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妮跟着王氏从省城回到芦葭村,王氏不止一次地动过要她再嫁的念头。倒不是不待见她,恰恰相反,就是太在意了,所以希望她能再次获得幸福。
在王氏看来,女人一辈子窝在娘家,哪里能幸福呢!不说形单影只吧,单单是闲言碎语就能气死人。
只是,见大妮真的需要时间调整,也就忍着没说。现在,谭氏这样一讲,王氏便心动了,而那李虎的条件确实很值得考虑。
“你看这马上就要过年了,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你这猛地一说,倒是显得有些仓促。不如……年后再说吧。”
谭氏一听,心里立即就有底了。王氏这样,分明是害怕自己显得太主动的话,李虎那边会趁机提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再说了,估计是想派人去相看相看。
这也是很应该的,慎重一点比什么都好。
“嗯,亲家说的是,这回是我考虑不周,直接就来了……”
面对自我利益的时候,谭氏向来是能屈能伸的。此刻竟主动跟王氏说自己的不是,但若李氏在,立即就能识穿。
她这个娘,向来如此。
“我也是昨天去地里割韭菜,刚巧就碰到那人了,聊了几句,说是家里没个女人不行,琢磨着女儿再过两年也要定亲了,便想给自己找个作伴的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像足了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解释,但其实是在诱导王氏。再不抓紧时间,人家李虎便要托媒人去寻婆娘了。
“这回真是感谢亲家了,大老远跑过来与我说这些,可见是一直关心大妮。只是,家里还有事,我就不虚留你了。再说我也不放心镇上那头,得去看看才行。顺便把书肆关了,这几日就不开门了……”
若换了平时,王氏敢这样赶人走,她是要计较的。
但今日却是不同,她心知王氏着急去找大妮商议,还要派人去他们村相看,确实不能耽搁。
她巴不得王氏的速度再快一点呢。
“亲家说的是,我出来也半日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没理顺呢,要置办年货,要走亲戚,还要张罗着团年……那我这就回去了,就不跟你去镇上了。小伟那里,亲家多操操心……”
说着就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外走。
“哎,亲家,你等等我……”
王氏一边说,自己先走了出去,到了自己和苏老头的正屋,取了大包糕点出来。想了想,又拿了些花生核桃瓜子等炒货包了,并几把银丝面,最后拿一个布包一并裹了,提了出来。
“刚刚瞧着亲家似乎爱吃点心,我就给你包了一点。还有些果子什么的,亲家可别嫌少。”
谭氏听了,赶忙接过,脸都笑成一朵花了。那糕点酥脆的酥脆,软糯的软糯,香甜的香甜,谁不爱吃呢?
也就是苏家现在吃得起,才敢这样买回来由着客人吃。
虚虚地将谭氏送出几丈远,王氏立刻就转身回了家,跑到大丫屋里去了。她在屋里绣嫁妆,并带着梨花喝茶吃点心。
“梨花,快去把你娘叫回来,就说姥找她有要紧的事。”
“好嘞,姥,我马上就去。”
“嗯,乖孩子……让她回来就直接到我屋里来。”
梨花一走,王氏便和大丫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无非是鼓励她继续绣,说她绣得很好之类的话,也就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大妮此刻正在自家竹林里拿着竿子打爬得高高的干丝瓜。这些丝瓜是夏日里长大的,可惜发现得迟了,内里全是布,所以只能由着它们变老,变成种子。
当然,除去外壳,拿来洗澡洗碗都是极好的。
苏润栀之前就做了一个,不过是加了个长柄,将其固定在长柄的一端,拿来搓澡特别是后背简直太方便了。
“娘,快回去,姥让我来找你。”
虽说就在自己后院,但这竹林还是挺大的,加上大妮走得远,所以梨花很是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她。
“你姥咋了?”
闻言,大妮有些慌乱,捡起之前打下的几个干丝瓜就要往回跑,梨花知道她误会了,赶忙拉住了她。
“娘,我姥没事,你慢点。”
“那她找我做什么……”
听说王氏没事,大妮顿时松了口气。王氏可是她最大的靠山,其余人,多少隔了一层,不说指望不上吧,却不会像王氏这样事事为她着想。
她算是看出来了,除了孙子的学业和家里的地,其余的事苏老头是一概不管的。至于苏大山苏二山俩人,越来越精明,并不好糊弄,更不用说还有阮氏李氏从旁指导。
而苏润栀苏润伟俩个,更是一个赛一个精。
总之她要过得好,只能靠王氏。
“我和大丫姐姐在屋里吃茶呢,姥就进来了,让我出来找你,到家就直接去她屋里,说是有要紧的事。”
大妮听了,稍稍一思索,脑中立刻就有了一个想法。若对方是个好的,这一回她是不会拒绝的。
当然,她也不愿意嫁得太远,最好就在这附近。也最好不是芦葭村的,日后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那么难堪。
她也知道这样限定之下合适的人肯定不多,却不知道,这一次的还真是合适。
想当初,段氏一家为何敢那般嚣张,动不动就打她骂她?还不是因为她没个娘家人,挨了打也只能受着。现在,她上有王氏和苏老头作主,中有三个哥哥,下有两个秀才侄儿,还怕什么。
关键是,她现在啥都会。
离开了苏家,她自信可以过得很好。而一旦出嫁,便慢慢减少与苏家的联系,以后摊牌的时候苏家也不那么难受。
再说了,越是过得好,她便越不想摊牌。只要再熬上十几二十年,等苏老头和王氏仙去了,她也就啥都不用说了。
及至到了王氏的屋里,大妮对着她坐下后,王氏也不拐弯抹角,先是叹了口气,这才温和地看着大妮说话。
“大妮啊,自打你回来后,娘就一直想为你找个知根知底知冷热会疼人的,可又怕你多想,便一直没开口。刚才,你二嫂的娘来了一趟,说是……”
不知道为什么,王氏忽然说不下去了。虽然梨花和石头都不小了,但王氏却是这辈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嫁女,心情十分复杂。
“娘,我……你的意思我都懂……是不是二嫂娘家那边有看着合适的?”
见大妮这样主动,又不像是为了配合她而假意奉承,王氏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不管谭氏说的那人再好,也要大妮愿意才行。
“是,你谭婶子说她们村里有个早些年死了婆娘的,膝下只有一个闺女,与梨花差不多一般大,今年十岁了。连二老都早早去了,我听着倒是合适,就是……”
“就是什么?娘你就直说吧。”
若说第一次出嫁的时候,她对男方还会有些幻想和要求,那么这一次,她的想法很实际,那就是人品好就行。哪怕对方残疾,只要对她好,她也是乐意的。
说白了不就是搭伙过日子么!
“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且比你小三岁。”
大妮听了,顿时松了口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一个鳏夫,一个和离,还有什么好挑的呢。
见大妮这副表情,王氏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你是个什么意思?若是不反对,咱这两天就抽空去看看?有你谭婶子在,想来是很方便的。”
反正对外就说她们是去走亲戚,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嗯,就依娘的。”
王氏听了,一下子高兴起来。一件压在心里已久的事,居然就这样顺利地开始了。
母女俩高兴,李氏此刻也笑得合不拢嘴,因为刚刚在布庄里“偶遇”后,李氏和陈夫人就像老朋友一样拉着手寒暄,俩人笑得挤眉弄眼的,而苏润伟和陈小姐自然要陪在旁边。
加上双方都心知肚明,于是便正大光明地打量对方。
要说一般的相看哪里敢这样,也是因为李氏和陈夫人对彼此有信心,这才同意这么一出。这样也好,女人也不必蒙着面纱,男人也不必隔山望水雾里看花。
当下,四目相对,男的英俊挺拔,女的端庄大气,加之都是对方喜欢的类型,出门去又刻意打扮了,一下子就看对眼了,似乎有电流出现。
李氏和陈夫人对望了一眼,笑得更开心了。
当然,作为媒人的李婆子更开心,这下她有赏钱拿了。双方家庭都不错,想来这媒人银子是不会少的。
“小伟,你确定喜欢陈姑娘?若是不行,娘再……”
“不用了,娘,就……就她了。”
“不反悔?”
“为什么要反悔,娘啊你……”
李氏不过是逗逗他,想看看儿子害羞的样子。苏润伟从小就稳重,不太喜形于色,所以还是很难得见他这副样子的。
“好了,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找李婆子……”
另一边,陈夫人也在打趣自己的闺女。
“小荷,你觉得那人如何?若是不行,娘就……”
陈小姐名叫陈雅荷,小名便是小荷。
“不用再找人了,我……我觉得挺好的。”
闻言,陈夫人乐了,“说出去都没人信。你不过是去铺子里吃酸辣粉,竟吃出一段姻缘来了。”
严格说起来,陈夫人说的也没有错,她确实是喜欢那家铺子里卖的酸辣粉,于是经常去买,有时候是自己去,有时候是派丫鬟去。
王氏李氏不过见了她两次,便特别喜欢。
当然,高兴的不仅仅是苏家,张赞家也一样。
因为离过年也就四五天了,害怕到时候再下一场雪的话路难走,价钱也会更高,这日下午,收摊之后,张二丫和三丫便决定明日回家。
“哥,咱们明日回家,你去定辆车吧!”
张赞听了,搁下笔笑着问道:“怎么,不想卖了,想回家了?”要说他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奈何姐妹俩总说生意好,舍不得回去。
于是,他便留下来陪着,顺便专心写话本。遇上哪日没有灵感,便跟着出摊,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除了有个衙役老是跑到摊子上来献殷勤。
“也该回去了。要不然,爹娘该担心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我隔会便去。”
张三丫听了,这才跑进屋和张二丫收拾去了。住了这么久,屋子里的东西还真不少,是需要好好拾掇拾掇。
好在姐妹俩都是生活高手,等张赞定好马车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弄好了。
“哥,要不你去找找那人,把年后的租子提前给了?”
张赞一听,亦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要是对方看他们住的舒心,趁机涨价就不好了。再说了,先前一个月结一次不过是因为手头没钱。
“嗯,我马上去……要不今晚就别做了,咱们出去吃吧。”
张二丫张三丫听了,立即就答应了。
这么久以来,都是她们摆摊,做给别人吃。这一回,也去饭馆里吃饭试试,好生享受一番。
姐弟三人先是找到牙行,痛快地给了半年的租子,然后找了一家人不是很多的饭馆吃了顿好饭,最后,还去集市逛了逛,买了好些年货,都是镇上买不到的。
“爹娘看了肯定开心……这是给大姐家的,回去就给她送过去,就当是我们的年礼。”
晚上,张二丫和张三丫坐在那里将白日里买的东西一一分好,分别拿不同的布包好了,又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睡下。
第二日一大早,三人起了个大早,按照约好的时间坐上了回乡的马车。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自信还是习惯了,姐妹俩没一个晕车的。
都是好好的。
张母这几日总是念叨,怪孩子们心大,还不知道回家,又觉得这是好事,生意好,自然能多赚一点。
之前,苏润栀倒是来了一趟,说张赞他们都是好好的,只是想趁着年前生意好多做几日再回来。
可是,这都二十六了,怎么也该回来了。
只是,她刚走到坡地边背干红苕藤回去切了做猪食,就见路上驶来一辆马车,慢慢地,从车上下来三个人,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她思念了许久的儿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