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几人刚一走,王氏就悠悠醒了过来。
想到刚刚发生的事,一直恍惚,一阵心痛。也不想起床,便将枕头立了起来,靠在上面发呆。
她的腿直到现在还是软的。
她的大妮,她苦命的大妮,这下去哪里找?
忽然,王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叠声地喊两个儿子。
“大山,大山,二山,二山啊……”
两人都还未去书肆,赶忙跑了进去。
“快,快扶着我回去……算了,大山你来扶我下床,二山,你去找辆牛车把我送回去……”
“娘,你这个样子还是躺着好生休息,别回去了。”
“是啊,家里不比镇上方便……”
要是再晕倒,也好找大夫啊。
“诶,我必须得回去收拾收拾……好了,别婆婆妈妈的,我没事,没那么虚弱,二山你赶紧去找车。”
王氏态度坚决,二人也只好照办,目送着她回去了。
赶到家的时候,阮氏李氏两个在堂屋里聊天,陈莹莹和二丫秋菊三丫在做饭,苏润栀苏润伟在苏老头跟前解闷,见到王氏,都十分惊讶。
“娘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在镇上休息。”
“我没事……你爹跟你们说了吧?也好,省得我再啰嗦。好了,别杵在这里,回屋去把小羊小伟的东西收好,我们明天就出发……”
“啊?出发?去哪里啊?”
阮氏李氏直接傻了,杀到大妮家也用不着收拾行李啊!
“啊什么啊?当然是去京城陪小羊小伟考试。怎么,你俩想留下来,不想跟着去?也行啊,回头我让大山二山跟着去也一样。”
说着便离开了,去屋里收拾行李。
嗯,这次是要去寻人的,银子要带够;大妮小时候用过的那些东西例如那件小棉袄也要带着,方便到时候“考验”对方;现在天冷,厚的衣裳要多带几件……
王氏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收拾,准备,阮氏李氏两个你看我我看你,半天都做不出决定。
还真别说,这回她俩不是那么想跟着去。
要说见识也见识了,城里也就那样,说起来还不如她们这里,做啥都方便。哪怕想要买些精致的吃食,镇上也基本上都有。
更何况,两人都想留下来买地,一买到那就相当于是白赚的,又不用交税,产多少都是自己的;都想和男人亲热亲热,这才跟回来,又要走……
京城肯是远着哩,据省里的人说从省里去京城也要足足走上两个月。
天天窝在马车里实在是令人厌烦。
可是,另一方面,又舍不得离开儿子。
两人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郁闷,倒是三丫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她要跟着一起去,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要是留在家里,她就要相看人家,定亲。
虽然终究是躲不过,但能躲一时算一时呗。
第二天,大约卯时一刻左右,王氏穿戴齐整、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苏家竟无人发现。
等她满头大汗的回来时,已经快未时一刻。
“娘你这是……”
阮氏李氏十分惊讶,还以为王氏一直在屋里睡觉呢。
“没事,我去了趟青杠村……那死丫头果真不是大妮……好了,你们考虑好了没?吃过中饭我就要带小羊小伟走。”
“娘,你一个人去我怕累着你,还有我怕莹莹脸皮浅,照顾不了小伟……我还是跟着一起吧。”
“嗯,我也是,三丫闹着要去,我怕她捣乱……”
对此,王氏并不评论,反正要跟着一起就行。
“那赶紧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出发。”
趁着吃饭前的一点时间,王氏找到苏老头,一通吩咐。
“这么多年了,若是大妮真的还在咱们县里,想来早就找到了,我估摸着多半去了外地……我跟着小羊小伟一起去京城,可以好好照看他们,也可以利用空闲时间找人。”
“京城人多,小羊小伟的同窗也不少,托人到处问问,兴许就问到了呢……你真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苏老头摇了摇头,表示不去。
“都去了,家里怎么办?有我在,亲戚们多少给点面子。”
王氏一听就懂了,确实如此。
苏大山苏二山虽然历练出来了,但也仅限于做买卖上。人情世故方面,他俩还是招架不住那种以亲情来死缠烂打的。
远的那些时不时上门来打秋风的亲戚暂且不说,就是朱氏一房,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死心,一直想着要分一杯羹,一会儿是想让自己的娘家兄弟来店里做事,一会儿是想参股,弄得苏大山苏二山心里烦躁。
偏偏看在苏小山的面子上又不好把话说绝了。
要不是王氏和苏老头坐镇,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不去也行,就在家看着,只一件……不管那死丫头如何求情,都不许再见了……”
王氏自问不是圣母,做不到以德报怨,特别是在这件事上。若不是大妮冒认,以苏家现在的实力,早就开始四处寻人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至于以后她的气会不会消,那是以后的事了。
“哎,造孽啊,你说咋就……”
“就算是造孽也不是我们,是那个死丫头……你不知道,刚刚还跪在我面前,一边哭一边让我原谅她。你说,她做了这种事,我如何能原谅?”
话是这么说,王氏嘴硬心软,除了那地不让大妮和李虎继续种,其余的什么都没变。银丝面什么的,还是允许她继续做。
午饭后,原班人马再次凑齐,在镇上包了辆去县城的马车,朝县里走去。
在大丫家住了两天,采购的采购,找车的找车……现在这个季节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天气冷,可选择的车也少,至于航船更不靠谱,谁知道到时候某一段河面会不会被冻住?
大丫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肚子疼,又说王氏太过仁慈,还允许对方做银丝面卖。
嫁了人的大丫果然慢慢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
只是,东西倒是买齐了,但去省里的马车却是没找好,哪怕他们已经承诺了给两倍路资。
实在是天气不好,除了商队,已经很少有做买卖的。
“这不对啊……你说那些要去京城赶考的学子怎么办?”
王氏等的心焦,又觉得是不是没找对人,毕竟,需要去京城的又不止他们一家,反正学子们肯定要去的。
“阿婆,你别急,我再想想办法……他们啊,参加完鹿鸣宴直接就从省里出发了,所以不像我们这样……”
青山省离京城不是特别远,且有专门做这门买卖的,不像他们县里格局小,再说今科考中的也不多,好像就宋立孙清董为民三个,外加他们两个。
最后,苏润栀像宋立求助。
也是他运道好,宋立和孙清都还未出发,也是回来祭祖办席,处理各种杂事。
“这敢情好!我们几个又能在一起谈天说地了。不过还要再等两天……董兄也要和我们一起走,他回家了。”
也是,这么大的事,不回去是说不通的。
又说到路资的事。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们联系的省里的一个车队,今天晚些就能到。我和孙清带的东西比较多,所以当时是按车算的,你看你们……”
“嗯,这样最好,到时候我们也与你们一样便是。”
等那车队的头头来了,苏润栀又大约估计了自家所需的车马,按照多比少好的原则,最终定下了三辆车,一辆坐人,两辆装货。
当然,价格也是很感人的,一辆车十五两银。
也就是说,这一趟去京城的路资,还不是来回,只是单程就要足足四十五两银。
这还不算路上的各种开销。
就算是这一路上他们节约一点,但好歹是七个人,怎么着也要准备十两银子甚至更多。
按照这个算法,寒门学子哪里承担得起?
就算拿出来了,也是倾家荡产。
过了两天,董为民果然来了。不同于以往的简朴,这次他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连衣裳都换了,料子一看就好,想来是董母的杰作。
“董兄这是回去定亲么,穿的这样齐整!”
面对孙清的打趣,董为民丝毫没有害羞,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我倒是想,可哪里有时间,光是接待亲戚和乡亲就花了这么多时间……哎,你们估计也一样吧,一回去就被人围着,家里天天都有人来,一刻都得不了清净。”
“媒婆倒是来了几个,可我娘一个都没看上。现在啊,她和我爹天天忙得团团转,不是相看人家姑娘就是考虑建房的事……要不是还要参加会试,我是定然跑不掉的。”
家里突然出了这么个金疙瘩宝贝,董父董母自然是欢喜坏了,简直是扬眉吐气,将这十多年来的晦气霉气一扫而空,又是办席又是请客的。
当然,附近的人也乐得奉承。
这样一来,董父便有些不乐意董为民继续参加考试,又费银子还不安全,那可是去京城,路途遥远,实在是太折腾了。
还不如就次此打住,在家安生过日子。
幸好董母全力支持,董为民又假意说不去参加会试是要下大狱的,董父这才不抱怨了。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董为民这次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十分开朗热情,这让苏润栀苏润伟他们这里显得有些冷清。
王氏一直不开心,阮氏李氏陈莹莹几个也不好笑嘻嘻的。
至于苏润栀,他觉得王氏跟着去京城可以,反正机会难得,去游玩一番也行。
但是,找人什么的,实在是希望渺茫。
人海茫茫,技术这般落后,去哪里找?
不过,这是王氏和苏老头的心愿和执念,他作为晚辈,还是要帮忙和配合的。
这日,等车队行驶的平稳了,苏润栀便拿出对王氏说。
“阿婆,你说说大姑长啥样?你说我画,大致画下来,再把大姑的年龄外貌特征什么的写下来,这样也好找一些……”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若单说长相,和我差不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大妮……应该就是青杠村那个死丫头那个样子……手指纤细,脚板很大,差不多和你阿公的脚一样长……腰上有个红印……”
王氏说,苏润栀便认真地写,他忽地想到,王氏那天一大早特特去了趟青杠村,想来就是去确认这些信息的。
很明显,那个大妮应该是没有这些印记的。
反反复复画了好几稿,最终,王氏自己选了幅画出来。
“嗯,若是你们大姑还在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只可惜,这个时空没有打印机复印机,苏润栀只好趁着在车里的时间画了十幅出来,又趁晚上住店的时候找人裱好了,方便王氏几个到了京城四处打听。
当然,还有小传单。
上面画有大妮的大致画像,基本信息,而留的联系地址暂时只有一个,那就是芦葭村。
等他们到京城住下,到时候再多写些派发。
虽然车上有碳炉子,既可以取暖也可以烧水喝,但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这倒也罢了,这一路上还出了两件事。
这日,行到一处山林,时值傍晚,按那车夫说的,再走大半个时辰就能到歇脚的地方。
可偏偏这时出问题了。
“咦,怎么了,怎么车不动了?”
“是啊,怎么回事……天啊,你们看外面……”
众人掀开帘子一看,一条仅能供马车通行的小路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石头上面还铺了些荆棘,也不知道绵延了多远,反正这一眼望去都是。
那荆棘全都带刺,若是没戴手套的话,手肯定会被刺破。
难道这里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