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京军始建于高祖时期,鼎盛时有四营二十六卫,总兵力达三十五万。中宗建平二年,京军裁撤一营七卫,剔除老弱病残之后,可战之兵被充入边军诸营。后来经过数次精简,到如今还有三营十卫合计十四万余人。京军如今有骑兵近四万,三营各占一卫,相对来说无论是待遇还是战力,骑兵都要远远胜过步兵。
此番围剿山贼,左军机王平章将分属三营的三卫骑兵拎出来统一指挥,再将京都外围尤其是西南方向分成不同区域,由西大营和南大营各自派步兵固守要道,掐住山贼的行动路线,接着派机动能力更强的骑兵追杀。从横断山脉中出来的八队山贼在这种笨拙却有效的方式下逐渐覆灭,如今只剩下一队人马还在苟延残喘。
虽然都中百姓这段日子没少骂京营无能,但总算在皇帝陛下的十五日限期之前,将劫掠屠杀十一个村子的山贼们逐一剿杀,勉强算是有个交代。
今夜出现在绿柳庄外的这队骑兵隶属京军西营,领头的将官名叫谭宇,出身于楚国公府,因其父亲尚在,所以身上没有爵位。此人算是京军中名气较大的青壮派将领,如今是西营骁骑卫左军统领,麾下有两千五百精锐骑兵,此刻跟在他身后的两百骑兵更是精锐中的心腹。
从官道到绿柳庄的直道只有二里多长,铁骑席卷而过,几乎是转瞬即至。
谭宇一马当先,来到主宅门前时猛然停下,神骏前蹄高高抬起。
平地上,燃起了众多火把,庄户们被这深夜突然响起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吓到,一个个面色慌张,还以为山贼的同伴前来救人。
不过谷范的声音马上传来:“不用怕,这是咱们大梁京营的人。”
谭宇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解。
他身后的两百骑兵在外面列队,军容整齐,甲胄齐备,长枪、短刀、箭袋和长弓无不彰显着他们强大的战力。平地内侧的庄户们与之相比,简直就像是一群乞丐,就算在今夜鏖战中立下大功的狼筅和大盾,其实也只是邓载和王勇在都中弄来的普通兵器。
然而两百骑兵很难控制自己脸上的震惊之色,因为他们面前这些卑微的泥腿子,靠着很普通的兵器,竟然将数十名山贼全数擒下,其中还有三十多人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谷范独自走到谭宇身前,往日总是带着几分轻佻的俊俏脸庞上多了一些稳重,借着周围燃烧的火把,他看清马上的军官面庞,不卑不亢地拱手道:“见过谭统领。”
不称世兄而称官位,这便是摆在明面上的疏远之意。
虽然谷范在经过一场血战之后看着成熟不少,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我自长歌笑圣贤的谷家四少。
谭宇淡淡道:“本将追索山贼残部来到此地,幸得谷公子协助,待本将带回这些山贼之后,向上面请功的时候会写上你的名字。”
谷范饶有兴致地望着谭宇。
谭宇面色木然地与他对视。
谷范忽地摇头道:“谭统领,今天覆灭这群山贼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兄弟裴越,他是定国子弟,如今是这座绿柳庄的主人。”
谭宇望着主宅大门旁被五花大绑的一群山贼,不置可否道:“到时候功劳簿上会有他的名字。”
谷范掸了掸衣袖,仿佛要抖掉什么脏东西,然后才微微昂着头,看着居高临下的谭宇,不屑道:“你想抢功?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只不过谭统领你配吗?”
谭宇面色阴沉下来,
旁边的精锐骑兵无不面露怒色。
谷范丝毫不惧,冷冷地和谭宇对视着。
“谭统领,你先回去吧。”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谭宇猛然一惊,扭头望去,只见席先生纵马赶到。
谭宇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在马上抱拳道:“见过先生。”
席先生清冷的目光扫过主宅门前这片空地,并未见到裴越,不过看到谷范等人的脸色之后,他稍稍放下心来,那股怒火便暂时没有爆发,只略有些不耐地对谭宇说道:“此番劳你跑了一趟,这个情我承了,改日再领着越哥儿去你府上道谢。”
这话便是下了逐客令,谭宇颇感面上无光,可他能在谷范面前摆谱,却不敢在这个无官无职的中年男人面前叫嚣,更何况此时他心里还有些忧惧,不清楚对方是否知道自己的左右摇摆。
他有些屈辱地拱手道:“先生此言谭某愧不敢当,告辞。”
说罢便领着二百精骑快速离去。
待他走后,谷范有些奇怪地看着席先生说道:“先生,你认识谭宇?”
席先生对他的态度明显比以往友善许多:“不错,有一些渊源。”
谷范不解道:“为何他很怕你?”
席先生并未回答,问道:“越哥儿在何处?”
谷范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叹道:“先生还是快去看看那小子吧,太惨了。”
席先生眼神一凝,一股宛如实质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也不再和谷范多言,从马上跃下,几个起落间人便进了主宅。
谷范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裴越这小子从哪找来这样一个怪物先生?光是这手轻身功夫,莫说是他,就算是他父亲谷梁也及不上。
席先生如风一般进入主宅, 一路看见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心中愈发沉了下来。待来到中庭瞧见邓载王勇等少年站在正堂门外,一个个呆立着,不祥的感觉涌上席先生的心头,他有些反常地将少年们扒开,猛地冲了进去。
正堂内烛火辉煌,一幕确实很残忍的画面映入席先生的眼中,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裴越正坐在椅子上喘着气,看见席先生那张满是关切的脸庞后,少年心中一痛,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越哥儿,是老夫对不住你。”席先生叹道。
裴越摇摇头,起身道:“此事与先生无关,请先生稍坐,我还要办件事。”
席先生望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年轻男人,皱眉问道:“这就是贼人的头领?”
年轻男人惨不忍睹,一张原本还算周正的脸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涕泪横流道:“救我……求求你……”
席先生终究不是那种暴虐之人,便看着裴越说道:“越哥儿,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若是往常,裴越不会轻易否决席先生的提议,但此时他只是坚定地摇头,握着匕首走到年轻男人身边蹲下,一句句说道。
“他们杀了庄上四十七个人。”
“杨虎的父亲死了。”
“程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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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不见了。”
“先生,你莫拦我。”
裴越眼神漠然地望着年轻男人,轻声道:“你以为我留着你的命,是想拿你去换什么功劳?错了,我只是要一刀一刀剐了你。”
他将匕首猛地插进年轻男人的大腿根,轻轻搅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