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想过很多种死的方式,以为死了,就可以不用再让舅舅忧心。可人总有贪生之念,她努力认真的学习,在家里勤做家务,乖乖听话,尽量少出错,免得舅舅被舅母埋怨。未曾料到,一场车祸会让她来到古代,还重生在一个嫡女小姐的身上。
方志小说之中,总是说豪门无真情,性命当儿戏,她以为不是,至少蔡氏对她那么好,那么关心她爱护她,怎么不是真情呢?就连秦依画偶尔为之的争夺,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可是,就是这样的小孩子把戏,竟让她再一次险些送了命!
摔落悬崖之前,她看到了秦依画的那个眼神,竟让她有熟悉之感。在生死关头,她赫然想了起来,那不是属于她的记忆!
之前的那个秦依书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记忆,她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是极其的谨小慎微,努力去熟悉一切,尽量融入到秦府之中,好在以前的那个秦依书就因为身子病弱,并不是时常出去走动,也因此让她较容易的蒙混过关。
可是,就在先前那个危急的时刻,她脑中赫然冒出了一个相同的眼神!那眼神是出现在一个与秦依画相似的面庞上,只是明显稚嫩了许多。
也许是这个记忆太深刻,太让人不敢置信,所以唯一留下的记忆才是这个吧?
五年前的冬天,秦依书生辰,却在当天夜晚无意中落了池塘,本来就病弱的身子哪里受得了那种寒冻之苦,就此一命呜呼。而她的身体也被薛敏薇的灵魂接替了过来。
如今一切都知道了,那场落水竟然也不是意外!而是秦依画悄悄的尾随其后,趁着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将她推进了池中!
那时的秦依书也是极为的不信,扑腾在水中的时候,还以为秦依画该会去叫人来救她。可是,她就站在岸上,冷笑着看着她在水中扑腾,没有任何想去找人来救她的意思。直至她慢慢沉入水底,秦依画才失控的惊慌尖叫。
原来,她才是那个傻子呢。她以为只要不争不夺,乖乖的做个深闺小姐,凡事谦让一些,便会安稳度过此生,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可是事实呢?她把别人当成小孩子看待,不愿意去与之争夺,可人家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无视她的生命,连她生的机会也要剥夺!
人都有贪生之念,她只想好好活下去,单纯的活下去,原来却也是这般的艰难!
如果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两次害她性命的都是秦依画,她若是能安然回去秦府,她一定要秦依画付出代价!这不只是为自己报仇,也是为以前的那个秦依书报仇。不止是她,当年的秦依画不过是十岁之龄,如何就那般早熟的知道怎么杀害她了?刘氏肯定也在其中费了不少力气。
依书眼角慢慢沁出泪水,牙关却是咬的死紧,是她太傻了,傻的那么天真。
忽然,似乎是有一只粗糙的手指轻轻擦去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那动作那般轻,轻的让人暂时忽略了那肌肤相触间粗糙的质感。
依书微蹙起眉头,她先前是被秦依画推落了悬崖,难道已经被人给救了?那么,程侍卫等人有没有来找她?
她正想着,耳旁传来一个略显低沉暗哑的嗓音,“姑娘,你既是醒了,不如起来吃些东西吧,你昏睡了这么久,该早是饿了。”
依书动了动眼皮,想挣开眼睛,却是觉得有些困难,眼皮竟是沉重的紧。她一时有些着急,怎么了?难道她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吗?
越是着急,眼皮却越是沉重。
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慢悠悠的,很是淡然,“你昏睡了太久的时间,不要操之过急,慢慢睁开眼睛,没事的。”
那声音竟似带着奇异的魔力,依书躁动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她停住了动作,待得心绪稳定之后,再次慢慢的转动眼球,而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她看到的就是一个粗布的白色帷帐顶,深棕色的床架子。她慢慢的转动头,一个略显憨厚质朴的笑脸顿时出现在她眼前。
根据刚才的声音,她猜测身边的男子该是一个粗莽的大汉。可是面前之人,细长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如玉的肌肤,嘴角微弯,脸上带着淡淡然的笑意,那笑意之中竟也透着几分憨厚的意思,可那眉眼鼻梁分明该是一个翩然佳公子所有,这一切统一在一个人的脸上,让人觉得分外的奇怪,依书一时也看的呆愣住了。
许是依书久盯着他看,那男子双颊竟慢慢泛起微红,双眼也往地上看去。
与他的表相极其不相符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略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姑……姑娘,不能……不能随便盯着……我……我看的,要……要负责的。”
依书蓦地瞠大双目,惊愕的长大了嘴巴,她有没有听错?盯着他看,就得对他负责?
神哪,我这是到哪里了?依书复又闭上眼睛,不管是这个人,还是这个人说的话,都有些太不可思议了,也许她还在做梦。
男子见依书闭上眼睛,嘴角的笑意蓦然变大,但出口的声音却依然让人听起来觉得分外的质朴憨厚,“姑娘,就算你不想对我负责,也不用闭上眼睛的,只要不看着我就好。”
依书哀叹一声,原来她不是做梦,面前站着的这个男子是个实打实的大活人。
依书挣开双眼,朝那男子扫了一眼,见他一脸认真朴实的样子,真不知道他刚才说的是玩笑话,还是当真的。若是当真,这句话不该是一个女子说的吗?怎么会有男子这么讲?
依书思来想去,却也得不到答案。不过她既然在这里,显然是这个男子搭救了她。而她竟然真的捡回了一条命,实在是不容易的很。不过,也因此,她肯定也受了不轻的伤,势必要在这里将养一段时间。这么长的时候,想来也足够她知道这男子说的是真话假话了。
依书双手撑在床上,试图坐起身子,只是她刚刚一动弹,就觉得后背一阵刺痛,却是比先前从马上摔下来的那种疼痛更严重了多倍。
她蹙眉轻嘶了一声。
男子忙伸手将她摁了下去,低沉暗哑的嗓音轻声道:“不要动,你后背骨头断了两根,若是不好好养着,你下半辈子可就得一直躺在床上度过了。”
男子还是那副淡然无害的神情,这一番说来似乎也有些轻描淡写。
依书却是震惊的看着他,不信的道:“你是说我残废了?”
男子嘴角微微弯起,安抚的道:“只要你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事,相信我。”
他的话语似乎真的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依书竟然再一次的安定了下来,静静的躺在床上。
也许,再一次的险死还生后,她嫉妒渴望身边能出现一个值得她相信的人,一个实心实意对她好的人,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只是因为她是她而已。
安定下来以后,依书方奇怪的看着男子的双手,那是一双粗大的手掌,十指关节都微微的突出,皮肤上遍布着细小的划痕,但肤色却是极白的,就像他玉色的脸庞一样。
再朝他的衣着看去,却是一身的粗布衣裳,这样的衣裳扔到人群里去一点都不显眼。当然,若是他穿着这样的衣裳去市集,肯定很是吸引眼球,因为与他的面庞实在是不相符了一些,却是与他的双手很是相符。
真是奇怪也哉,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普通的农户?若真是个普通的农户,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张俨然是翩翩佳公子般的面庞?而且肤色也不可能这么白嫩哪。若不是,又怎么可能穿着这样的粗布衣裳,双手十指也不可能那般的粗大,明显是做惯了活计。
依书复又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宋锦的面料,真丝的内衬,质地很是轻盈,但在这寒冬腊月天里,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寒冷,说明这被子里面填充的物品该是极度的轻盈保暖。
她又扭头看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这屋子并不大,大约二十见方,里面的家具陈设也很是简单,只一个衣橱,一个长约五尺的台桌放在窗前。窗户并未打开,上面蒙着一层白纸,有亮光透过白纸照进屋内。想来,现在外面该是阳光正好。
依书心里越发狐疑,单看她身上现在盖着的这条被子,绝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宋锦作为高级布料之一,她身为秦府嫡女,又有蔡氏宠爱于她,明天才得那么一匹布做些衣裳。而秦依画总共大约只有那么一两身宋锦的衣裳。
可是在这里,宋锦竟然用来当被面了!真是太浪费了一些。而这被子里面填充的东西也肯定不是凡物。
可是看这屋子里的摆设,看这男子的穿着,依书实在是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莫非,她现在还是在做梦?
男子见依书诧异的看来看去,心里明白她的诧异从何而来,不过却仍是假装不知,一脸憨厚诚恳的问道:“姑娘,你看什么呢?可否告诉在下?”
依书脑子有些浆糊,搞不明白现在所处的是什么样的地方,此时听那男子问起,急忙问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是你救了我吗?我已经昏迷多久了?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啊?有没有人来找过我啊?”
男子依旧一脸憨厚真诚的笑容,微弯的嘴角安抚着依书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让她又淡定了下来。
“姑娘,莫急。在下姓赵名立,你叫我赵立就行了。是我救了你,你已经昏迷有四天了,你现在在赵家村,不过……”男子微微蹙眉,有些不忍的道:“这几天没有人来找你。”
依书一怔,没有人来找她?怎么可能?除非程侍卫他们没有将那帮匪徒给灭了,反而是被那帮匪徒给灭了?可是她当时明明看到那寨子外面正有一大帮子的人往那寨子里冲,夏荷与落禾也在里面,那他们该是去帮程侍卫他们的不假。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被那帮匪徒给灭了?
依书想不明白,久睡的脑袋现在也不能思虑太多,现在就已经有些微微的痛了。
赵立回答完依书的诸多问题,便又道:“我煮了汤面,你现在要不要吃一些?”
她当然要吃一些,都睡了四天了,能不饿吗?肚子恐怕都已经饿扁了下去。
她刚要与赵立说要吃东西,忽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如果她就在这边睡了四天,那她这四天的卫生问题是怎么解决的?莫不是就面前的这个男子服侍她的?
尽管依书的灵魂是现代的女子,但想到这么敏感的问题,双颊还是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她结结巴巴的问道:“赵立,我这几天都是你照顾的吗?”
赵立仍旧是那副无害的憨厚神情,暗哑的嗓音淡笑道:“是啊,这边就我一人住的,其他人家离我这颇有些距离,想找人来帮我也不太方便。”
赵立说的是若无其事,依书却是蓦地闭上双眼,想死的心都有了。
赵立直愣愣的看着依书,故意忽略她的表情,再次问道:“姑娘,你要不要吃些汤面?”
依书眼也不睁的道:“要的要的,你赶紧去帮我弄一些来吧,麻烦你了。”
她巴不得现在赵立不在她面前,不管是什么借口理由,只要他不在她面前就好。
赵立憨厚一笑,未介意依书的语气,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好的,你稍等一下,汤我已经烧好了,面也已经揉好,只要切进去,再煮一下就好,你且先等一下。”
依书忙道:“没事没事,等多久都可以的。”
赵立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依书,见她还是紧闭着双眼,一副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话的样子,他不由再次笑了出来。
待得赵立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渐渐听不见以后,依书方才又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白色的粗布帷帐顶。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一个奇怪的地方,还发生了那么让她尴尬的事情。若是真要严肃的论起来,她这辈子似乎得嫁给赵立不可了,因为他已经与她有了表意上的肌肤之亲。
依书咬了咬牙,郁闷的闭上了眼睛,实在是希望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境。
她倒不是嫌弃赵立所居的屋子窄小贫旧,也不是鄙视他一身的粗布衣裳,而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在完成那件事之前,她不可能就这么随便的嫁给一个人。
不过,听那赵立的话语,似乎也是一个很老实的农户,尽管他表面看起来不是那个样子。
依书正胡思乱想着,赵立已经端着一碗汤面过了来,一面小心翼翼的端着手中的碗,一面解释道:“你肠胃久没有进食,吃些汤面是好的,这面我已经煮了很久,比较容易消化。”
赵立将碗放在了床边的矮桌上,又拿过依书头旁边的一个软枕,放在了她的脑后,将她的头微微垫高了一些,方便待会儿喂食。
依书明白自己现在是不可能自理饮食的,双颊再次泛起潮红,有心想对赵立说声谢谢,可是一想到他这么贴身的服侍自己,她又说不出那个谢字。毕竟,在她心里,赵立不仅是照顾了她,还在某种程度上占她便宜呢。
垫高依书的脑袋以后,赵立又将那碗给端了起来,一手拿起了碗中的白瓷汤匙,轻轻舀起一勺汤面,在唇边吹凉以后,方才递至依书嘴边,低沉的嗓音透着些许温柔小心,“吃吧,现在不烫了,正合适。”
那双看起来粗大的手掌端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碗,另一只大手还拿着一个小汤匙,怎么看怎么不搭。依书一面想笑,一面又觉得很是温暖,尤其是他还那么细心的将汤面吹凉。
她微微使力,微昂着头,喝下了勺中的汤面,顿时一股暖流顺着脖子一路滑进了胃里,暖和了她的整个身心。
没想到,这赵立的手艺倒是不错。这汤应该是老鸡炖煮的,面疙瘩已经煮烂,倒是方便她这个病人食用。不过,待会儿赵立吃起来,肯定就不是那么美味了。
也许是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也许是被赵立温柔的举动感动,依书竟将那一碗汤面全部吃了下去。
将碗放在矮桌上,赵立又拿了一条帕子,细心的将依书嘴角的汤渍给擦去,而后嘱咐道:“你先休息吧,我也要去吃饭了,有什么事情叫我一声就行,我就在外面。”
赵立又帮依书掖了掖被角,看着她傻愣愣的表情,想笑但又抑制住了,端着碗出了去。
待得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短暂的迷惘过后,依书的眼神又坚定了起来。
赵立是何等样的人,与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将伤养好,尽快的回去秦府,然后让蔡氏好好打赏赵立一笔金银,就当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好了。
而她,则要某些人为自己做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她不会让她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