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虽然我仍旧不怎么喜欢柔然,但我没有再刻意地避开她。
溯源不愿意我跟他去地府,所以我便留在了天界。我知道他一向无欲无求的紧,对我也不曾有过什么要求。这是第一次他对我说了他的希望,所以即使我心底不愿也不会做他不愿意我做的事情。我不会问原因,我会留在天界等他的,只要他一天没有离开地府,我就不会踏入地府一步。或许会有人认为我很傻,想问我这样子究竟是在坚持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于溯源,我期望着他有那么一天会遇到一些能让他抱有欲望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也好,人也罢,只要是他要的,我都会帮他得到。我知道这是我的私心,溯源为我做过太多的事情,我总希望他可以有一样东西能让他快乐。对于别人来说,溯源所身在的位置是别的仙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但是我知道溯源过得并不快乐,至少在我的眼底他是不快乐的。
纵然他不曾说过也不曾在我面前表现出来我也知道,他是很寂寞的……
他偶尔会一个人离开日宫去到那寒冷的月宫看那棵不知道是什么人植在那儿的月桂,目光带着些许期盼和落寞,让人分辨不了他究竟是在看那棵月桂还是在透过那棵桂树看着另一个自己。
溯源说,那是他的伙伴。他们本该是一对的,月宫的清冷令它晚了苏醒的日期,所以他不知道他要等多久才能见到它。或许是十年,或许是千年,又或许等到他自己不存在了这棵月桂都不会苏醒。
我问他:“除了这棵月桂之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你的同伴么?”
他微笑,眸底的柔光如人间三月的阳光倾泻而出,沁人心脾。
“清儿,那是不一样的。”他是这样回答我的,“有些人即使你说不出他到底好在哪里,他也是谁也替代不了的人。”
“包括我么?”
“包括你,”他点头,白色的衣袂在风中飘逸,肯定且恳切,“你也是不一样的。”
我不是他的伙伴,因为他的伙伴早已定下。他不是一个轻易动摇自己的人,就算他知道他的伙伴永远都不会苏醒他也会继续等他的伙伴。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时间对于他而言是最不缺乏的东西,不管多久他都可以等的,因为他愿意等。
同样的,我不是他的伙伴却是他的家人,不管时间怎么流逝,这一点在他的心中永远都不会变。他会收其他的弟子,他会遇到其他的人,可是会让他承认会让他视若亲人的人只会有我一个。即使柔然是比我优秀一万倍的弟子也一样,她取代不了我在溯源心中的地位。
柔然是我的师妹,是游走在天界和地府两界联系我跟溯源的枢纽,亦是天界众仙仰慕的女神。我不知道是不是溯源的名气够响亮,但凡和他有关系的人都会成为天界中人羡慕和追逐的对象。溯源自己就不消说了,柔然的仰慕者亦如过江之鲫。许多颇有资质的仙人都曾私下向我打听柔然的消息,只可惜我是一问三不知。有时遇到难缠的家伙,我是干脆就绕道而行免得被人揪住一直问个不停,到了最后是干脆连溯源的日宫都少出了。反正我这幻神是闲职,闭门不出倒没什么,只是方便了柔然寻我罢了。
很多年后我回想起来才发现,其实我和柔然第一次的正面接触就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一直以来我都刻意和柔然保持着疏离的距离,我不记得除了溯源告诉我的那些以外的任何关于她的东西,我甚至无法想起柔然究竟是一个生的何等模样的人。隐约知道她长得不错,隐约记得她有一双很清亮的黑眸,隐约……
没有……隐约了……
我居然忽视她到了那样的地步,以至于当我第一次真正和她面对面交谈的时候竟一时想不起她究竟是谁以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溯源的日宫里。
真的很荒诞吧?满天神佛都认得她,唯独我这个做师兄的人不认得她这个师妹喔。不知道我把这件事情传出去会有多少人得托着自己的下巴走路呢!
估计,不会比她的仰慕者少吧?
当时的我的表情也许很困惑吧,柔然竟主动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似乎看出了我眼底的陌生以及迷思。
“师兄,我是柔然。”她的声音软软的,好像棉絮一样。我敛眉思索了许久,仍旧不记得我有听过这样柔软的声音。而她也不恼我,安静地立在原地地等我。半晌,我终于想起了眼前的这个眉眼盈盈笑意的人究竟和我是什么关系,也终于想起了我会不记得她的原因。
“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么?”空空落落的宫殿里合该有那个能让这里充满温暖气息的人,可出现在我眼前的只有一个亭亭玉立的柔然,不见溯源的身影。
“那忘川之水需要师父镇守,师父他暂时不会回来。”
“很麻烦么?”我紧了紧眉心,感觉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不禁沉下声问。
“师兄勿忧,这只是暂时的。”见我皱眉,柔然声音放的更软,清亮的眸光落在我斜卧在横塌上披散的发上轻叹一声,道,“师兄,虽然你心里不舒坦,但也不该这般放任自己在这宫里闭门不出萎靡不振吧?师父要是知道了,该担心你了。”
“他不会,”收回遍寻不到的目光,我意兴阑珊地趴卧在横塌上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唇道,“他知道我是什么性子。”
“知道归知道,师父心里还是会惦记着你的。”轻叹一声,柔然莲步轻移自袖中取出一张信笺递到我面前,“看,这会儿不是要我给你捎信来了么?”
信?狐疑地抬头望了望她手中的物件,我又扫了眼面色柔和的她,并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了?”弯下身来,柔然细致的面容凑了过来,带着些不解,“你不要么?还是你还在恼师父去地府到事儿?”
“没有。”扭过头,我慢条斯理地继续埋首软榻,不太想理会她的问题。溯源会写信给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敢打赌——看了那信我会喷火,而喷火之后的结果就是我会想要杀入地府拧断某人到脖子。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我对那信视而不见,我已经对我师父的好脾气完全没有脾气了。
“你不看的话,我怎么帮你带回信回去?师父暂时还不能离开地府,你不想知道他有什么话要对你说么?”
“不用了。我大概猜得到他要告诉我什么。”就是因为太清楚他会说什么了,所以我才懒得去看那信里写了什么,“你回去吧。”
“……”无言地收回递出到信笺,柔然的目光透着点黯然,长睫轻颤。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轻轻地落在我到耳中,我眉一拧,转头看向叹息的她却见她的细指触着我的长发,说不出的哀愁如丝般缠绵。
“师兄,你当真那般讨厌柔然么?”涩涩的笑容凝在她唇间,我一怔,竟忘了该怎么作答。
“师兄心里头只有师父,我以为师兄因着师父的份上不至于那么讨厌柔然,却不想师兄讨厌一个人的话是没有理由也不会顾忌其他人的……”
“……”
“我该怎么办呢?师兄,你讨厌我,我却很喜欢你呢……”苦笑着,柔然的目光对上我惊异的眸,玩笑般说着让我心悸的话语,眼底的哀伤和无奈却清楚地说明了她的认真,“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呢,师兄……”
“从一开始就很喜欢师兄,到了现在也还是那么喜欢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不语,一股寒意迅速窜上我的背脊,彻骨的冰凉。
“果然还是这样啊,我已经没有办法不喜欢师兄了……”又是一声长叹,我望着她垂首,那双我所不喜到清亮黑眸里闪着迷离的流光轻声对我娇声道,“师兄,原谅我吧!就算你真的很讨厌我也没有办法了。我顾不了那么多,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我就会一直纠缠你直到你也喜欢上我!反正我是你的师妹,就算你不怎么待见我,我们总是要见面的!你逃不掉也逃不了!”
“我会找各种各样的机会来缠着你,你别想着发飙就能让我望而却步!我告诉你,我、不、怕、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