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苏佑君早在宣旨的那一刻便知道,退朝之后免不了得来见苏见豫一趟。
苏见豫正在修炼,这功夫没到,还没收功自是不能回答。苏佑君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站在苏见豫身后,等着自己的父皇。良久之后,苏见豫终于收功,结果太监递上的汗巾,没看苏佑君一眼。苏佑君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如今见苏见豫这个态度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儿。
苏见豫本是想冷待苏佑君的,谁知苏佑君看起来并不忧心,这所谓的冷待也就失去了意思:“太子可知朕为何召你前来。”
“儿臣知晓。”苏佑君躬身回答。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犯傻,若他回答不知,那便是藐视苏见豫的智商。
“父皇唤儿臣前来,为的乃是封赏北王世子一事。”苏佑君很是倔强不肯看着苏见豫。
苏见豫自是发现了苏佑君此刻的怪异之处,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故而温和问道:“怎么了?”
听到苏见豫的声音,苏佑君像是瞬间崩溃,呜咽道:“父皇。”
苏佑君的失态是苏见豫没有料想到的,自打苏佑君开始监国,这个孩子便好似一夜成长,鲜少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
“自打儿臣监国,儿臣便知道要帮着父皇挑起这个担子,儿臣真的很努力。”苏佑君强忍着泪水,“父皇登基之后,有苏动荡,无论是外敌还是内乱,便是三年前病重之时都不得不力挽狂澜。儿臣不孝不能为父皇分忧。”
“这几年父皇见好,又将朝政交给儿臣,儿臣便暗自许了誓言,一定要让父皇能安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苏佑君撇撇嘴,昂起头不让泪水掉下,“所以儿臣遇上了天大的困难都能咬咬牙挺过来。”
“儿臣以为自己还能挺下来的。”苏佑君露出一个坚定的表情,但随即便瓦解了。“可儿臣还是高估自己了。”
“儿臣没有那个本事让民心所向。面对舆论儿臣没有父皇的强硬。”苏佑君羞愧地低下了头,“所以儿臣只能屈服。”
苏佑君的聪明在这一次是到了极致,前些日子苏见豫因为苏佑君隐瞒举子之事时。便对苏佑君埋下了疑心,而苏佑君也是清楚这件事,他却没有马上打消苏见豫的疑心,他的选择则是在这一刻。
好一个想让苏见豫能安心休息的理由。三年前苏见豫让太子监国,便是为了更好的修炼。苏佑君的这些真心话,正有意无意提醒着苏见豫,放权乃是苏见豫自己的决定。
不过苏佑君更为厉害的,乃是借用这个机会挽回苏见豫的心。这些年苏见豫对苏佑君的忌惮与日俱增,苏佑君正愁着没机会转变这个局面,而今虽是危机却也是机遇。苏佑君正巧把握住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苏见豫确实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因为这几日正是他修炼的关键时候。他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然而他还是能隐约猜到一些的。
“没事儿,是儿臣没有顶住压力,是儿臣还不够好。”苏佑君把眼泪逼回了眼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瞧着自己意气风发的儿子变成了这般模样,苏见豫能猜到苏佑君心中的委屈,语气便放得更柔和了,“孩子,你很好,是他们不好。”
诚然苏见豫已经猜到了究竟发生了何事,无非是北王世子得了人心,苏佑君迫于民心不得不做出非人的退步,这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难怪苏佑君会露出孩童般的无助样子。
苏见豫这一声孩子,就如压死苏佑君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死死地咬住嘴唇,低声抽泣,听得苏见豫是一阵心疼啊。
“这么大的人,怎能哭鼻子。”苏见豫走到苏佑君身旁,轻拍着苏佑君的背,说道:“你是朕的儿子,有苏的太子,你做得很好。”是他们,该死的他们,这一句话苏见豫没有说出口,而这他们指的便是北王父子。
苏佑君的一通诉苦,倒是将他们父子的关系拉进了许多,这一天苏见豫留着苏佑君吃了午膳后,才让人离开。
淳歌只猜到了苏佑君可能会将一切责任推到民心所向上头,并没有想到苏佑君借势顺道缓和了自己与苏见豫之间的关系。真不愧是淳歌所忌惮的人才,但无论苏佑君做了什么,无论那个过程多么精妙,最终的结果一如淳歌所想,苏见豫终于要开始行动了,这个朝堂终于开始面色了。
老话说得好,虎牢不咬人,作为有苏的当朝皇帝,苏见豫虽不承认这一点,但也不妨碍,他照着这个趋势发展。可苏佑君这一番诉苦,瞬间就将苏见豫的戒心引了出来,北王什么时候竟能操控京城百姓的舆论。想来这些年北王在暗中下了不少的功夫。
不过苏见豫也并非苏佑君所想的那样容易糊弄,此事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到这个节骨眼才说,苏佑君也有混淆试听的嫌疑,然而儿子毕竟是儿子,总比外人来得可靠一些,再说苏佑君的依赖让苏见豫总觉着吐了一口气。
“来人,唤官相入宫。”苏见豫拂尘一甩,便自己入定了。
这回出宫传召的乃是皇上身边的新宠,小刘公公,这位小刘公公也是了得,年岁不大却深得皇上欢心,尤其是修道的领悟上,甩了其他太监好几条街,再加上做人圆滑,朝中一些大臣也愿意与其打交道。
不一会儿,小刘公公便到了官相的府邸。他也算个当红人物,可在官相面前,他还真就不敢嘚瑟几分,单说人家住在莫逆之犯的家中,还没人敢多说半句,就足以证明。这个丞相的火候有多深。他虽没有经历林相当朝,但试想一下,那时与现在也是相差无几吧。
“小刘公公,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朱叔眼尖,小刘公公一来便瞧见了,十分热情地打招呼,让人有一种宾至如归之感。难道许多人都想往官相府邸跑。
“传皇上口谕。召官相进宫。”小刘公公朝着天边鞠躬,客气说道,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位管家他还是尊重的。
“您且先进府稍候,老奴这便通报我家相爷。”朱叔弯腰将小刘公公引进门来。
小刘公公被下人领到偏厅休息,官相的府邸总是热情的,小刘公公来了好几次。都是客客气气的,不像某些官员。那脾气大得跟什么似的,难怪做不到丞相的位置。
不一会儿,淳歌便穿戴好官服,与小刘公公一同进宫。淳歌倒是没有刻意笼络,但小刘公公也知此人乃是皇上的心腹大臣,便存了攀附的心思。
“官相今日气色红润。想来前段时候的病,是好全了。”小刘子与淳歌虽见过几次。但也只是混个脸熟。
“承蒙皇上厚爱,本相焉有不痊愈之理。”淳歌不冷不热地一笑,道:“本相颇懂岐黄之术,倒是小刘公公气色不佳啊。”
小刘公公这心是提到了嗓子眼,原以为官相是想结束话题谁料,一下子又峰回路转了。
“是啊,杂家是真真遇上了难题。”小刘子顺杆往上爬:“皇上这几日日夜忧思,显有笑意,杂家是忧心皇上的龙体啊。”
“小刘公公可真是忠心。”淳歌淡淡开口道:“皇上信道,自有道家的护佑,小刘公公不防在膳食上多花些心思。”
小刘子也听出来淳歌提议药膳的方式,可苏见豫近年来较为排斥用药,故而他的脸上便露出了难色:“官相高见,可皇上对道的心思,太诚了。”这潜台词也是明明白白。
“公公大可放心,忠心为主之人,皇上还是知晓的。”说罢淳歌便被其他的领路太监带进了修炼间。
留下的小刘子,一脸茫然,官相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想让他私自做主,来个先斩后奏不成。他进宫有些年头了,一步一步稳扎稳打,难道现在要冒冒险,还是将此事问问主公的意见,再行定夺。
这厢淳歌已经在修炼间候着了,苏见豫做完功课,也是神清气爽,便带了几分好心情:“来了。”
“方才领路的小刘公公还在忧心皇上的龙体,依臣所见,皇上身子大好,倒是他多虑了。”淳歌随口便送了小刘公公一个大人情,顺便拆开了苏见豫布的开局。
“那个奴才就是多心。”苏见豫还是很满意小刘子的,“朕虽身体无恙,心中却有几分忧愁啊。”
淳歌不动声色道:“是为了北王世子的封赏吧。”淳歌的能力苏见豫了然于胸,这时候装傻显然不是上佳之策。
“你也知道了。”苏见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自己人贴心,比起那些个歪歪扭扭也只有淳歌会站在他的立场考虑。
“世子有功,却不是大功,祖宗所定的宗法,能改,却不是世子之功能使其改变的。”淳歌一脸叹息说道:“这一回是委屈了太子殿下啊。”
“哼,他也不看看自己的功绩,便欣然领受,将你置于何地?”苏见豫面色一变,露出鄙夷之态,阴阳怪气道。
“臣?”淳歌一脸的诧异,可心中却是了然,苏见豫果然是见不到他悠闲,非得见他给拉进来,巧的是淳歌倒是愿意配合着演出这一场。
“想想你的功绩,那世子可比的,若是那世子受了,你官淳歌为官十数年的苦劳,又该往哪里摆?”苏见豫义父义正言辞的模样,若是其他人听了定是要为苏见豫这大义感动,只是他对面的人是淳歌。淳歌与苏见豫,两人可谓知根知底,苏见豫现在知道给淳歌的赏赐少了,早前干嘛去了。
“为国分忧乃是为臣之道,岂是为了世俗之物。”淳歌释然的模样,周身是祥和之气,“臣从不想这些,皇上也别为臣委屈。”
淳歌说得中听,可苏见豫的眼中却出现了深究的神情,别人听不懂以为淳歌是在谦虚,可他却知晓,淳歌这是不想进入北王与皇室之间的这摊污水啊,但与北王相争,怎能少了淳歌这一员猛将呢。
“你很好,可北王确欺人太甚,太子乃是未来的储君,他不能退啊,他若是退了,那将来登基,岂不是人人可欺。”苏见豫甚是沉痛,所展现的忧心可不是作假。
以退为进,苏见豫对淳歌惯用的伎俩,淳歌早就不会上当,可这一次,他还是心甘情愿的走进去,“北王此番的作为,委实过了,皇家威严不可冒犯,的确需要敲打敲打。”
苏见豫果然露出笑意,这个淳歌还是吃这一套的,先前的那些怪异行为,便是一个孩子闹闹脾气。
“他确实要敲打敲打。”苏见豫满意地点头:“淳歌觉得当如何。”
“自是让世子知道知道京城的风俗。”淳歌浅浅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