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坊,秋江楼。
裴越抵达的时候天色已暗,整座秋江楼都悬挂着彩灯,洋溢着欢快喜悦的氛围。
去年来此参加芙蓉宴,虽然身负钦差之名,但出来迎接他的只有秋江楼主人程思清, 灵州本地官员一个都没有出现。
虽然这是刺史薛涛刻意为之,却也能说明当时那些人对裴越的轻视。
如今旧地重游,自然大不相同。
裴越勒缰下马,韦睿、陈显达、傅弘之和孟龙符紧紧相随,再后面便是邓载领着的一百亲兵。
楼门外的空地上,大梁西军主帅、集宁侯唐攸之站在最前面, 灵州刺史薛涛位于他左侧,右边则是金水大营主帅、定军伯罗焕章。
以这三人为首, 后面则是各军指挥使、刺史府官员、灵州九府知府以及上百名中层军政官员。
裴越见状快步上前, 一丝不苟地与三位大员见礼,然后对唐攸之说道:“侯爷亲自相迎,这等大礼晚辈怎么承受得起?”
唐攸之爽快地笑着,而后朗声说道:“西境之战能够取胜你是头功!今日你本就该是主角,我们出来迎一迎算什么?与你立下的那些功劳相比不值一提。”
裴越连忙摇头道:“晚辈确实做了一些事,但是当不起侯爷这般赞誉。”
罗焕章望着卓尔不凡的裴越,越看越是喜欢,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越哥儿,莫要这般谦虚。要不是你年纪实在轻了些,今夜这庆功宴的主位非你莫属。对了,我听说你还没有成亲,也没有定亲对吧?我的小女儿知书达理, 性情温婉懂事,要不改天你去我家坐坐?”
裴越后面笔直站着的几人强忍着心中的古怪, 暗自庆幸叶姑娘没有来, 否则这刚见面就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
裴越不慌不忙,笑吟吟地说道:“伯爷,不是晚辈孟浪,实则早就有了婚约,等回京都之后就要着手操办。”
罗焕章登时大呼可惜,却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虽然粗豪但是不蠢,以皇帝陛下对裴越的器重,这婚约肯定大有来头。
唐攸之微笑道:“我们进去罢。”
众人纷纷点头,裴越跟在三人身后,步伐从容地走进秋江楼。
一路上享受着众人的注目礼,
灵州的官员们比较收敛,军中的那些指挥使不断冲裴越行礼,其中很多人都在战场上见过,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自然显得无比亲近。
有心人看到这一幕暗暗咋舌,这些指挥使可是整个西军的中坚力量,除了路途太远且没有参加西境之战的定西大营之外,其他三座大营以及虎城的大部分骨干将领都在此处。这些人对裴越的态度如此亲近,再加上传闻中开平帝对裴越的器重,他们似乎已经看到军中一个新的山头飞快成型。
当初在绿柳庄, 席先生曾经说过为将者首重军功次为人脉,裴越已经踏出无比坚实的第一步。
经过一群中级官员时,裴越忽然停下脚步,顾不得前面唐攸之等人诧异的目光,望着路旁一个年轻人,满面喜悦地喊道:“兄长!”
秦贤笑吟吟地看着他,旁边的薛蒙亦是满脸激动之色。
“兄长之前不是来信说要暂时留在鸡鸣寨处理军务吗?”裴越埋怨地问道。
秦贤微笑道:“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接到唐侯爷的帅令,要我和薛蒙来参加庆功宴,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迟到,所以也来不及通知你。”
裴越这才明白过来,笑道:“好,晚上二位兄长去我那里叙话。”
秦贤和薛蒙点头应下,裴越这才迈步跟上唐攸之等人。
众人绕过活水池,来到九层高的朝风楼下,裴越不由得看向薛涛,脑海中想起那次芙蓉宴的记忆。
薛涛显然也被勾起脑海中的回忆,那时候他还是这座荥阳城中唯一的主人,连钦差都可以耍手段戏弄,开平帝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为难一位封疆大吏。如今场中的焦点已经不是他,甚至裴越已经有了和他平起平坐的资格,但是在薛涛脸上看不到半点阴沉,反而似春风拂面一般瞧着裴越。
裴越冲他笑了笑,心中却已经提升了戒备。
众人说说笑笑地上了九楼,裴越也体验了一把这个时代的人力升梯。
比他想象中要平稳,也没有吱吱呀呀的声音,只是速度比较慢。
能够享受这个待遇的只有位高权重的数人,其他人还是要老老实实走楼梯。
顶楼早已布置妥当,侍女们鸦雀无声,等待着达官贵人们到来。
唐攸之一行人出现后,轻柔悠扬的乐声也随之响起。
虽然主桌很大,但有资格上桌的人不多,除去唐攸之、罗焕章和薛涛之外,便只有裴越和荥阳知府赵显宏。
注意到裴越好奇的目光,唐攸之笑着解释道:“襄城侯回了虎城,齐云侯还在巡视军寨,他们都来不了。”
其实裴越对萧瑾这个人很好奇,根据前些日子韦睿回来之后的讲述,在南线战事结束之后的追击战中,真正负责指挥的正是襄城侯萧瑾,而且此人用兵很狡猾,没有给西吴骑兵后撤反扑的机会。
如此看来,虎城守军一直坚守不出就有些耐人寻味。根据裴贞和开平帝对萧瑾的看重,以及他在后来展现出来的能力,西吴四万骑兵真的能让虎城十万守军寸步难行吗?
裴越能感觉到萧瑾对自己的疏离,虽然他态度很客气,可是在之前的接触中,这份疏离感非常明显。
至于齐云侯尹伟,他没有出现也是情理之中,这场庆功宴的主角注定是裴越,他心中还没有放下对裴越的成见,却也无法违心地剥夺裴越的功劳,既然如此索性不见。
最令裴越意想不到的是酒宴尚未开始,唐攸之也还没有开口致辞,薛涛忽地微笑道:“唐侯爷,这场大胜来之不易,灵州百姓欢欣鼓舞,哪怕是青楼花魁也与有荣焉。本官特地请来城中最有名的九大家,让她们执壶斟酒,也算是一段佳话,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唐攸之自然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与薛涛计较,捻须颔首道:“薛方伯想的周到,本侯也曾听过九大家的盛名,请她们出来罢。”
裴越面色平静,心中却轻轻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