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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起,人倒下。
血流满地,命归黄泉。
良言面色发白,桃花连忙伸出一只手遮住她的双眼,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挡住自己的视线,却又悄悄张开一些缝隙,偷偷盯着自家少爷的背影。
裴宁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看到鲜血在自己眼前迸发的时候,她的身体不由得晃了晃,随即坚强地站稳。
自从裴越破门而出之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绪和立场,唯有她是心中最苦的那个人。无论裴戎和李氏做过多少错事,可他们终究是裴宁的亲生父母。而且在逼婚之事以前,他们对裴宁算得上非常疼爱。
或许就连裴越自己,心里也根本没有想过裴宁真实的处境。即便在最初那段时间,他主动刻意远离裴宁,不想让这位长姐陷入抉择的痛苦之中,然而人的心思又怎能强行控制?一边是命途坎坷的三弟,一边是无法割舍的父母,裴宁不知多少次午夜惊醒,所以她才不愿意离开那座定国府。
守在清风苑里,大抵就能不用面对那些纠葛。
然而眼下裴越这一刀让她明白过来,他不再是那个朝不保夕的庶弟,已经有能力护佑自己。
裴宁终于读懂裴越的心意,想来他希望自己能平安喜乐,不再烦恼。
想到这儿,她眼中泛起泪花。
有人喜便有人怒。
平阳公主遽然起身,指着裴越,身体气到发抖,那张还算标致的面庞甚至显得狰狞,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敢杀我的护卫?!”
裴越看着手里染血的长刀,平静地问道:“如何?”
平阳公主只觉得无比荒谬,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还是在她父皇治下的大梁吗?
一个年轻的臣子就算立了一些功劳,他怎敢在杀了宫中禁卫之后还如此嚣张跋扈?
“你,你,你!”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愤怒过,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训斥。
明明比裴越先进来的燕王却站在远处,
此时仿佛终于清醒过来,走到跟前夺下裴越手中的长刀,皱眉道:“中山侯,你这样也太鲁莽了。”
裴越看着这位容貌英俊的皇子,满含深意地问道:“王爷认为我做的不对?”
被他清明冷静的眼神一盯,燕王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仿佛那点小心思早已被对方洞察,不由得叹气道:“杀人总是不对的。”
裴越知道这位王爷为何要坐视自己上前杀人,想来是给那位大皇子添堵,不过对方有对方的盘算,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便没有继续穷追猛打,淡淡道:“我连宁忠都敢杀,更何况一个不知死活的狗腿子?”
燕王苦笑一声,知道裴越这个举动可大可小,朝中很多人正等着机会弹劾他。
问题在于这家伙会在意文臣的弹劾吗?
只要他没有对平阳公主动手,父皇就不会在意区区一个护卫的性命,顶多降旨申饬他一顿。
裴越看着气到脸色铁青的平阳公主,缓缓说道:“殿下,我这是在帮你管教手下,你为何这般气愤?”
平阳公主怒道:“我的人轮得到你来管教?”
裴越摇摇头,从容地说道:“其实我真没有兴趣管。”
他忽然冲后招手:“你们过来。”
邓载等人闻言恭敬地来到旁边站定。
裴越指着他们,对平阳公主说道:“殿下,你不会以为他们和你的护卫一样,都是锦衣玉食养着的废物吧?我这些亲兵有一个算一个,在边境上至少杀过十名吴人。如果没有像他们这样在边境上拼命的人,殿下觉得自己能安安稳稳地享乐吗?”
“不过是一群贱——”平阳公主恨恨道。
“平阳,冷静一些。”燕王及时打断她的话头,同时神情凝重地冲她摇摇头。
平阳公主强忍着这口气。
裴越似乎没有看见这一幕,平静地说道:“当然,殿下看不起他们,甚至也看不起我,其实这真的不重要。殿下是天家贵胄,生来就富贵之极,与我们这些人完全不同。所谓阳关道和独木桥,大抵是世人心照不宣的道理。只是,殿下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可以看不起我们,却不能上门来侮辱我们。”
平阳公主被他这番话绕得有些头晕,燕王面露讶异,心中对裴越的评价又高上一分。
裴越继续教训道:“殿下若是看我不爽,可以冲着我本人来,随便你怎么啐骂我都不会在意。你让这些狗腿子欺辱我的亲兵,你猜他们为什么打不还手?如果不是替我着想,莫非殿下以为他们拿不下你身边这些废物护卫?”
平阳公主逐渐回过味来,咬牙道:“你说完了没有?”
裴越缓缓道:“这种事不要有下次。”
平阳公主之前被那一刀震住,可她与旁人不同,从小就在万人敬畏的环境中长大,哪里会轻易服软,便强硬地说道:“有又如何?”
裴越笑了笑,没有去看这个色厉内荏的天之骄女,目光逐一扫过她身边那些人。
无论是内监亦或宫女,还是那些强撑着一口气的护卫,被他眼神注视到的人不受控制地低头,胆小者更是双腿发软。
裴越一字字道:“我当然不敢对殿下不敬,但是你让谁动手,我就敢杀谁。”
不需要刻意发狠,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就是对他这句话最强有力的证明。
燕王不得不打圆场道:“裴越,你少说几句。平阳,不要怪皇兄多嘴,你身边这些护卫确实不像话,怎么能出手这么重,将中山侯的亲兵打成那个样子?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父皇都要说你几句。这样吧,皇兄在庄子里给你准备了一处温汤,你不是最喜欢吗?且去散散心,不要闹得不愉快。”
平阳公主拂袖道:“不必了,皇兄告辞。”
经过裴越身边的时候,她丢下三个字:“走着瞧。”
裴越嘴角扯了扯,微微欠身道:“殿下慢走。”
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燕王摇头道:“裴越,此事不要放在心上,皇妹她只是一时冲动,我去劝劝她。”
裴越神情平静地说道:“王爷请便。”
庄园的仆役进来搬走那具尸体冲洗地面,邓载上前低声道:“少爷,要不要叫人过来?”
裴越想起燕王此前的那番作态,淡然道:“不必,你们去处理一下伤势。”
“是。”邓载面露迟疑,随即恳切地说道:“多谢少爷为我等出头。”
其他亲兵无比神色激动。
裴越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然后带着三名女子来到后院。
“三弟,要不我们回京吧?”裴宁显然也有些担心,毕竟这次的敌人是皇帝非常宠爱的公主,性情又那般霸蛮,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裴越冲她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姐,说好了今儿是陪你出来散心,这种小事还不值得我们半途而废。”
裴宁点点头,然后转过身,不想让裴越看见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
“呜呜呜……”
旁边站着的桃花反倒是莫名其妙地哭起来。
“怎么了?”裴越问道。
桃花颤声道:“少爷,良言很害怕。”
裴越讶异地道:“那你哭什么?”
桃花呜咽道:“我也怕。”
然而眼中却泛着兴奋的神采。
裴越无奈地翻个白眼,然后轻轻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咬牙切齿地道:“还装!”
桃花敏捷地跳开,紧接着破涕为笑,却不防情绪转变过快,一个鼻涕泡冒了出来。
裴宁站在院中桃树之下,看到这一幕不禁被她感染,轻快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