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上前几步,同苏姨娘一道站在廊下。
苏姨娘安静的垂手而立。
宁夫人身上的冷汗退下,一股小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个寒战,“你们母女两个,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呢!”
这话音真是讽刺。
苏姨娘却垂着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丝毫没有被激怒的神色。
宁夫人冷笑,“母亲和女儿抢男人,亏你也做得出?世子爷来,春草知道么?春草怎么没跟着一起来?连女儿的男人都不放过?你还是人么?”
这难听到极点的话,换做旁人,怕是早就跳起来和宁夫人拼命了。
苏姨娘却仍旧只是安静的站着,甚至将头埋的更低了,一副老实聆听教诲的模样。叫人的重拳好似都打进了棉花里,有气都发不出。
宁夫人冷哼一声,“这还真是本事,我还真就不敢动你。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她一面说着,还一面拍了拍手掌,像是鼓劲儿一般。
苏姨娘自始至终动也不动,头也不抬,安安分分。
宁夫人见她完全不接挑衅,索然无味的哼了一声,转身带着一大群人,呼呼啦啦的又离开了她安静的小院儿。
院中扬起一片微尘,在阳光中飞舞,又缓缓落定。
苏姨娘这才抬头,看了看那不甚明媚的阳光,看了看众人离开的方向。
眼底藏着几许莫名,淡然的莫名,并无怒气。
她和宁夫人相处也有十几年了,宁夫人挑衅她的手段非但没有长进,反而越发柔和了呢,如此,哪里能激怒她呢?人自己不怒,理智就不会被吞没,也就不会做出无妄的蠢事来。
她抚了抚手掌,转身进门,又拿起花棚子,一针一线的绣起帕子来。
尘埃在阳光下落定,嘈杂错乱都归于宁静。大约没有人知道,这宁家的一幕幕,并未真的风平浪静,而是在表面平静之下,悄无声息的传入了另一个人的耳中。
姜维敷粉带花,不论何时,都一副风流俏公子的模样,他摇着折扇,饶有兴味的听着下属的回禀。
“这事儿还真有点儿意思呢!”
下属本是被他派去详查宁春草的一切,宁春草的生母自然也在被详查之列。
只是如今这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意料。
看似平常的商户之家,似乎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辛呢。
“睿王世子为何会对一个小妾的生母这般客气?”姜维一面摇扇子,一面自言自语道。
“睿王世子带有暗卫,属下不敢靠的太近,他们之间言语,属下并未听闻。”
姜维不在意的点点头,并未苛责,“如今这事儿,就已经很有意思了。他们在都安县的时候,我瞧那世子对宁春草也不像是敷衍了事。能为了一个小妾,远离京城,一路受苦赶到青城山,得是十分上心才对。”
姜维的下属低声回道:“莫不就是因为在意他那小妾,所以才……”
“因为在意一个小妾,所以对小妾的生母也格外的客气?”姜维摇着扇子大笑,“不至于,远不至于!他对那姨娘客气,只能是因为他自己。因为他自己什么呢?”
这问题,他的下属可是回答不上来了。蒙也蒙不出来呀?
不过显然姜维根本没指望他回答,“啪”的将折扇利落的合在手掌心中,他抿唇笑道:“看来,我得亲自去探探。”
姜维悄悄见到苏姨娘之时,很是震惊,他功夫不错,也险些从房顶上一头栽下去。
待定睛看清楚之后,他那张妖娆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璀璨的笑容来,天都为之失色。
“这下,要更好玩儿了!”姜维没有惊动宁家人,悄悄离开。
宁家在商户人家中,也算的门禁森严的了。可这两日,却颇为不宁静,暗探宁家的人来来往往,被宁家发现的却没几个。
宁夫人更是一门儿心思都在宁玉婠身上,苏姨娘这里,向来都是她疏落之处。
如今有王府送来的两个丫鬟,两个仆妇伺候着,就更用不着她操心了。
苏姨娘身边的两个仆妇,是原先伺候过睿王妃的。睿王妃不在了,王府仍旧养着她们。
如今世子专门从晏侧妃手里将人要过来,叮嘱再三才将她们送到苏姨娘身边。
两个仆妇见到苏姨娘时,乃是一脸的震惊,当即噗通跪下,热泪盈眶,浑身颤抖的话都说不出。
景珏当即就明白了,他的记忆没有出错。
这苏姨娘和他的母亲当真是一模一样,这两个伺候过母亲的老仆妇,总不至于都和他一样,将人的模样记错吧?
苏姨娘很是受惊吓,哪有刚见面就行这么大礼的?王府的规矩会不会太严厉了些?且她们那一脸激动急切的表情,根本不是像是见到一个新主子,且是一个小小商户家妾室主子该有的表情啊?
因世子先前有叮嘱,两仆妇回过神来之后,就正常了许多。
“给苏姨娘请安,日后老奴们就伺候在苏姨娘身边,定当尽心竭力,忠心为主。”两个仆妇并两个小丫鬟一起说道。
苏姨娘点点头,“好,这里不比王府,你们住得惯就好,不用诸多讲究,自在最好。”
景珏见苏姨娘收下他送来的人,心下十分高兴。
之所以专门挑了伺候过母亲的仆妇来,就是想要看看,苏姨娘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事,而忘却了过去。
看看能不能在“熟人”的刺激之下,重新想起过往来。
景珏不知道的是,凌烟阁的姜维已经将他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并由此有了新的推断,连他都没有想到的推断。
“事情真是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呢!”姜维回到自己的地盘上,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捻着一朵花,冬日里盛开的花在他手中格外招眼。
他身边属下躬身听命。
“由这一个宁春草,牵扯出来的人还真不少。”姜维勾着嘴角说道,“竟还真的将十年前的事儿都给扯出来了。大哥若是知道了,不知会是个什么表情?”
“此事,需要禀报阁主知道么?”他身边属下小声请示。
姜维脸上的笑容立时收敛,如狐狸一般的目光落在属下的头上,“你的脑袋,是榆木做的么?”
那属下脸上一热,“属下愚钝。”
“哪里是愚钝,简直蠢得不可救药!”姜维啧啧两声,“如今事情还没弄清楚,如何能叫大哥知道?起码得让我彻底弄明白以后,方才好告诉大哥嘛!”
“是!”
姜维哼笑,抬手将花弹射向一旁,看起来柔嫩的娇花却入利箭一般,钉在一旁的树干之上,“宁家的那位姨娘,苏氏,看行为做派,似乎有南境的习气,你且去查查她的身世来历。”
身边人躬身退下,姜维白皙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眼眸透出狡猾的谋算来。
他的调查不知是否有眉目,宁玉婠的肚子却是先有了反应了。
宁家上下都紧张忙碌起来。
李布更是直接在宁家住了下来。
宁春草在翠微苑中听闻消息,也微微有些紧张。
一开始搬进翠微苑的时候,她心头还有些许酸涩之感,好似离开的故乡一般。可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她就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地方。
宽敞,宁静,无人约束。
不用随时防备着景珏会突然出现,不用随时准备着扬起温婉的笑脸。她想做什么表情就做什么表情,什么时候想笑就笑,想睡就睡。
且别的姨娘以为她失宠,在门口奚落她几句,也就走了。她不理会,倒越发的风平浪静起来。
“咱们真该早点搬到翠微苑来。”连绿芜都不由感概说。
宁春草连连点头,“这话心里想想就是了,莫要说出口。”
绿芜轻轻打嘴,“婢子只在娘子面前说说。”
“二姐姐发动,也不知……呸,一定能顺顺利利的产下孩子的!”宁春草双手合十,轻声祈祷说。
绿芜在一旁连连点头,“娘子放心,娘子都已经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了,该帮的能帮的都帮了!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宁春草点点头,却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先前叫你去留意调查那个卫氏,如今可有消息?”
绿芜闻言,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