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绿树吐新芽,从中京城中家家户户院门前种植的招财树上,就可以感觉到温暖的脚步正在一天天降临人间。
中京,又作神都,乃是大景王朝的帝都。
大景王朝鼎盛繁荣,辽阔宽广,建国逾今已绵延一百五十余载。
这一百五十多年来,经历八代皇帝励精图治,大景王朝而今已达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花团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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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十七年春,
神都,
中京城郊外。
晨起的阳光洒落稀疏林间,蜿蜒溪水淙淙流过西山脚下这片肥沃的土壤,偶有翠鸟轻鸣,振翅划过林间空地,衔在口中的草茎一时不慎,蹁跹跌落下方少年额前,身后中年男人立即上前,为其拈下时,动作温柔轻缓。
出神被打断,盘膝少年视线转离墓前,回首一笑嫣然。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人儿…呵,手帕。”
后面那句,明显是在同中年男人讲。
将束好的野花端放于墓前,少年一边擦拭墓碑上浮尘,一边继续在口中轻哼起刚才那段不知名的曲调,目光柔和似水,稚嫩的手掌在面前的木质碑板上不断摩挲。
观其碑文,上面只简简单单篆刻了[范田氏之墓]五字,不仅墓主人身份介绍简短,就连碑板上所刻文字,也显得十分粗劣,浑然如孩童戏作一般。
“回吧,忠叔。”
被唤作忠叔的中年男人,看年纪约莫三十出头。
黝黑的肤色,行走间背有些驼弯,显然是长期操持农活,过度劳累所导致的结果。
而在忠叔额头两侧鬓边处,也能依稀看到几从早生的白发,令其看上去浑似田边老农一般。
反观被忠叔搀扶起的少年,虽然衣着打扮与忠叔无异,可生的却是一副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的俊俏模样。
乍一看来,这两人好似一对农家叔侄,可若细细观察,却又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盖因为两人无论从面相,亦或是说话时的语气、行为姿态,都并不似有血缘姻亲关系,忠叔对待少年人时,态度明显带有一种言听计从的尊敬。
可若说是主仆……
观其衣着,无论是忠叔,抑或少年,打扮都显得尤为朴素,肩头、膝盖处甚至还打着几处补丁,俨然是一副寻常农家人的打扮。
“娘,明天见…”
颇为随性地挥了挥手,少年的身影逐渐消融在万丈四射的光芒间。
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窄路前行,尽头树丛深处,掩映着一座篱笆围出的农家小院。
三两间低矮的茅草矮房,其中一间檐下堆满木柴的屋顶上,正向外不断飘出白色炊烟,被柔和的风儿吹散,徐徐融入清晨的薄雾间。
晨时出现在西山墓前的少年,此刻正在享用着餐桌上的早饭:
一碗熬的软糯的热米粥,粥面上点缀着三两颗红彤彤的枣子;
除了手边两颗煮熟的鸡子外,餐桌中央还摆有一盘不知名的翠绿野菜。
虽然看上去尽是些粗茶淡饭,但却能感觉到烹饪人对餐食的格外用心。
伴着拂过脸颊畔温柔的风,以及耳畔旁不时响起‘擦咔’碎裂的劈柴声,此刻,小院内的时光显得格外恬静。
然而就在不久后,小院门前的窄路上传来了隆隆车轴转动的声音。
少年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粥碗的同时,目光转向门前。
‘希津津’的勒马声后,一架精美华贵的马车稳稳停在农家小院的院门前。
随后,几位跟随而来的仆役顾不得擦汗,匆忙将马凳放置在车架前,掀开幕帘。
直到此时,马车里这才缓缓走出来一位身穿红色纱衣,脸蛋白皙的女子,看年龄应有十五六大小,长得眉清目秀,身上穿着衣物也显十分华贵,只是那不经意间眼角偶有翻起的白眼,看上去有些损气质。
“嘁!真够寒酸……”
红衣女子用鄙夷的目光不断扫视周围,毫不避讳少年与忠叔当面。少年却是知道,女子名叫红昭,正是中京城祁王府内,祁王妃面前最得宠的丫鬟。
换而言之,如她这般心思玲珑,深明主子心思的贴身婢女,出府在外所有的一言一行,完全代表着祁王妃本人的意愿。
“有事么?”
少年完全无视红昭眼中的嘲弄,坐回到自己的凳子,自顾自继续享用着忠叔准备的早餐。
迈着不疾不徐的碎步,红昭缓缓走到少年面前,既不行礼,亦不见福,反而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俯视少年:
“哟,十三公子就是十三公子,虽说许久未见,但您这待人的性子,果然还如过去般冷淡,瞧这满眼煞气、不怒自威的小模样,简直跟咱家祁王殿下发怒时一模一样,看得小奴好是心慌的紧呢……”
说罢,红昭捻着兰花指,掩嘴‘咯咯’一笑:
“不过今儿个小奴来,可是带着天大的喜讯呢!”
说着,红昭双手往腰上一掐,冲着后方随她一同前来的几个人佯怒道:
“你们这群乡下来没眼力见的田舍儿,还不赶紧死过来向十三公子见礼!”
念到‘田舍儿’这三个字,红昭将字眼咬的格外清楚。
“奴婢/奴才见过十三公子。”
众人齐声叩首时,掩面轻笑的红昭却犹自站在一旁,高高的扬起了眼神,表情中似乎带着一种‘我便不叩首,你又能奈我何?’的得意像。
“都起来吧。”
少年夹着筷子的手随意朝前摆了摆。
却未曾想,跪拜在地的众人对他的话根本至若惘然,一双双眼睛只是盯着站在一旁的红昭身上,仿佛她才是真正的主子一般。
目光落向身后着急的不断挥手比划,示意众人赶快站起来的忠叔;以及犹自站在一旁,仿佛一切置身事外的红昭,少年心中长叹一口气,眉宇间露出一丝不耐烦。
“都已经到这了,还有必要这样吗……”
看着少年陷入‘困境’,红昭的心中却是十分得意。
显然,眼下这些跪地不起的奴婢,包括她来到西山庄子之后,在少年面前所行的一系列挑衅刁难,完全是出自她身后主子的指点,其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少年在这些下人面前难堪。
“便是贵为公子又如何?
一个庶出,克死自己母亲的怪胎,生下来就该是个罪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间……
范旭,今日我红昭便是取不了你性命,也定要将你狠狠羞辱一番,好叫这帮下人都知道,哪怕是进了王府,你范旭也不过是个神憎鬼厌的庶孽子……”
就在红昭心思电转间,突然感到胸脯一痛,下意识伸手一捞,放在眼前,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