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进入初冬,日短晚长越发变的明显。作息习惯使然,夏荷依旧在卯时四刻起了身,外面尚且蒙蒙亮,仔细看去,发现月牙儿还挂在天际的一侧。
夏荷轻轻的关上门,尽量不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免得将依书吵醒。
清晨的初冬总是分外的寒冷,夏荷缩了缩身子,哆嗦了两下,在门口站了一会子,以习惯一下外面的温度,而后才抬步往厨房走去。厨房里的炉子整夜都燃着,壶里一直都有热水可用。
打了热水洗漱后,夏荷又回了屋子,躺在榻上发着愣,现在时辰还早,尚且不用现在就将依书叫醒。不过小姐貌似昨儿个晚上让她今日早些时候叫她起身的。
夏荷皱着眉,开始衡量依书的起床气跟现在不叫她起床,到底哪个后果更严重一些。
依书朦胧醒来,心里尤记挂着今天要出去玩的事儿,便迷迷糊糊的朝外面叫道:“夏荷,你起了么?”
夏荷听到依书叫她,忙坐直身子,应道:“小姐,我醒了,你可要现在就起来?”
依书往被子里缩了缩,天气越冷的时候,总是让人越发留恋被窝里的温暖,眼也不睁,嘟囔着道:“待会儿再起,你先去帮我看看宁立有没有起床呢,若是她起了,你再来回我。”
夏荷哦了一声,却是没有出去,站在那边想了会子,道:“小姐,宁立小姐现在肯定已经起了。你忘了,昨儿个宁立小姐说她习惯早上起来要去活动的。既是如此,今日肯定也早就已经起了。”
依书依旧不睁眼,犹自为自己不想起床的懒惰心思寻借口,“那你先去她那儿看看,问问她有没有想好今日带我去哪边。若是没想好,让她快点准备,若是想好了,我再起也不迟。”
夏荷得了吩咐,即刻应道:“是,奴婢现在就去找宁立小姐。”
而后便出门往薛宁立的院中走去。
却说薛宁立依旧是未到卯时就起了身,手脚麻利的洗漱完毕,在自个儿的院中打了一遍拳脚。想到依书昨个儿左叮咛右嘱咐的事儿,不禁摇头失笑。明明是个比自个儿还要大上两岁的姐姐,可真个的玩耍起来,却是比她还要皮猴。想想也是,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姑娘。
如此一想,她便收起拳脚,又洗了把脸,往依书的院子赶去。
薛宁立与夏荷二人一前一后,因着薛宅院子众多,其间小道也甚多,二人走的不是一条路,就这般错过了。
薛宁立行至依书门前,见房门紧闭,屋内又无响动,估摸着依书现在尚未起身。轻推了门进屋,未见夏荷在外间守着,也不知她去了何处。撩帘子进了内室,见床上帘子还未打起,模糊看到帘内被窝中似有人在沉睡。
刚才她进门时,推门的响动已经让尚且浅眠中的依书听到,只是人尚未清醒,所以反应还是有些迟钝,待薛宁立都要走到床前了,方才迷迷糊糊的道:“夏荷,你回来啦?宁立怎么说?”
听依书这么一说,薛宁立方才知道为什么进屋的时候没有看到夏荷,按说夏荷应该一直在依书身边伺候的才是,原来是被她叫去找自个儿了。
薛宁立捂嘴偷笑,捏了嗓子,让声音显得粗些,嘿嘿奸笑道:“这位小姐,可有兴趣与小生出去一游啊?”
陌生突兀而又如此近距离的声音吓了依书一跳,立时紧张的坐了起来,大睁着眸子,看着印在床帘子上的模糊人影,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又细看去,心中恍然,原来竟是薛宁立在逗她玩儿。
依书怒气冲冲的掀了帘子,翻身下地,一手指着薛宁立怒道:“你吓死我了。”
薛宁立笑嘻嘻的拍了她的手,在后面的凳子上坐下,顺便翘了个二郎腿,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你想出去玩的嘛,所以我才特地过来问你一问哪。你说我吓你,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吓你了?难不成你将我看成谁了?”
依书横了她一眼,知道说她不过,索性不再与她争论这些个小事,眼睛在屋内扫了一圈,却没看到夏荷,复问薛宁立道:“我让你夏荷去寻你了,你人来了,她呢?”
薛宁立两手一摊,示意自己不知道,“我练完拳脚就直接过来了,并没有看到夏荷,可能跟我走的不是一条路,错过了吧。”
夏荷不在,依书只好自己起身,去衣橱里随便取了一身衣裳出来,又将薛宁立撵到了外室,道:“夏荷不在,你先去帮我找个丫鬟给我打些水来,待会儿给我洗漱用。”
薛宁立又不是个色狼,自然对她换衣服这件事不感兴趣,便出去找丫鬟给她打水去。
依书将门关上,手脚不甚麻利的将衣服换上,又走至梳妆台上的铜镜前照了照,这衣服好穿,头发可不好梳。
虽说她已经顶着那些各种各样的发式有五年的时间,不过谁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多呢,因此到现在为止,她除了会扎马尾辫以外,还是什么其他的发式都不会。
信手在头上折腾了一番,果然发现自个儿不是那块料,索性让头发就那么披在了肩上。反正夏荷已经出去了那么久,又找不到薛宁立,想来该很快就要回来了。等夏荷回来,自然不愁这发式怎么弄。
房门再次打开,薛宁立先步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
薛宁立见依书披头散发的站在铜镜前,笑道:“怎的?是不是自己不会梳头?我看你不如学我一般,将头发全束成一束,用个箍子箍了便是。”
说着,薛宁立还甩了甩自己的头发。
薛宁立今日的装扮还是跟以往一样,外罩着月白长衫,头发用一个玉箍扎成了一束,眉清目朗。若是被哪个不认识她的人看到,肯定以为是个翩翩佳公子。
依书望着她得瑟的样子,不由摇头叹息。
薛宁立笑道:“怎么了?我这样不好吗?可不比披头散发的好。”
依书佯装叹息道:“我不是觉着你那样不好,只是叹息你投错了胎。你这样若是在京城的大街上走上那么一两遭,得让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丢了魂哪。啧啧……如此堪称的上英俊的样貌,怎么长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可惜,实在是可惜。”
依书一面上下扫了薛宁立几遍,对她品头论足,一面摇头叹息。
薛宁立朝她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
依书洗完脸后,夏荷终于回来了。一进屋就看到薛宁立正坐在一侧的凳子上,而依书在洗脸,便对薛宁立笑道:“小姐刚刚让我去找宁立小姐的呢,我找了好些个地方,又问了好些个人,都没有找到宁立小姐,正琢磨着宁立小姐是不是已经来了小姐这儿。回来一看,宁立小姐果然在这儿,可真是让我一通好找。”
薛宁立朝依书瞄去一眼,又转头对夏荷笑道:“这可得都怪你家小姐,她明知我一向起得早,刚刚那个时候应该还在外面练拳,却让你去寻我,这可不是故意给你找事做嘛。”忽然压低了声音,只是那音量却还是足以让依书听到,往夏荷那个方向凑了凑,故作神秘兮兮的道:“哎……夏荷,我问你啊,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得罪你家小姐的事儿,所以她在这故意折磨你呢?”
依书手中正捧水洗脸,听薛宁立这么说,回身就甩了薛宁立一捧水,薛宁立麻利的一个翻身,躲了开去,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那水全泼在了刚才那张凳子上。
薛宁立指着依书,对夏荷笑骂道:“你看看这个人,被我戳中弱处了吧,现在杀人灭口来了。”
夏荷只顾捂嘴偷笑,这两个人都是主子,开些玩笑无妨,但她不过是个丫鬟,自然不能跟着她们随便说些不是。
待依书再次在梳妆台前坐下,夏荷忙走上前去,拿了木梳,与她梳发。
小忙活一阵子后,终于收拾妥当。
依书几步走至正百无聊赖的薛宁立面前,与她笑道:“宁立,我们走吧。”
薛宁立却不动身,眨巴了两下眼睛,道:“为了来等你,我早饭还没有吃呢,难道就让我这么饿着肚子上路啊?我可不干。”
依书光惦记着要出去转悠了,现在被薛宁立这么一提醒,才觉得自个儿肚子也饿了。
夏荷忙笑道:“两位小姐稍等,我现在就去准备早饭。”
薛宅现在可的的确确称的上是一大家子人,每个人起床的时间都不一样,所以厨房自是无时无刻不备着热乎的早饭,夏荷去那边取了几个小菜几碟点心并一大蛊白粥,又拿了两个白瓷碗,想了想,又拿了个白瓷碗,这才拎着食盒往回走。
待会儿她肯定是要跟小姐她们一道出去,肯定没有时间再来厨房另外吃早饭,索性自个儿带着碗,等两位小姐吃完了,她再随便吃些剩下的东西,略填填肚子就好。
夏荷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的东西都取了出来,只是将自己的一碗一筷留在了食盒里。
依书是习惯了这个样子,倒是没有追问,还是薛宁立问道:“夏荷,你的呢?待会儿我们可不会等你啊。”
夏荷笑道:“我等两位小姐吃完了再吃吧,我吃的很快的,费不了多少时间。”
依书郝然,夏荷明明是她的丫鬟,她却不比薛宁立关心她,忙踢了踢身旁的凳子,对夏荷笑道:“赶紧坐下,今天允许你坐下来跟我们一道吃,不然我待会儿可不等你。”
夏荷跟了依书这么多年,自是了解她的性子,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她便也不再矫情,从食盒里将另一碗一筷取了出来,又从蛊里舀了一碗白粥,吃将起来。
三人迅速的吃完早饭,夏荷将桌上略微收拾了一番,又叫了个丫鬟来,让她把这些待洗的碗筷送去厨房,至于她们,则是要赶时间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夏荷还是多嘴的问了一句,“小姐,要不要再去夫人那儿请安一下?”
依书蹙眉,怎的越是急着出去,越是发现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呢?
薛宁立笑道:“反正有两日的功夫,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还是去跟夫人说一下吧,免得她着急。”
蔡氏与依书也就隔着一进院子,依书倒是不担心走到蔡氏那儿要花多长时间。担心的是,蔡氏会与她东拉西扯,而她自是不好意思打断蔡氏。到时候,可不得花费很久么?
薛宁立似是看出了依书的心思,笑道:“你昨日已经跟夫人说过今天我要跟你出去的事了?”
依书点了点头。
薛宁立又道:“那我便跟你一道去吧,夫人肯定就知道我们是去跟她报备一声的,定不会留你太久。若是夫人真的言说太久,不还是有我在嘛,反正我一向是有话就说,夫人也不会怪我。”
依书感激的看着薛宁立,有些踟蹰的道:“那岂不是让你做了坏人?”
薛宁立上前拉了依书的手,与她一道往蔡氏的院子走去,“哪是什么坏人,我看夫人就喜欢我这样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让我来陪你一道玩耍是吧。”
依书想想也是,也不知蔡氏为何会喜欢薛宁立这样的性情。若是放在以往,蔡氏最是不喜欢那些不循规蹈矩,不成体统样子的人,可是这些事搁在薛宁立的身上,蔡氏竟然从来没有过不满的意思。
真是奇怪也哉。
不解归不解,既然薛宁立主动挑了大梁,依书开开心心的往蔡氏的院子里行去。
三人刚走到第一进院子与第二进院子的接口处,就看到金花拎着一个食盒,正从外面回来。
依书不禁在心里爆笑了三声,真是天助她也。既然蔡氏要吃早饭,想来也不能留她太久吧?
金花远远的看到她们几人,忙蹲身福礼,“见过三小姐,见过宁立小姐。”
依书忙抬手示意她起来,笑道:“母亲还没有用早膳呢?”
金花点了点头,“夫人昨日累着了,今天起的便有些晚,因此刚让奴婢去厨房将早饭取来。两位小姐是来给夫人请安的?”
依书与薛宁立一同应道:“正是。”
金花走在前面,忙道:“那两位小姐还是赶紧进屋吧,夫人现在正在屋里呢,也没什么旁的事情在做。”又笑道:“先前夫人还在念叨呢,说三小姐今日要跟宁立小姐出去,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依书与薛宁立便随着金花一同进了屋子,夏荷则去了侧旁的耳室候着。
蔡氏正坐在榻上饮茶,杨妈妈站在一旁,二人许是在商量什么事情,屋内只落禾远远的站在门边,其他一个丫鬟也无。
金花敲了敲门,落禾将门打开,见是金花取了早膳回来,又瞅到依书跟薛宁立正站在后面,忙一面将两扇门都打开,一面笑着朝里面说道:“夫人,三小姐跟薛小姐一道过来了。”
跟蔡氏禀告完,又忙予她二人蹲身行礼。
蔡氏乐呵呵的声音随之传来,“是依书跟宁立过来啦,快些进来。”
依书与薛宁立穿过帘子,进到内室,依书蹲身与蔡氏请安,薛宁立依旧学那假小子,抱拳予蔡氏请安。
蔡氏也不计较,笑着让她二人起身,又问她们有没有用早膳呢。
依书回道:“刚刚与宁立一道吃过,不曾想母亲今日吃的也是这般的迟,不然倒是来与母亲一道用了。”
与昨日一般,蔡氏今日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做,哪里有那闲工夫去与依书在这边唠叨。况且依书昨儿个就与她说过,今天要跟薛宁立一道出去,便直接问道:“可跟宁立商量好,今天要去哪边玩了?若是没处去,我看在院子里走走也不错。”
依书朝薛宁立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把蔡氏搞定。
薛宁立会意,对蔡氏笑道:“这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只不过依书姐姐没来过这里,所以当什么都是稀奇。我琢磨了一番,既然我是东道主,总得尽尽地主之谊,就随便去外面转转。”
蔡氏道:“那便罢了,有你跟着,我也放心一些,要不要再多派些丫鬟侍卫与你们?”
依书不知这边的治安怎样,只得又扭头看着薛宁立。
薛宁立摆手道:“不用不用,说句不当听的话,有我跟着就够了。这十里八村的,不认识我的人也少了。那些不当去的地方,我也不会去带姐姐过去,夫人放心就是。”
蔡氏满意的笑道:“你这样说,我自是放心,那便罢。”顿了顿,又问道:“点心饮水可有带些?”
依书无奈的笑了一下,蔡氏可真是关心的事无巨细。
薛宁立回道:“那些都不用带,拎着那些东西,路上走着也嫌累赘不是。况且这里的人家都极是淳朴,若是饿了渴了,与人家讨一些便是,不用麻烦自个儿带着。”
蔡氏眉头微蹙,似乎对薛宁立用的这个讨字极为不喜。
依书忙道:“母亲不用担心,这里想也有不少的茶馆饭馆,就算是赶不上吃,我予哪个人家一些银子,让人家特特与我做一顿便是。”
蔡氏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便好,那行了,你们赶紧去吧,我也不留你们了,我这还有事呢。”
依书欢喜的站起身,就等着蔡氏这句话呢,与薛宁立一道与蔡氏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