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谨啊,老夫听说你从别处买了许多的药材回来。”淳歌前脚刚回官府,官家老太爷就派人将淳歌叫到了官府大宅的内厅,说是要和淳歌商量商量药材的归属问题。
“老太爷的消息也真是快啊。”淳歌抖了抖满身的风尘,他是推了官二伯的邀请特地来找官家老太爷的,因为他觉得是时候该让这个老人看看他的棱角了。
“这事儿杭城都传开了,老夫自然也是知道的。”官老太爷没有一点儿的心虚,他哪里是在路上听来的,是杭城的商家偷偷找上门来,各种游说以及各种利诱,他这才答应急急找来淳歌安排这批药材的。
“是吗。”淳歌寻了一张椅子,他心中知道官老太爷打的是什么算盘,但他还是平静地喝着茶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那是当然的。”官老太爷总觉得这个孙子今天有些不同,但也说不上来,只是气氛有几分尴尬,他咳了几声,仍是笑着说道:“子谨啊,你准备怎么处理这批药材啊。”
淳歌端起茶盏挡住了官老太爷望过来的视线,不温不火的说道:“不知老太爷有什么建议呢。”
“子谨,咱们不能吃独食,老夫劝你同商家言和,这样才能保证咱们官家的地位,也有利于你的仕途。”官老太爷迈着老步走向淳歌,一副我是为了你好为了官家好的样子,还预备着拍拍淳歌的脑袋。
淳歌抬头,倒是像仰望官老太爷一样,他很是麻利得躲过了官老太爷的手掌,往一边闪去。
“呵呵呵呵”淳歌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笑得灿烂,说道:“官家的老太爷,你也不想想,那些商人吃独食的时候,官家在哪里。”淳歌犀利地盯着官老太爷,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官家在东南商贾的眼中还有地位,你也不看看如今的杭城大家伙抱的都是谁的大脚,你觉得方知府会容许官家做大,会容许我仕途顺利从而威胁到他的地位吗。”
淳歌想笑,笑官老太爷的无知,天真,淳歌与东南的各个官员早就在瘟疫开始的那一天变得水火不容,倒不是非要斗个你死我,但谁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玩死对方的机会,谁让淳歌是林相仇敌之子,谁让如今林相的势力已深入东南呢。
“你这孩子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官老太爷大掌一挥,竟有怒目相视的架势。
“官老太爷,当日我在解元宴已给足了你面子,我官淳歌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绝不会弃官家于不顾的,但你也别指望真的成为一个能对我指手画脚的长辈,更何况,这批药材和官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四处筹钱早在半个多月之前托人买的,可不是你能用来和人交易的筹码。”淳歌要借着药材之争这是重塑一个官家,首当其冲的就是淘汰掉一些老了还不安分的人物,官大伯算一个,官老太爷也算一个。
“你,你”官老太爷竟是挤不出半个字,这般犀利的人,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官淳歌吗,他惊得不敢相信,这个少年有着与他儿子官鹏不相上下的才智,但却多了一份狠辣,这是历代的官家人最为稀缺的,就算是身为将军的官二伯也不曾有,这般人物真真是他的孙子吗,官老太爷愣了。
“我是官淳歌。”淳歌露出的是他从未在人前展示过的一面,他无情冷血,他可以谈笑间将人置诸死地,他不屑那些平庸之辈,他有他的骄傲,只不过在东南的这几年他把这些藏得极深,直到今天才重见于人前。
“你不必讶异,你见到的只不过是身为一个官员的我该有的样子而已。”淳歌抿了一口清茶,接着说道:“我对官家没有留恋,尤其是你们在瘟疫的时候竟真的冷眼旁观,大伯还算个明白的,借着礼佛避开了,可你,老太爷你却不知深浅的想要插上一脚,为的只是官家,和你自己吧,不用拉上我。”话到此处淳歌冷冷一笑,继续说着:“可我终究还是寒心了,或者换种方式说,官家于我已经没了该有的利用价值了。”
“子谨,你怎么能这么想。”官老太爷想要上前去拉住淳歌,可淳歌眼神一瞥,他便不敢上前了。
“别叫我子谨,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表字。”淳歌将身子往椅子后面一靠,斜坐着说道:“我讨厌人家干预我的事儿,我十分厌恶别人自作主张,因此官老太爷,你最好不要随意应允那些商贾条件,否则休怪我对你下手不留情。”
“亏老夫活了这把年纪,竟没看透过你,解元公,老夫冒犯了。”官老太爷弯下了佝偻的背,心中有些许的心酸,他在他的这个孙子身上看见的不是冷酷而是前途,但他却没有资格骄傲了。
淳歌低下了头,不知脸上是什么情绪,声音极浅极淡,说道:“阿爹生前说过,他小时候,很是自傲,因为他是书香世家官家的嫡系,所以即便我再不喜欢官家,我也不允许它没落,它既不能令我感到骄傲,那便让我使它骄傲吧。”
“淳,淳歌,谢谢你。”官老太爷一声都在为了官家奔波,现今官家的状况着实令他伤心,因此他才会不惜与他们读书人最瞧不起的商人合作,为的只是壮大官家,只能说官老太爷的家族荣誉感太重了,已经变成了一个卸之不去的负担。
官老太爷说完这句,便迈着沉重的步伐,怀着百感交集的心情往门口走去,眼见着就要离开大厅了,淳歌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
“爷爷,放下吧。”淳歌说得像个乖孩子一样,他似乎还能在官老太爷身上看见他阿爹的影子,他依旧是那样的轻声,浅浅地说了一句:“去过一个幸福的老人该有的生活吧。”
官老太爷没有回答,只是停了停脚步,然后接着往前走。
看着官老太爷越走越远的背影,淳歌的眼神愈发的冰冷,直到他所有情绪都化为一句低声的呢喃:“把手都伸进官家了,我本不想这样无情的,你们却一定要逼我,既然自己做了孽,那就不要活了吧。”
没有人听见淳歌这自言自语的话,只不过这天过得急速了,等到所有人回过神来,有些事儿已悄然注定,而他们只剩下承受的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