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的不安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靖阳公经历了一回生死后,并没有得到什么大彻大悟的人生启示,反而更加暴躁,当即就去了长公主府上质问。
把长公主吓得不轻,烦躁又不能把他轰出去,“二哥,你身子才好,不在府上好生将养,跑来我这里做甚?”
靖阳公的脸色非常不好形容,有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又带了些不容忽视的癫狂,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呼吸还很急促,这模样让长公主一阵发毛。
“是谁要害我!”靖阳公死死盯着长公主,“一定有人给我下毒,说!是不是你指使的!”
长公主脸一黑,“二哥你是疯了吗,我怎么会给你下毒,这话不去问你的女人,来问我做甚!”
“她又懂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想着把我除掉了吧,嫌我碍眼是吗,假惺惺的收留我在长安城,其实就怕我抢回王位吧!”
长公主的脸色冷了下来,“我要想杀你还等今天吗,十几年前我就对你动手了,你现在什么也不是,没有我收留你,你以为你能安然体面的活着吗?别怪我瞧不上你,你这辈子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别说你没这个本事抢回王位,就是抢回来,迟早也叫人撵下去,我干嘛做这等出力不讨好的事!”
话是这样说,可现在的靖阳公完全没有理智,生死关上走一遭,记住的就只有对死亡的恐惧,他看谁都像要害他的人,对谁都话都不能信任。
“不是你就是赵呈稚,你们自己窝里斗,我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你们都不是好人!”靖阳公指着她的鼻子,“现在看我找到亲女了,看我巴结上秦将军了,你们一个个都见不得我好!”
在靖阳公的手指快要怼到长公主鼻子上的时候,她确定靖阳公一定是疯了,倒是被他这样一提醒,她忽然开始疑心下毒的事是赵呈稚做的,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二哥你糊涂了吗!”长公主躲开他的手,眼里一阵嫌恶,被人怼到眼前的感觉非常糟糕,随便换成谁,现在也没命站在她眼前了。
“二哥你先别冲动,你中毒的事我正在调查,还有你女人平日里给你吃的药你清楚吗,你怎么能那么糊涂,随便什么药都吃那?”
“她给我吃的都是好东西,我吃了后才能睡得着,头才不疼,她才不会害我!”
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我看你是吃傻了,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再随便吃药,不然下次可就不一定这样幸运了。”
“所以你这是认了吧,啊!就是你要害我!”
靖阳公已经完全没有了正常的逻辑,他忽然扑上来掐住长公主的脖子,饿虎扑食似的眼神,势要把长公主生吞活剥了。
长公主一时不备居然被他偷袭成功,脖子上的禁锢让她非常恐慌,她下意识的反抗起来,手脚并用拳打脚踢,连形象都不顾了,俩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
靖阳公毕竟是个男人,无所顾忌之后力气更是大的吓人,长公主无法挣脱开他的钳制,情急之下,不知随手抓了个什么,本能的朝着靖阳公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震耳欲聋的一声碎裂声响过,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长公主只能听见自己砰砰跳的心,还有眼睁睁看着靖阳公倒地,他保持着怒目圆睁的表情,额头上的血瀑布一样顺流而下。
这是她砸的,但不致命,真正杀死靖阳公的是远处射来的弩箭,放箭的人惊魂未定的站在门外,是颜卿。
“你做甚要杀他!”
长公主慌了,她连滚带爬的查探靖阳公的鼻息,大概还稍微有一点生息,只是箭入的地方太寸,正中后心处,她心里清楚,能救回来的希望渺茫,但还是嘶吼着喊御医。
颜卿瘫软在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扣动弩机的,他只是见长公主有危险,一门心思的只想救人,完全没想到居然杀了靖阳公。
完了,他心里闪过的念头只有这一个。
御医赶来的时候,靖阳公已经咽了气,长公主有些失了镇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不能把靖阳公的死扣到自己身上,她必须要想个万全的借口。
靖阳公暴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彼时叶长安正跟秦将军用饭,她当即就喷了一口汤,呛了个半死。
秦未给她顺着后背,一边拿了帕子替她擦嘴,“以后用饭的时候不用来报信。”
来报信的小侍从顿时不敢说话了,秦将军很少训斥人,但事关将军夫人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他察言观色的赶紧退下。
“我没事啊秦将军,你别对人家那么严肃吗。”
叶长安顺过了气,才开始慢慢消化方才的消息,靖阳公死了,那个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亲爹的人死了,她发自内心的没什么触动,只是有些异样,并且反复咀嚼过这些异样,最终仍旧无解。
她就是害怕敏感如秦将军,会以为她心里有什么,其实真的什么也没有。
她抓住他干燥温凉的手,心里平静了许多,“说靖阳公是因为吃药发疯自己撞死的,这话你信吗?”
秦未心里反复思虑了许多,只不过对着她的时候脸上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又舀了一碗汤,亲自拿汤勺喂她,“你先把饭好好吃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靖阳公如何死的确实不重要,事实就是他已经死了,秦未要面临的是后续的一系列变故,而这些都不需要她操心。
叶长安如今也了解了秦将军的脾气,他不想让她操心的,她就很配合的不多问,当然私下里该如何还是如何,谁让秦将军现在惯她。
不过有关靖阳公的事,她是真心不想参与,既然生前没什么关系,死了就更不要有什么关系了吧。
长公主说靖阳公是发疯自己撞死的,这话搁谁心里都要打个问号,后来又传闻是靖阳公夫人给靖阳公乱吃药造成的,也就是把屎盆子都扣在了张知贤头上。
张知贤自然知晓不是因为这个,于是就上门大闹,说是长公主谋害了靖阳公,不止去长公主府上闹,还去宫里闹,她如今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人绝望的时候什么事干不出来,最后闹的满城皆知,然而靖阳公的死依旧是无头悬案,反正你们自家人狗咬狗,跑不掉还是你们自家人干的。
如此靖阳公死了不到三天,除了长安城闹的人尽皆知外,高安也做出了回击之态,他自立为帝迁都邺城,声称要替大魏皇帝诛杀叛党讨回公道。
所谓的叛党,自然就是指以长公主跟秦未为首的大周政权,他们都不是好人,背叛篡位不算,如今还把废帝杀了,这无疑给了高安最好的借口,这种时候他称帝建立政权,那就是正义之师,干的都是为民除害的平定天下的好事。
秦未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高安兵马精良,一旦再与南朝合作,可谓如虎添翼,到时候大周朝难以应对,天下就要改姓高了。
故而靖阳公死的消息一传出来,他就忙着在兵营做各种部署,为的就是防止高安随时出击,此时舆论对高安有利,他必然会趁机起兵的。
当然叶长安对此知之甚少,一来秦将军对她一向报喜不报忧,再者她打定了主意不过问靖阳公的事,甚至这两日都不怎么出门,生怕遇上了神智不清四处发疯的张知贤,惹一身的麻烦。
只没想到这日忽然有人来访,居然是许久不见了的冯内侍。
冯内侍一直跟着靖阳公,也算是衷心,叶长安对他印象一直不错,皆因为洛阳城的时候,得过他不少照顾。
却不知他这时候来找她做甚,叶长安让人把他带去会客厅,决定见一见。
冯章身上披了麻衣,看上去苍老不少,见了叶长安,习惯性的就给她弯腰行礼,“将军夫人叨扰了。”
“冯大人你这不是折煞我吗,跟我还行什么礼。”叶长安忙去扶他坐下。
她成了将军夫人后,地位水长船高,谁见了她都会客气一番,只是她本人仍旧不习惯人家给她行礼,尤其年岁这么大的,看着都折寿。
“应该的应该的。”冯章一辈子看人眼色,任何分寸都拿捏的很好,如今叶长安身份不一样,再也不是以前遭人嫌弃的庶民了。
“不知冯大人找我来所为何事?”
靖阳公一倒,昔日跟着他的这些人就什么都不是了,不然张知贤为何会如此失常,尤其冯章身为内侍,将来的生活都很成问题,所以叶长安看他就格外可怜,说话就特别客气,想着要不要跟二胖子说说,再把他安排进宫什么的。
“不瞒将军夫人,我的确是有事才登门叨扰,如今靖阳公去了,我很快也会离开长安城,想着在临去之前,跟您交代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还跟她有关的事,那不就是彦娘吗,有什么是非要等靖阳公不在了才能说出来的事情吗?
“冯大人您坐下来慢慢说,是有关王沉的事吗?”
冯章点头,“您猜的没错,是有关她的出身,当年她来靖阳公身边后,靖阳公私下里调查过她的身份,有些是靖阳公知晓的,而有些却被我瞒了下来。”
叶长安心里一怔,冯章居然帮着彦娘隐瞒了身份,她的身份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