许,他是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后来的药就变得越来越甜,也不知道他放了多少甘草。
只不过,她依然是故意说那药苦的很。
她还记得,他惆怅的叹息了一声,看着她道:“我已经在尽量不降低药性的基础上,添了很多甘草,若是再添,只怕对你的身子不好,也不利于康复。”
她孩子气的抿了抿嘴,皱紧了眉头,“那就这样吧。”
再后来,他给她带了蜜饯,每次喝完一口药,都迅速的在她口中喂入一枚蜜饯。
也许他不会晓得,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蜜饯,只是喜欢他喂的蜜饯而已。
阵阵夜风吹过,依书不禁再次哆嗦了两下,心里却越来越暖和,那些过去愈发在她脑中变的鲜明。
那些对于未来生活的畅想,虽然碍于某些原因,二人都只是简短的交流了两句,心中却清明的很。还有那个他亲手做的躺椅,那个所谓的屏风。那么冷的冬天,他担心吵着她,竟去了院子外面做工,篝火燃的冲天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失火了呢。
依书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原以为不可得的幸福,忽然间就摆在了她的面前,告诉她,人生路再长,她还有他。
她正沉浸在回忆中,忽然听见薄荷着急的呼唤声。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小姐……”
今天是薄荷守夜,依着小姐以前的习惯,断没有半夜醒来出去的道理,故而薄荷在外面睡的极香。朦胧间,似乎看见自己眼前有一个人走了过去。她愣了愣神,微微将眼睛睁大了一些,面前没有人。便以为是自个儿做梦,又睡了过去。等她再次清醒的时候,习惯性的往内室看去一眼。明亮的月色映照下,内室的床上空空荡荡,哪里有人?
薄荷一吓,立刻坐直了身子,翻身下地,鞋也顾不上穿,疾步奔进内室,床上床下看了一遍,哪里有小姐的影子?
薄荷急的都快哭了出来,忙扬声开始叫唤。
依书失笑,应了一声,“薄荷,我在外面呢。”
薄荷连忙又奔去楼外,看见依书果然一点不缺的坐在亭子里,心下大安。忙跑了过去,丧着脸问道:“小姐,你怎么半夜跑了出来?吓死奴婢了?”
依书淡笑的看着她,薄荷年纪还小,睡觉还有些不老实,故而每次睡觉发丝都被黏的乱成一团,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薄荷就顶着一个鸡窝头。她低头往下看去,果见薄荷急的连鞋都没顾得上穿,还光着一双小脚。
依书抬首看了薄荷一眼,挑了挑眉,轻声道:“薄荷,你热不?”
薄荷奇怪的看着她家小姐,怎么问出这么个问题来了?她忽然想明白过来,焕然大悟般的对依书道:“小姐,原来你是因为嫌热,所以出来透透气的哪?”
说着,她又自以为猜到答案般的点了点头,自顾答道:“原来是这个样子。”
银珠银华等人听到薄荷叫唤,也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见依书安好的坐在亭中,各自都安心的又回了房。
依书无语的看向薄荷,沉声道:“你一点都不觉得这地凉的很吗?”
薄荷顺着依书的视线往下看去,惊见自己竟然光着脚,尖叫了一声,两只脚互相踩了踩,讪笑着看着依书,“奴婢刚才一时着急,忘了穿鞋了。”
夜风吹动,薄荷穿得单薄,又是急急忙忙奔出来,先前身上吓出的冷汗被风一吹,全贴在了身上,不自禁的哆嗦了两下,两臂互相搓了搓,看着依书道:“小姐,这外面还是冷得很呢,要不咱还是先进屋吧,不然若是一不小心着了凉,可就耽误明儿个做事儿了。”
心绪平定,困倦袭来,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有的她累得。
依书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往寝房行去。
惊惶不安退去,这一觉睡的极为香甜,一直到银珠薄荷来唤她起身,依书才茫茫然的睁开了眼睛,迷糊的道:“到辰时了?”
银珠笑道:“才卯时,小姐忘了?今儿个是您大喜的日子,得早些时候起来准备呢。”
依书一愣,转瞬想起今天正是六月十八,心头不自禁的泛上一缕甜蜜,由着银珠薄荷将她扶了起来。
如往常一般,还是先梳洗更衣,先去与蔡氏请安。
蔡氏今日自然起的也是极早,一醒来顾不上吃饭,就先忙活着安排今日的各样事情。虽说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但不再看一遍,她还是有些不安心,就怕出了意外。
依书卯时三刻就到了蔡氏那里,这还是自打依书来秦府以后,第一次这么早去给蔡氏请安。
今日已经没有依书什么事情,确切的说,依书只要等着嫁人就好,各样琐事都是吩咐给她身边的丫鬟去办,由她们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