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季乾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仿若一块木头,倒不是淳歌说得有多么深刻,只是些许的体会触动了他那根麻木许久的心弦。没有经历选择的人,不会体会每一个决定所带来的不得不狠心的割舍。季乾他舍弃的是他对东南的良知,他用最激烈的方式,报复他最恨不起的人,同时也报复了他自己。
而淳歌他舍去的是他那颗隐逸心,说句好笑的,这种舍去在某种荒谬程度上,就和叫一个山水诗派的诗人写出一首浓墨重彩的艳情诗,用来混口饭吃吃。可淳歌他自己愿意,甘愿用一个世俗人的眼光过一生,他所求也不多,让那些该死的尽数死去,只是在此期间,他很累,不停挣扎,不停选择,直至最后麻木,淡漠。这就是人生吧,雕刻了曾经的你,总是让你去缅怀过去的,但你只能叹一句,值得。真的值吗,见仁见智吧。
忽的季乾将淳歌置于眼上的手,移到了胸口,熟知人体的淳歌知道,这是心的位置,存在的证明。
“我没错,不能错,你信吗?”季乾问得卑微,丝毫没有肯定,就像溺水的人明知一根稻草救不了他,但他还是抓住了,倒也不是真的觉得能活下来,只为了有个念想,能再活久些,让他活得在久些吧。
“我也没错,不会错,你信吗?”淳歌的问显然不似季乾的那般微弱,但也没那么有力,或许他并不知道季乾说的是什么,可那种感觉,他理解,也品味着,而他更错不起。
两个人的之间就这么僵着了,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什么,或是该怎么说,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二敲门,说是菜好了,要送进来。这两个人才反应过来,此时淳歌的手依旧在季乾的胸口,他能感受到季乾的生命,是一声声的跳动。
“说你是登徒子,还便宜你了,一直握着姑娘的手,好意思吗?”淳歌也不尴尬,也没抽出手来,似乎那个被吃亏的是季乾一般。
淳歌这样一说,季乾反而握得更紧了:“人家姑娘都不怕,我怕什么,嗯。”
小二进门就是这副场景,他也是个识趣的,手脚利落的摆好盘子,一溜烟就己将门关得实实的,定不教人打扰了这两位去。
“噗嗤”淳歌不禁笑出了声,不住地摇头说道:“这伙计也是个极品。”
“别说他了,过来吃吧,我想你也饿了许久,倒是招呼不周了。”季乾笑着将淳歌拉到饭桌上,为他摆好碗筷。
“哪有不周,瞧瞧你点的这些,道道可都是名声在外,反是我得了便宜。”淳歌看着一桌的吃食,还真找到了刚进门的那种饥肠辘辘,也是面对这么一桌高水准的吃食,很难教人不食指大动。
“试试这道。”只见季乾将淳歌远处的那道传统醋鱼,挑了脊背的鲜肉,送进淳歌的碗里。
淳歌挑眉一笑,醋鱼他倒是常见,不过杭城有的都是些糖醋的,像这种在锅里炖的倒是少见,他见季乾颇为得意这道,二话不说便吃了无敌拆迁工最新章节。照实说,这味道还是顶尖的,它的做法,好像是将鱼用醋炖着,这鱼的味道有些重,但作为在北方成长的淳歌他的口味也不见得清淡多少,这道传统醋鱼显然是入了人家的法眼。
“在东南倒是少有这么重口味的鱼。”淳歌摇着筷子上的鱼说道。
“我就猜着,你这个性那是东南养得出来的,果然你还是偏好北方口味的。”季乾有些得意,他第一次觉得想的比较多,还是讨喜的。
淳歌撇撇嘴,不反对季乾的话,也算是变相的承认,反正京城也是北方的,不算骗人。淳歌在杭城吃的都比较清淡,这回好不容易吃到味浓的,自是多挑些这类的,像是什么豉油爆虾,虾是大头河虾,肉是甜甜的,口感很韧,有的在还有籽,上面淋着味道不是很重的豉油汁,起到了调味的作用但是不会夺了虾肉的香甜。还有茶香鸡,鸡肉已经炖到软烂了,很入味。
淳歌这厢吃得是津津有味,季乾看在眼里也有些满足。
“我爹也是北方长大的,吃的味儿可重了。”季乾淡淡说道。
淳歌的筷子一停,看着季乾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南方人,你的面相倒是北方人少有的精致,这性格也深沉。”
“我母亲是南方人,父亲早在生下我之前就在南方定居了,我有个师傅,幼年时教了我许多。”季乾透过淳歌仿佛看见了,小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当时的他,只是个孩子,坐在他阿爹腿上,等着娘亲唤他吃饭的孩子。
“后来呢?”淳歌问道。
季乾没有回答淳歌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师傅是天下少有的师傅,我爹十分敬重他,我爹还常说若是师傅家生一个儿子,就同我结为异性兄弟,若生个女儿,便让我娶了她,一生一世照顾她,疼爱她。师傅也答应了,两家人跟一家似的。”季乾说到此处忍不住笑了笑,因是想到了儿时那桩连着落都没有的娃娃亲。
“后来,东南乱了,师傅受到连累,躲了出去。可为什么,我家却亡了。我不知道万能的师傅那时到底在哪,凭什么他做的事儿,让我家为他承受后果。”季乾看着淳歌轻声问道:“为什么?”
淳歌知道季乾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他的问只是一个他在心中许久的情绪,淳歌也只能叹口气,说道:“我想,你是很喜欢那位师傅的吧。”
“是啊。”季乾的眼中有很深很深的感情,他小声说道:“他教我识字,他夸我有天分,还说将来必成大器,真的对我很好,很好的。”此时季乾却语锋一转,面露恨意,咬牙切齿说着:“可倘若我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我宁可从未受过他一丝恩德,我受不起,用自己的父母的性命换一个师傅,我换不起的。”
“你恨他。”淳歌很自然的问着。
“不,我哪敢恨啊,当初我敬他爱他,活生生的把阿爹阿娘的命给送了,如今我什么都没了,我要是恨他,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啊。”季乾低声呢喃着,不一会儿,竟然有些病态地笑道:“所以,我得做出一番成绩好好报答报答我这位授业恩师啊。”
“阿乾,你魔愣了。”淳歌握住季乾那只越发冰冷的手,是想着稍稍温暖一下这人的心。
“我没有,他想我在朝廷做出一番事业,我偏偏要在山匪这儿打出一片天下,我要告诉他,当年他应付不了山匪,如今有了我,他只能悔憾终生。”季乾反握住淳歌的手,汲取那半丝温暖。
“你,没错。”淳歌缓缓地吐出这三个,他虽极不愿承认,却是事实的字。
季乾眼中似有泪意,可他却看向窗外,极浅极淡的说了句:“我是想和你做朋友来着。”
这是季乾对淳歌最原先的,一个问题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