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恕第二日起得挺早,意外的是郁柳还在一旁睡得很沉,她以为是因为这些日子太劳累了,就没敢立马吵醒她,自己蹑手蹑脚的起身,舀水收拾洗漱去了。
还不待她拾掇完,郁柳就一个猛子爬了起来,一看安恕已经起身了,就赶紧拢好头发披上了外裳,她知道自己昨夜是因为什么才睡迟的,这会儿再看安恕跟没事人一样,不免就觉得有些别扭。
安恕却不知道她的心思,在水盆边净完面还颇为好心地对她说了句:“这几日累坏了吧,等会儿我自己过去就成,你多歇歇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郁柳正把那根金丝软鞭扣在腰上,扣搭扣的时候发出了好大的一声,她压根就没理会安恕的提议,起来后就往安恕这边走,到她跟前时,安恕就听见一句“别自作聪明了”,然后身子就被挤歪到一旁,郁柳已经就着她用过的水开始洗脸了。
安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将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想起自己是哪儿又惹了她了,一直到后来送吃的的人过来郁柳也没给她副好脸色。
再之后昨日见过的那几位北戎大夫也找过来了,说是已经按照她昨天说过的将那些紧急赶制的布帕面巾都拿酒熏好了,安恕连忙打了帘子将人给请了进来,一看果真如那些人所说,就张罗仆从将昨个那些妇人们又接到了这里,等人都到齐安恕就问了问她们中有谁愿意跟自己去到东北边的帐子里救人的,其中有人犹豫了,安恕也没勉强,就让她们留在她这继续裁衣袍,剩下也有不少人表示那里有自己的亲人正在生死线上挣扎,愿意同她过去救治,安恕点了点人数,想着差不多也能应付,就带着那几个愿意同去的人一道出了帐。
郁柳跟在她身后一直没出声,安恕的本意其实是想让她留下来的,怎么说也是直面那些患了疫病的人,要说没危险怎么可能,她一个人涉险总好过再搭一个进去,要是自己真有个什么闪失,说不定还得指靠郁柳。
可现在这情况。。。安恕偷偷往郁柳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心底里叹息了一声,看来她是不肯听从自己的安排了。。。
她们这一行要去的地方就是上回那个陌生男人劫掳安恕去过的那处东北边的连排的帐房区域,远远一望,就见前头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好些床帐,不过都是半露天的,估计是穆锡伦刚命人赶着匆匆搭起来的,不过这种时节,北戎也不会下什么雨,等过几日都弄好了,倒也影响不大。
那些贵族子弟跟军中将士是不会在这边治病的,他们有他们自己治疗的特殊场所,所以那几个北戎大夫没跟着她们一起过来,安恕也没问他们具体被安排在了哪处,反正该交代的她都交代了,他们估计自己也有自己那一套治法,成不成的,就靠他们自己了。。。
快走近了的时候,安恕就让人开始分发衣物装备,她拿了一套做出了个递过去的姿势,嘴里说的却是:“你确定要跟我一起过去吗,去了可就没退路了郁柳。。。”
郁柳一把就从她手里将东西接了过来,不耐烦地叹道:“我都走到这儿了,你怎么那么墨迹,昨晚上你交待的那些我又不是没听,放心吧,我身子骨强着呢,你都能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了。”
她正说的,就套上了那件衣袍,又冲着安恕挥了挥手里拿着的那几块布帕,眼神示意她接下来该如何做。
安恕见她心意已决,也是无法,就带着她跟众人来到了放置药材的地方,将那几种芳香避秽的药材一一指出来,然后就拿过了郁柳手里的那个做示例,把药材都装填进了面帕的夹层里。
安恕将这个装好了的重新交到郁柳手中,告诉她这样就能系在脸上了,郁柳听完便如实照做,可这块面巾刚戴上,就闻到除了药草之外的一股浓烈的酒气,她下意识就看了看安恕,想看看她戴上后是何反应,毕竟,感觉这酒劲还不小呢。。。
她一直等到安恕给那些嫂子们全都检查完穿戴,之后就看她如法炮制地拿了块新的面帕装好药之后就罩在了脸上,初时还好,可呼吸了几口郁柳就听见安恕闷闷地咳了两声,当然,也有几个妇人露出了不适的神色,安恕知道可能是酒的问题,之前穆锡伦还特意跟她说过,这边的烈酒有一种叫什么“闷倒驴”的,她那时还没太在意,谁想到今日一试,还真是快应了那酒的名了。。。
郁柳适时上前,在她耳边小声问了句:“你行么?要不要缓一会儿再过去?”
安恕狠狠晃了晃头,示意自己没事,郁柳看她眼神还算清明,也就没再继续劝说。这时已经有人被陆陆续续地从那些肮脏破旧的帐子里给抬了出来,安恕看了一眼,发现除了毓国的百姓外,还夹杂了一些北戎的奴隶,其中以老人跟孩子居多,郁柳也发现了,就将她拉到了一边,偷偷问道:“怎么办,那里面还混了不少的北戎人呢,你。。。是救,还是不救?”
安恕倒是把这茬给忘到脑后了,她正有些犹豫不决,杜嫂子这些人就凑了上来,言辞间也带了些许恳切:“姑娘,那也都是些衣食无着的可怜人,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为奴为婢,要是行的话,便一并救了吧。。。”
安恕听了她们所说,最终点了点头,决定下来之后,她就果断地带着那些嫂子们挨个地查验起了病人来。
不远处的一个男人看着她已经开始救治病患了,眼内的那抹阴枭才渐渐退去,他又换了个姿势跨坐在马上,专注地盯着安恕那个方向瞧。
这个人呢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将安恕劫到这儿来逼她就范的胥尔碑!
他今日一早就在穆锡伦的授命下率领了一支队伍过来修建治疗的场所,刚才搬运病人的那些兵也都是他的手下,只不过他们这队人马也都罩着面巾,所以安恕才没认出是他来。
不过认不出也好,要真是让那个丫头认出自己来,还不定又得出什么乱子呢,她现在既然愿意老老实实救人,自己也没必要再对她下手了。。。他这么想着,就又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见她正垂目给一个老妇把脉,两道弯眉微微蹙着,始终都没有展开,像在思索,又像是在烦忧着什么。。。一个兵士上前跟他汇报修建的情况,他这才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等那个兵交待完退下去之后,他再去找安恕的身影,就发现她已经背过身子去给别人看诊去了。。。
胥尔碑觉得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悄悄地笼上了身,这种感觉令他感到厌烦,像是被缠上了一些他不愿意纠缠到的东西一样,他一把挥掉了手心里把玩着的一根牧草,吩咐了几个手下全权负责这边的搭建工事,他自己则不愿在此地继续久留,倦了似的跨骑到了马上,没一会儿就跑地没影了。。。
从毡帐里一共被拖出来了百十口子人,安恕上前一一检查完之后发现有三十几个已经咽了气,当下就都被拖走拉出去深埋了,剩下的那些也都形同枯槁,大部分用“等死”两个字形容也一点不为过。
鉴于只有安恕一个人有过行医的经历,所以只能靠她来进行最初的那一道察诊辨证。她让郁柳寻人找来了不少块木板,每诊看完一个人,就拿炭笔在木板上写下相应的治疗之法,如果情况还算平稳,那么她开的那个方子是肯定没问题的,但若遇到病势沉疴或者病情险急的那种,她就得又多添上几笔了,最起码得交待清楚如果遇到急症的时候要服食哪几种丹丸保命救逆,这一切都只因穆锡伦不准她一整日都留在这儿医治疾患,所以她必须给后面的人留足了讯息,以便那些嫂子们能更好地处治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