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们”宋琦几乎惊得说不出话来,乐山这只队伍的厉害宋琦哪能不知,可对方却是与之势均力敌,这说明什么,说明敌人并不逊于乐山,这个局面一看就是他们落在下风啊。
“乐山,让他们回城。”淳歌抑制住自己那颗有些紧张的心脏,他本该放弃那一百人的,若是因为这百余人就打开城门,定会引敌入城,可让他舍弃那些为了松城冒死而战的兵士,他早就做不到了。
“淳歌”乐山有些不敢相信,他都已经做好背信弃义的准备了,淳歌却出言相救,一向以大局为重的淳歌,似乎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
“大人”宋琦也愣了,淳歌的冷血他是领教过的,那年淳歌能够含着笑意斩杀北夷所有人,他就知道淳歌是无情的,此时的情况本该是狠心冷血的,可是淳歌却变了。
“这一百人死在前头太没有价值了,倒不如赌一把。”不得不说淳歌已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召回士兵并不是因为他心存仁慈,而是城中的人手不足,他必须将每一个人都用在刀刃上。
“对方没有以多欺少,就说明他对松城志在必得,那人既有这般信心,我就不信他会对这一百人穷追不舍。”淳歌冷冷望着远处那按兵不动的千余人,但愿 他的敌人是个自负的人吧。
乐山没有说话,只是亲自吹起了收兵的号角,那一百将士听见熟悉的声音。也不拖沓立刻就撤退,只是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向后迈出第一步时,那一群看戏的兵士毫不犹豫地提起手中的大刀。远处顿时鲜血弥漫,淳歌甚至能闻到那一丝丝浓郁的血腥味。
乐山的号角没有停止。只是远方的士兵却再也听不到了。那些都是与乐山出生入死的弟兄,那些都是乐山从家中带出的儿郎,此刻却死在这异乡。乐山怒了,他周身青筋暴起,恨不得马上从城楼上跳下去,宋琦也一度以为乐山会跳下去,为他的弟兄报仇。然而乐山没有,他深深地看了淳歌一眼,学着淳歌的样子,将一切的情绪收到了心底深处。
“怕吗?”淳歌的脸有些凄凉。他明白在这个节骨眼没有人能救得了他,北王是不能指望的,秦陵那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怕”
“怕”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在淳歌左右两侧响起,乐山自是无所畏惧的,只是宋琦怕了。
“我也怕了。”淳歌自嘲一笑。说道:“我以为对方不在乎我们那区区区区一百人。谁知他竟动手了,这足以证明他是个极度谨慎的人,我甚至,不如他。”
淳歌第一次有了挫败感,他自十五岁为官,便在军中参与军事,他不是个将军,但他的谋算却是万无一失的,至少他从前是这么认为的。无论是面对季乾还是李沫他从没落过下乘,只是今天。他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
“但我官淳歌天生就是个亲骨头,越怕就越想挑战。”淳歌终于笑了,在微弱的阳光之下笑得很开心,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
“不愧是个妖孽啊。”宋琦猛地退后了一步,摇着头低声嘟囔。
“我陪着你。”乐山则是握住淳歌的手,在这个危难时刻他是不会留下淳歌一个人的,就算所有人都战死了,他也会守在淳歌身前。
淳歌深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城中本有一千士兵,少了百人还余下九百人。”
淳歌闭上了眼睛,不稍一会儿,等到再次挣来眼睛,眼中是一片清明,有些沙哑的嗓音里,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狠劲儿。
“九百人,兵分三路,宋琦你带三百人去找北王求助。”淳歌并不肯定北方会不会帮他,与北王而言什么唇亡齿寒都是无用的,北夷还不会傻到去招惹北王这个举世闻名的王爷。
“北王”宋琦倒是不怕,只是北王的薄凉人所共知,那个男人会帮忙吗。
“北王会为了松城蹚这趟浑水吗?”宋琦不由得将心中的疑问问出。
“你告诉他,只要他肯出兵,我官淳歌什么都答应。”淳歌也算是豁出去了,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什么他做不得,或许是他还不想死,又或许是别的。
“行。”宋琦狠狠的点头,他也不想死,那么他会尽全力与北王周旋,即便那个男人难缠到他一丝把握都没有。
“乐山,三百人给你。”淳歌安排好宋琦,便转头对乐山说话。
“好,我守城。”乐山凝视着淳歌,眼中的坚毅不言而喻。
淳歌这才觉着乐山果然是二伯的儿子,这个眼神他会永远记得,只是他的安排却不是这样。
“我不要你守城。”淳歌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他这一辈子从没再战事上吃过这个大的亏,若是没有回敬那岂不是太可惜了,就算他现在生死都还不能保证,他也要为日后留下一线希望。
“你去边境找秦陵,阻断北夷的回程,最好将人击败在有苏境内,给我雪耻。”会北夷的唯一路线就是经过边境,倘使淳歌不幸死了,他也要北夷为自己送葬。
“你当真以为我如此蠢笨。”乐山似乎想到了当年淳歌为他爹争得统帅一位时,为了保护他做得那些事儿,那种无力感他不想再尝一次。
“你让我去通知秦陵,你为何不去。”乐山冷冷一笑,说道:“无非就是将功名利禄留给我罢了。”乐山并不愚笨,他若是去通知秦陵,势必会参与反击,到时他未能守住松城的帐便可揭过,倘使能将北夷击退,还能立下大功。最重要的是。淳歌将生的机会留给了他,无论淳歌是生是死,他都不会有危难,反倒可以借此更上一层楼,这让打小就立志保护淳歌的乐山难以接受。
“我需要那些东西吗?”乐山坦诚地问淳歌。他最想要的不就是淳歌的平安吗,难道淳歌会不知道?
“我要的,你可知道?”淳歌笑着反问,说道:“我要功成名就,我要这松城一片祥和,我要我的哥哥一世平安,你又可知道?”
“无论今日结果如何,这都将是我一生的耻辱,我不能。”淳歌的话无比的坚定,他一字一句说道:“我不能弃城而逃。我是松城知府,守卫疆土是我的职责。”
“我可以无惧天下人的嘲笑,就是不能背弃那些相信我的百姓,更不能让人瞧不起我官淳歌,看不起我们官家。我们东南人。”如今的淳歌。他身上所背负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性命,更是东南第一大族官家,更有苏见豫的期望,谁都能做逃兵,唯独他不能,为了活着他可以手段狠辣,然而就是不能背叛他的原则。
“你”乐山无话可说,淳歌身上的一切并不是他能够担得起的,只是他就是不忍。他这个才是弱冠的弟弟扛下了一切。
“不愧是我敬服的大人。”宋琦从来不知道淳歌温和的外表下,竟承担着那么多的责任,一族的荣辱,天子的恩德,甚至是一方人的品格,他更加认清了这个男子,这个平日里嬉笑怒骂率性而为的男子是个真汉子,真君子。
“你可以选择多说几句?”淳歌眨了眨眼,玩笑道:“还不知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呢?”
淳歌这话本就是开玩笑,只是这个场合却显得格外的真实,他将两个出城的机会留给了别人,甚至为乐山和宋琦都铺好了后路,只有他自己,那是真正的前路茫茫。
“你带着三百人,会守城吗?”乐山似乎是不撞南山不回头一样,他非要在淳歌口中亲自听到这个消息。
“是,我会守城。”淳歌握住了他俩的手,静静地说道:“直到你们俩回来。”
“大人,你一定要等我。”宋琦反握主淳歌的手,像是将自己的决心传递给淳歌一样。
乐山没有说话,只是在宋琦放手的时候,将淳歌拉进了怀中,他的脸埋进了淳歌的脖颈,淳歌能感受到滚烫的泪水顺着脖子流淌进自己的心间,只是乐山抬头时,他却还是那个统领将士的将军。
淳歌没有去看宋琦与乐山离去的背影,这一刻他坚信自己能够再次见到他们,一定能的。
“大人,敌军要开始下一轮攻城了。”说话的是乐山留下的亲信,他也是个行军好手,要不然则能带着三百人从白日守到夜晚。
“你们还撑得住吗?”淳歌知道自己这是以卵击石,只有三百人,妄想抵挡三千的虎狼之师。
那将士没想到淳歌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这一日的辛劳与恐惧尽数化为一句:“撑得住。”
淳歌微微一笑,将有些暖人心的作用,他轻声地说道:“我不会让你们离开,我知道那是侮辱你们,但愿咱们能与松城生死与共。”
“是”说完那将士有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只是不过一个时辰,松城那扇破败不堪的城门便破了,倒在地上的城门宣誓了,未尝一败的淳歌,尝到了人生中失败的滋味,那些北夷的士兵甚至攻到了淳歌所在的府衙,要不是阿奴几人动作较快,淳歌早就被抓住了。但是淳歌却没有离开松城,他带着仅剩的五六十人,来到了松城的粮仓。
阿史那伊然似乎对攻破松城防线这个消息并不惊讶,然而淳歌的失踪却使他哂笑,他甚至鄙夷淳歌的人格,将淳歌扔出了自己对手的行列,直到他在松城的粮仓见到了淳歌。
黑夜被阿史那兵士的火把照得通亮,可淳歌却看不清来人,或许是太耀眼了。
“本官松城知府官淳歌。”淳歌抖了抖满是灰尘的官服,自报名号高声说道。
阿史那未曾料到官淳歌会出现在这里,真是令他又惊又喜。
“阿史那伊然。”
阿史那靠近淳歌,同样是报上了名号。
仅仅只是双方的名号,但却足以说明双方的敬佩之情,淳歌佩服阿史那的谋略,阿史那惊叹淳歌的镇静,假如这俩人能生在有苏必定会成为知己良朋,然而这是个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