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蔡氏果然遣了落禾来叫依书过去。
原本以为该歇到晚上就不疼了的右腿却还是隐隐作痛,试着在屋里走了几步,刚开始没觉得什么,可是走了几步以后,就有阵阵的刺痛钻心的疼,额际也冒出了冷汗。
夏荷见依书走的好好的,忽然就停了下来,心知不妙,趋前问道:“小姐,是不是脚还疼着?”
依书点了点头,不由紧紧的咬住下唇。待会去了蔡氏那边,不用秦依画告状,蔡氏一看她便知有事。依蔡氏的性子,如何会不怪秦智幸?
原以为薛宁立和李婶这么有经验,肯定错不了,所以她才那么肯定的保证于秦智幸。不然依蔡氏的性子,就算是面子上答应了她,只怕背地里也会给秦智幸和三姨娘找个错处。
落禾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
当面看到她瘸着脚,跟听说她受了伤,这可是两码事儿。
依书思忖了一番,极认真的对落禾道:“落禾,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落禾忙蹲身道:“落禾不敢,三小姐有事吩咐便是。”
落禾是蔡氏身边最为得力的一个大丫鬟,依书拿不准她的心思,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说话。
落禾却是淡笑着站在原地,轻声恭敬的道:“三小姐有事吩咐便是,奴婢听得到。”
依书眉头一蹙,看来指望落禾掩饰一二是不可能了,轻叹了口气,道:“落禾,我今日在外面跑的多了,现在还累着,就不去母亲那边请安了。待得明日一早,我休息好了,再去与母亲请安。你帮我跟母亲说一声,请她勿怪。”
落禾蹲身福了一礼,轻笑道:“是,奴婢遵命。”
落禾慢慢退了出去。
依书想想不对劲,扭头对一旁的夏荷道:“夏荷,你赶紧去追上落禾,记得,让她稍微掩饰一二,只照着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说。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夏荷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依书对这件事的重视,赶忙追了出去。
依书一个人慢慢踱回椅子旁坐了,桌上茶盏中的茶水已经凉透,她却未觉,兀自喝了下去,也许凉一点的水更能让她的思路清晰一些,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
若是在蔡氏面前掩饰不过去,那她就会对秦智幸失言,也许更严重的是,从此让秦智幸不再相信她。
依书心里不由一阵紧张,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
过了许久,夏荷终于回了来。
待夏荷一进屋,依书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落禾怎么说?”
夏荷脸上有着淡笑,安抚着依书的心。
果然,夏荷轻声道:“没事儿,落禾应该不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在夫人面前再得宠,也不过是个丫鬟,还能不照您的吩咐去做?您且先放心吧。”
依书松了口气,至少暂时是没事了。
夏荷紧着眉头,看着依书的右脚,道:“小姐,就算是现在落禾掩饰过去,可是明日一早,您还是得去夫人那边请安。若是到时候还是疼着,夫人不也知道了?”
依书一下子软了身子,她自个儿又不是大夫,如何能知道该怎么办?
“不如奴婢去将宁立小姐请过来一起想想办法?”夏荷出主意道。
依书左右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点了点头,同意夏荷去将薛宁立请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依书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还没等到夏荷回来。
等她不知道第多少次侧耳去听门外动静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些凌乱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就被推了开来,正是夏荷和薛宁立一道进了屋。
初冬的夜晚已很是寒冷,门开的瞬间,冷风打着旋儿,呼的就钻了进来,依书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夏荷忙进里屋拿了件外衫出来,与依书披上,一面道:“小姐,你受不得冻,怎么不拿件衣裳披着的?若是冻着了怎么办?”
依书无语的睨了她一眼。
夏荷捂嘴失笑,真是关心则乱,她一时都忘了依书现在压根是不能一个人走动,得要人扶着才行。
薛宁立掩上门,废话也不多说,直接趋前在依书面前蹲下,撩起她的裤脚,细看了那伤处一番。
红肿已经消去了很多,明明看起来该是好了很多,怎么会还是疼痛难忍,以致路都不能走?
薛宁立紧蹙着眉头,不解的问道:“现在走路还是很疼?”
依书点了点头,道:“还是很疼,我试了一下,压根不能自己走路。”
“相比于刚受伤那时候呢?”薛宁立又问道。
依书紧着眉头,想了想,道:“好像疼的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
薛宁立站起身,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搞不明白你现在是为什么会这样。何况李婶都说应该没事了,再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想不明白。我看你还是找大夫吧,这个拖延不得。”
依书不信的追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薛宁立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如你所见,我也不过是个孩子,一些普通的伤势我还能处理,就算处理不了,至少李叔跟李婶经验丰富,总是能帮上一二。但现在连李婶都没看透,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依书颓丧的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不由浮现秦智幸失望伤心的面庞。
薛宁立一直伴在依书左右,自然也听她说过这件事可能对秦智幸照成的影响,不由也替依书着急。
“要不,你明儿早就直接跟夫人说,是我们俩皮闹,所以才害你受了伤,这责任我来担行不行?”薛宁立出主意道。
依书朝薛宁立看去,犹豫的道:“这样好吗?那不是连累你了?”
薛宁立笑道:“我没事啊,反正夫人知道我的性子,害你扭伤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有什么的?再说了,等这次祭祖结束以后,你们就都回去京师了,以后跟我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对我根本没影响。”
薛宁立所言极是,依书想了会子后,只能同意她的这个主意。
如此,二人又对了一番说辞,而后薛宁立才回了去,夏荷则伺候依书睡下。
第二日一早,薛宁立再次带了早膳过来,与依书一道用饭。
也许是担忧怎么跟蔡氏言说,也许是脚疼的让她睡不着,总之这一夜依书都没有睡好,早早的就起了身,坐在外间等着薛宁立的到来。
薛宁立将食盒放在桌上,见依书脸色有些不好,似乎有些疲惫,问道:“昨夜没有睡好?”
依书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我担心会让智幸失望,我已经答应他了,他相信的人不多,可我还是让他失望了。”
依书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
薛宁立赶忙安抚的劝慰道:“没事儿的,我们昨天不是商量好了嘛。再者,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事情,若是夫人还是怪在智幸身上,那也只是故意找的借口而已,并不是你的错。”
虽是这样说,依书还是无法释怀。
今天是祭祖的最后一天,所有在族里有一些话语权的长辈和子弟都会去祠堂祭祖,而其他人则已经没事做了。例如依书跟薛宁立这样的。
二人刚用完早膳,落禾又过了来。
依书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一瘸一扭的走了几步。
落禾连忙上前扶住了依书,淡笑道:“三小姐,夫人说了,若是你身子不适,就不用过去给她请安了。等她那边的事情忙完,自会过来看你。”
原来落禾这次过来只是确定依书到底有没有事,并不是真的要她现在去给蔡氏请安。说来也是,依照蔡氏对依书的疼爱,怎么可能会让受伤的依书去给她请安。
落禾扶着依书在榻上坐下,嘱咐道:“三小姐,你既是受了伤,那就好好休息吧,奴婢去帮您将周大夫给叫过来,看看怎么样。”
依书点了点头,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既然没有其他办法,请大夫来看已经是事在必行。
薛宁立默默站在一旁,待落禾走了以后,方上前与依书道:“看来夫人是早知晓了你的情况。”
依书无奈的叹了口气,“依画真是讨厌,你说她为什么一定要跟智幸过不去呢?”
薛宁立耸了耸肩,“你们那些大宅院里事情本来就多,连你都想不明白,我又不是那里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是为什么?看来,果然是跟说书的一样,这侯门深似海啊。”
依书轻吐了口气,无法回应薛宁立的话。尽管蔡氏一直保护着她,甚少让她操心府里的事情,更是尽量阻止其他人去打扰她。所以她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但只那一角,已经足够让她寒冷。
过了没多久,落禾就将周大夫请了过来。
夏荷帮忙将依书的裙子稍稍拎起一些,方便露出脚腕,让那周大夫查看。
周大夫原本就是在秦府服侍,这次一家老小远行,为了以防万一,秦子明便让周大夫一起跟了过来,也方便照料一二。
周大夫先查看了一番伤处,未见明显伤痕,捏了一下骨头,也未见错位。
摇了摇头,周大夫问道:“敢问三小姐这是如何受伤的?这之后又采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治过了?”
依书紧张的看着周大夫,见他摇头,心里紧张不已,忙将昨天的事情详细说了。当然,事情的起因已经被她换成说是跟薛宁立皮闹的。
周大夫又替她把了一下脉,问道:“三小姐可知昨天用的药油里有什么样的配料?”
依书蹙着眉,这个她如何知晓?便扭头朝薛宁立看去。
薛宁立也紧蹙着眉头,便是自己也不知道,难道是那药油的问题?
周大夫站起身,捋了捋胡须,道:“恕老夫直言,小姐五年前曾被冰水冻过,体内积聚了不少寒气,尽管服用了不少汤药,但却是一直没有祛除干净,还有零散的寒气藏在内骨之中。这次扭伤脚,原本也没什么大事,但想来那药油之中有什么凉性的草药,以致将小姐骨内的寒气给引了出来,因此现在才疼痛难忍,并且外观上看不出丝毫的问题。”
原来竟是这个原因。依书震惊的想。
本来是想将自己给治好,免得被蔡氏看到不好。现在却是将原本简单的事儿弄的更严重了。
思忖了一番,依书问道:“那这寒气即被引了出来,是不是说,以后我体内的寒气就少了?这应该是好事吧?”
周大夫认真的道:“三小姐说对了一半。这寒气现在被引出来,固然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但因为事前没有做相应的准备,也没有搭配其他的草药使用,所以要想祛除这被引出的寒气,需要较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也不适合长途跋涉,恐怕……”
依书忙道:“你是说我不能跟母亲她们一道回去了?”
周大夫点了点头,道:“若是不静养的话,只怕也不能将这寒气驱净。”
“那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彻底好?”依书最为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周大夫思虑了一番,道:“若是好好静养,一个月时间足矣。”
一个月,这么久?
“不能更快一点了?”依书挑眉问道。
周大夫摇了摇头,“三小姐体内的这股寒气本来就是积沉已久,要想彻底除尽,没有一个月的时间,那是不可能的。”
依书失望的叹了口气,这下事情大条了。
周大夫讲述完毕,便去开了个药方,而后便告辞道:“那老夫就先回去了,这汤药等老夫亲自熬煮以后,再让人给三小姐送过来。三小姐这些日子不能再吃凉性的食物,也不能饮凉水。至于哪些食物属凉性的,老夫会列出一个单子,回头让人一并交给小姐。”
依书示意夏荷去送送周大夫,一面道:“那有劳周大夫了。”
周大夫淡笑道:“无妨,这是老夫该做的,三小姐静养便是。”
待夏荷出去送周大夫,薛宁立有些愧疚的道:“依书,我好心办坏事了。”
依书忙安抚她,“没事,这不是坏事,这还是帮了我呢。你想啊,这寒气积在我的体内,迟早是要祛除的,现在歪打正着的碰上了,可不是省了我以后好大的麻烦。”
薛宁立小心的看了依书一眼,“你不怪我?若不是我将你带去李婶那儿,而是将你背回来的话,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能走路了,也不会连累智幸。”
依书横了薛宁立一眼,怨怪的道:“我都不与智幸计较,难道还能与你计较不成?你这样说岂不是拿我当外人?你把我秦依书想成什么人了?”
薛宁立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这件事我确实有错。”
依书无奈的摆了摆手,“罢了,这件事我们都没错,都是老天爷的错,也是我自个儿的错,谁让我五年前太贪玩,竟然会失足落水呢,不然也不会有什么寒气入体了。”
二人尽皆无奈的叹息。
宅子里总是没有什么秘密,秦依画不知打哪儿听说了依书的病情,忙不迭的就带着秋菱过了来。待一见依书果然歪在榻上,右脚处还特意被包裹了起来。
秦依画假装关切的问道:“三姐姐,我听说你身子不适,特意来看看,怎么了?昨天不是还见你好好的嘛,怎么今天就不能走动了?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依书没好气的看着她,冷声道:“依画,你实话跟我说,你昨天回来是不是跟母亲说了什么?”
秦依画淡笑道:“三姐姐这话问的,母亲一向是最为关心你。昨天你本该是跟我一道回来的,母亲见你没有回来,自然会叫我去问。我能说什么呢?只是实话实说咯。你也知道,母亲一向是慧眼如炬,我不实话说又如何?”
依书气的拍了桌子,哼道:“我昨天不是让你不要说的吗?”
秦依画耷拉着脸,一副可怜的样子,“三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母亲一向教我们要诚实做人,我怎么可以骗母亲?你这不是害我吗?”
依书头疼的抚了抚额,跟这个女人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行了,你看也看过了,若是没事,我也想休息了,你就回去吧。”依书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眼不见为净。
秦依画无所谓的笑了笑,“好吧,那三姐姐就好好休息。我听说那寒气可是不容易治的,有些事情三姐姐不该操心的,还是不用操心了吧,自个儿的身体要紧。”
依书咬了咬牙,冷冷的看着她,“四妹妹,我也希望你明白,你该知道谁在母亲心里才是真正重要的,你也知道我想做的是什么,你若是做的过分了,丝毫不顾及姐妹情分,以后你也不要怪我不顾姐妹情分了。”
秦依画的脸一阵发白,谁让自己不是蔡氏亲生的呢,就这一个理由,她在蔡氏面前做的再多,都不如依书的一句话好使。
秦依画故作不解的强笑道:“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妹妹可是听不懂。”
说着,就疾步出了依书的屋子。
薛宁立蹙眉看着秦依画远去的身影,不解的对依书道:“你说你们明明是亲姊妹,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依书摇头叹息了一声,“还能是为什么?嫉妒呗,这么简单的原因你都想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