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歌的右手被握在一个宽大的手掌中,掌中的茧子与他的虎口摩擦竟是异样的安心,淳歌知道是季乾在帮着他轻揉虎口,而他原本隐隐作痛的虎口,在季乾的轻按之下也是舒服了许多。
“不疼了。”淳歌将季乾的手反握在掌中,另一只手为季乾再次搭起脉,他只觉得季乾的脉搏竟是出奇的好,让他不禁产生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你怎么样了。”淳歌心中虽担忧,但脸上还是如往常般的平静,他将季乾的手放回被窝里,倒了杯热茶问道。
“好多了。”说着季乾像是要证实自己说的是真事儿一样,便是要独立地坐起身来。
“躺着。”淳歌快走了几步,把手中的额水杯往旁边一搁,将不安分的季乾摁回了床上,说道:“重伤在身,即便是醒了也不能掉以轻心,你还是躺着的好。”
“好,都听你的,听你的。”季乾很听话的躺回去,脸上的笑意更是挡不住,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淳歌,说道:“第一次,见你这样的穿着,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总觉得你少了些什么,你,确实很适合官服。”
淳歌眨了眨眼,偏过头去,说道“素日里只见过你的便装,倒不知你甲胄加身,竟是这般英气。”
季乾破天荒地憨笑了,不好意思的说道:“能入得了你的眼,倒是我的运气。”
淳歌看着季乾逐渐地恢复正常,心中的大石倒也是落下了。心想着该去给官家父子一个交代了,便是说道:“你身子才见好更该好生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别走。”季乾急忙抓住淳歌的手,似笑非笑地说道:“就陪陪我。说说话就行,我不想休息。”
望着季乾恳切的眼神,淳歌妥协了,他拍了拍季乾的手,说道:“行。”
季乾听了淳歌的回答,仿佛是个毛头小子一样。偷着乐了好久,只是等他回过神来,却又不知道该与淳歌说些什么,帐内的气氛顿时就尴尬了。
最后还是淳歌先开的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方宗伍会来这儿的。”
“哦。”季乾光顾着盯淳歌,一时忘了回答,要不是看见淳歌疑惑的眼神,想必这会儿还没回魂呢。
“前些天方宗伍偷偷到茂城找我,想我与他合作将你引出来射杀,但被我拒绝。之后他便不知踪迹了,于是我便想着借着我们两方交战的时候,把他引出来,也好绝了你的后患。”季乾想要将自己的头垫得高一些,可周围却没有什么可以垫的,他只得曲肱而枕。这才舒服了些。
“倒叫你费心了。”淳歌淡淡的笑了笑,在不远处拿了几本书,弯着腰托起季乾的脑袋,将书垫到了枕头下面。
季乾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淳歌,淳歌的眉,淳歌的眼,淳歌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自己的心中,竟是那般的深刻,教人不能忘却。
“没有。我不曾费心,本就是我愿意做的,我甘之如饴。”季乾眨着眼笑,那样的自然,那样的亲切。他对淳歌做的所有事,只有愿意与不愿意之分,然只要是为了淳歌,他都愿意。
就像季乾明知道淳歌周围有人保护他还是在第一时刻为淳歌挡住了那倒钩箭,就算他明知道淳歌与他并不是一国的,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至死都不愿悔改。
“需要我回报些什么吗?”淳歌走到了季乾身边捏紧了季乾的被角,虽然现在是初夏,并不冷但夜里还是微凉的,季乾如今病着总不能再染上伤寒吧。
“有。”季乾扯住淳歌的衣角,说道:“从前没有,现在有了。”
“是什么啊?”淳歌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对待过季乾,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两个人中间,没有什么该隐瞒,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我想现在要是能有个温暖的怀抱给我依靠,那该多好啊?”季乾像个天真的孩子眼巴巴的望着淳歌。
淳歌现实愣了一下,随手便走到了床边上,说道:“我的怀抱虽然不温暖,但也愿意借你靠靠。”说罢,淳歌扶起季乾,让这人倚靠在自己的怀中,他本来以为这样自是会很变扭,谁知他的心中却是升起了一丝丝暖意。
“歌儿。”季乾瞧着淳歌的侧脸,久久不能自拔。
“嗯。”淳歌也只是轻声的应道,他们之间难得有这般恬静的氛围,他并不想打破。
“就是想叫叫你。”季乾害怕今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叫着她,望着她,想着她,他舍不得,所以他更加卖力的运气。
“是不是发烧了?”淳歌觉得季乾的身上有热气散发出来,是不是伤口发炎了。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冷了,便运气维持体温。”季乾的反应很是正常说得也简单。
淳歌是知道的,有些习武之人就是用真气调节体温,所以那些武林高手无论是冬寒还是伏夏都是一件薄衫,他也真的信了季乾说的,但他还是拉起了被子,帮着季乾有裹了一圈。
“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温柔呢,真真是我的福气?”季乾看着淳歌为自己忙碌,仿若置身幸福之中,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啊。
“阿乾,我们做朋友吧。”淳歌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唤过季乾这个名字了,可能是从他们俩的关系开始有些暧昧的时候吧,他也记不清了。
“我不曾当你是敌人。”季乾仰着头,看着帐篷的顶端,似是透过帐篷望着天一样。
“也就你这个二愣子,会放任我这么危险的人物,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淳歌同样望着帐篷顶,像是看星空一样,说道:“你为何对我这般的好。”
“我待你好吗,我怎么不知道?”季乾眉心一挑,拒不承认。
“行,就算我自作多情了,那我还是要问你,你为何待我同别人不一样?”季乾对淳歌的态度是人有目共睹的,若说淳歌连这点都不肯承认,那她的心也就死绝了。
“嗯”季乾故作沉思,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还记得我说过,昨日的我便是今日的你,这句话吧。”
淳歌点了点头,他怎么能忘,当季乾靠在他的肩头,那样无力那样死寂,他怎么可能忘了当时季乾说过的话呢。
“我从前心中只有恨,一味的报仇,可找回的却是冷心冷清,无论我是否报仇,或是报仇是否成功,痛苦的永远是我自己。”季乾落下了一滴泪将头埋进了淳歌的怀中,说道:“我不甘心这世间只有我一个人痛苦如斯,所以我选了一个人,陪我一起堕入地狱,那年那人也不过六七岁吧。”
淳歌的身子下意识的僵硬了,他想起了季乾还曾说过“我毁了你,这次换你毁了我”这话的意思他当日不懂,可这时竟然有些明了了。
“那人,就像我预料的一样,心中充满了仇恨,他的名声越大,我就越高兴,因为有人和我一样,高调地苟延残喘地活着。”季乾悄悄的握住淳歌的手,继续说道:“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子闯进了我的生活,那是一个雪天,很美好的雪天。”
淳歌同样想起了那个雪天,他见着了一个令她震惊的男子,那个男子可以冷漠如雪天的尘埃,也可以温暖如冬日的太阳。
“许是多年前便知道这个姑娘的名头,我对她起了一丝的兴趣。”季乾看着淳歌,似是很遥远,很遥远,他接着说道:“第一次与她分别,我只觉得可惜,好不容易在生命中有了感兴趣的事儿。”
“我从未想过在某一个雪天,会遇见一个我恨极了的人。”淳歌如今也能很平静地诉说,那个他曾隐忍的雪日,他笑了笑,微微有些苦涩。
“我想这就是缘分,即便那是孽缘。”季乾深叹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补充道:“都说距离产生美,有些事物会在分离的时候,越变越美,到了重逢的那一天,我感觉花都开了,这时我才明白,原来我的生命中除了仇恨,还能有美好。”
淳歌似乎想到了,当日相遇时季乾意外的喜悦,原来他也不曾忘记过。
“都说美梦留人醉,我从未想过,那位姑娘竟是那个被我逼上绝路的人,现实来的极快,快到让我放开了她的手。”季乾永远记得那日他放开淳歌的手,那夜冷得有多么的彻骨,心痛得有多么的裂肺。
“那你后悔吗?”淳歌记得这是自己第二次问季乾这个问题,第一次问时,季乾果决的说没有,这次会有不同吗。
“不,我不悔。”季乾将淳歌的手拽得跟紧了,他说道:“因果循环才会有了这样的她,那样的我,才逼出了那样的她,我心中的人,是如今的她,此时此刻的她。”
“你不觉得自私吗?”淳歌反问道:“只因你想留住今日的她,就要将她的梦毁得彻底,从绝望中拉出这样的她。”
“是,我承认我自私,自私到可耻,可是我不能后悔,你知道吗,歌儿。”季乾颤抖着身子,落着泪,深深的凝望着淳歌。
“你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救赎。”
ps:
ps 小陈感冒地很彻底,真是太那个啥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