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草吸了口气,幸而这话该怎么回答晏侧妃早已经交代过了,“贱妾只是梦中得指点,似懂非懂的知道蝗虫的天敌而已,能解救凤州于危难之中,乃是朝廷反应迅速,乃是圣上有爱民之心。如若不是朝廷及时应对,反应果决,贱妾的主意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圣上倒将这功劳归在贱妾身上,妾愧不敢当。”
圣上没说话,宁春草脖子压的低低的也不敢抬头。因看不到圣上面色表情,她越发的紧张了。
晏侧妃这话,应当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这么说,也没错。那你后来又救了凌烟阁阁主性命之事,又有什么说法?难道还不是你的功劳么?”头顶上传来的声音里,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
宁春草实在猜不出圣上这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额上微微冒汗,手心里也有些*,“回禀圣上,那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凌烟阁阁主乃是武功高强之人,而贱妾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若是硬拼,十个百个贱妾也不可能救了他。”
“是什么机缘巧合?”圣上倒十分感兴趣的追问道。
“在青城山中,有人围困凌烟阁阁主,阁主似乎受他们阵法约束。贱妾误打误撞闯了进去,坏了他们的阵法。压制凌烟阁阁主的力量不复存在,阁主便反败为胜。说起来,也是凌烟阁阁主自己救了自己的性命,贱妾不敢妄谈恩情,但阁主重情义,定要如此谢恩,贱妾惭愧。”宁春草回答道,晏侧妃交代了,谢恩的事情那般大张旗鼓,圣上定会问起来。若是遮遮掩掩,倒是叫圣上怀疑。不若照实说了。
宁春草没有提及铃铛,更没有提及她能破坏巫咒之事。她对晏侧妃也是这般说辞,晏侧妃并未有怀疑。可见景珏是为她保守着秘密的。
圣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都没说话。
宁春草心头直打鼓,这说辞能说服了晏侧妃,不晓得能不能让圣上满意?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忽而见视线里多出了一截明黄色的衣摆。
周遭更有强劲的气势,压上心头。
龙涎香矜贵的味道充斥口鼻之间,宁春草的心跳更是剧烈了,仿佛一张口,心就要跳到嗓子眼儿外头。
“这么说来,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呢?”圣上的声音离她很近很近。
近的她心肝儿都在发颤,就好似真有猛虎野兽站在自己跟前一般。虽将圣上比作野兽是为不敬,但她此时此刻,就是这般感觉。
“这……也许……”宁春草嗓音发颤。
“你抬起头来,叫朕看看,如此幸运的小娘子当是什么模样?”圣上笑道。
宁春草迟疑片刻,胆战心惊却也只能缓缓抬头。脸虽扬了起来,眼眸却还是向下垂着的。圣上可以肆无忌惮,大大方方的看她,她可不能就这么直白去看圣上,一个眼神不注意,就有可能触怒龙颜。龙颜不悦,就有可能掉脑袋。
来的一路上,教习嬷嬷都在反复向她强调。她纵然脑中一片空白,这句话却断然不敢忘。
“琦儿?”圣上看着她的脸,惊愕的唤了一声。
宁春草飞快的瞥了一眼圣上,又赶忙垂下头,“回禀圣上,贱妾宁春草。”
琦儿是谁?
圣上见她低头,整张脸只剩下个光洁绘了梅花的额头留在自己视线里。便立时伸手,勾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来。
这下宁春草避无可避了。圣上不是景珏,不是她想要反抗就能反抗的,纵然这个动作叫她觉得不舒服,可脸上却一丝不耐都不敢倾*来。
她抿唇勉强轻笑,“圣上,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敢直视圣上,但她眼中余光也能瞟见圣上脸上的惊讶错愕。
这会儿,连圣上的语气都带上了微微的颤抖,“是,朕认错人了,你不是琦儿。”
圣上放开她的下巴,收回手。
宁春草松了口气,原本她觉得自己的容貌承袭了父亲姨娘的诸多优点,可以为之自信。可到了睿王府,被错认为雪娘,面见圣上又被错认为琦儿。她到底长得是有多么的大众,多么的没有可辨性啊?
“你今年多大了?”圣上回到龙椅上坐下,视线仍旧停留在宁春草身上。
宁春草连忙收回心思,恭敬道:“贱妾已有十七了。”
“十七岁,好年纪。”圣上幽幽叹了一声,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沉默一阵子,又缓缓问道,“那你母亲呢?”
宁春草微微愣了一愣,这问题,晏侧妃没有教啊?应该怎么回答?
“呃,主母今年三十有八。”宁春草垂首答道。
“主母?”圣上重复了一遍,转而道,“你是庶出?”
“是。”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宁春草连忙应声。
“那你的生母呢?她……”圣上似乎是没想好怎么问,或者不知道要问什么。
宁春草等了一会儿,不听下文,连忙主动回道:“生母苏姨娘,今年三十有六。姨娘曾是南境人,因跟随了父亲才来到京城。”
“南境人啊。”圣上幽幽叹了一声。
宁春草也不知他在叹什么。倘若上头坐着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圣上,她一定以为,他是认识苏姨娘的。毕竟当年苏姨娘也是小有名气的花魁嘛。
可上头坐着的人,断然不可能认识当年那么卑微的苏姨娘。所谓云泥有别大概就指的是这种情况吧?
“你……生在几月?”如今圣上开口,都多带了几分犹豫。不像一开始问及凤州之事时那般果断。
宁春草微微蹙了蹙眉头,“贱妾生在冬季,腊月里。”
“你是珏儿的小妾?”圣上听闻她一口一个贱妾,先前还没有什么反应,这会儿听来却越发觉得刺耳,不由皱起眉头来问道。
宁春草点点头,圣上不是早该知道么?
“不要自称贱妾了,朕不爱听。”圣上看着她说道。
宁春草应是,心下却游移不定,上位者真是怪癖多,这称呼是晏侧妃和教习嬷嬷教的,并无什么不妥吧?不自称贱妾,难道要称我么?
“你……生母她,叫什么名字?”圣上开口带着几分犹豫。
“生母苏氏……”
“好了!莫说了!”
宁春草还未将母亲的全名说出来,话音就又被圣上打断。圣上突如其来的开口,还将她吓了一跳。
为什么提及苏姨娘的时候,圣上的反应是这么的奇怪呢?再这般反常下去,她只怕真的要觉得,圣上是认识苏姨娘的了!
“来人——”圣上唤了一声。
宁春草飞快扫了一眼圣上的面色,唯恐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圣上生气。
可一眼望去,只见圣上面上似乎带着失落和怅惘,在通身贵气的明黄色映衬之下,他威严的脸上带着些许回忆过往的味道。
过往?也许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吧?宁春草只是一瞬间,就低下头来不敢细窥。
宫人快步进殿听令。
“将她,送回去吧。”圣上抬手指了指宁春草。
宫人应是,宁春草松了口气,可算结束了。
“春草?”
宁春草正随着宫人的脚步,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圣上却又突然开口,唤出她的名字来。
自己的名字自然是常常被人唤,可唯独这次,这一声“春草”叫她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她立即停住脚步,福身听候圣上指令。
圣上轻笑,“还说你不是怕朕?朕怎么觉得,你怕的不行呢?”
“呃……”宁春草脑子打结,这话,她该怎么应答?
“罢了,不熟悉朕的人,自然会觉得朕可怕。”皇帝摇摇头,自顾自说道,“宫里漂亮么?”
“皇宫金殿,自然是最漂亮的。”宁春草连忙说道。
“朕看你十分有趣,你又喜欢宫中,日后便常常来宫中吧。”圣上笑着说道。
啊?这是玩笑话吧?宁春草错愕的抬了抬头。想到尊者不能直视,又慌忙底下头去。今日面圣,说了这许多话,也没有这一句话可怕好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常常来宫中?她怎么觉得这话这么意味深长的难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