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偌高的崖上急流猛坠而下,是一个背着房子和牛、戴着腥红僧帽的癫人。
他急坠,越过所有瀑布的水。
他堕落的地方,正是蔡狂之所在。
蔡狂仍在刻经。
他只刻了三个字:
“唵嘛呢──”
还未刻完。
他以为把梁癫激下来,对手功力再高,只要是顶着间房子以及房子上的牛走陡削的下坡路,他就有本领教对方翻一百八十个跟斗。
没料,人是给他激下来了。
──他却是这样子下来的!
他一时避不了。
况且他的经文未刻完:他曾许下大心愿,要刻一万九千九百七十六次另一个字的“六字真言”,而且决无未竟之作。如果他要避此万钧之势,纵能全身,这巨岩刻字也得给压毁当堂。
这一犹豫间,梁癫来势,何等之急,他已避不及。
只听他大喝一声,双手左右一分,划作半弧型,合什往前一拜,指向坠人、屋、牛,这刹那间,第二层巨岩上的水花,突然平空飞流乍起,激扬冲霄,化作喷泉一般的水气雾墙,竟把梁癫的急坠稳稳托住。
只见水花四溅,瑞彩弥空,像一道冰花水城,灿若锦绣,托住了人、牛、屋,水花更因日月并照,幻起了数道绚丽已极的彩虹,吞吐若龙,相互遨戏,壮丽绝伦,仿佛千朵彩莲水仙,裹绽着凡间的人牛和房子,尉为奇景。
这一刹间,蔡狂已运用他的“大威德金刚”手印,口念“大威德金刚咒”,心身观想“大威德金刚”,他浑身自然也发挥出一种“大威德金刚”的法力。
铁手往下观望,目为之眩,心知:所谓佛法,只是教你如何做人,佛法的最终目的就是成佛。既然人就是佛,只要懂得妙观察智,修功德成智慧,佛自然便活在心中,存于脑中,自身在便是佛身在。运用精神集中、意志力量去观想一尊佛的仪貌庄容、法力道行,自身自然可幻化成佛、佛我无碍。而今蔡狂便是用密法中的大修为,幻化成“大威德金刚”,托住梁癫本无可匹御的一压,而还以足代手,在岩上凿续刻真言中的后三字!
铁手叹为观止,道:“他们当真是武斗了!”
梁养养微叹了一口气:“可惜他们把力量都用在互斗上。”
只听梁癫哈哈大笑道:“好!你不惜托我大脚,但我偏要下来,你试这个瞧瞧。”
这时,蔡狂以用脚趾下凿,刻下“叭”字。
那是真言中的第四字。
梁癫蹿入屋里,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蔡狂正待刻第五个字,却见梁癫已拿出把剑来。
那剑貌不惊人,又黑,又钝,又曲,又锈迹斑斑,还有一股臭味。
梁癫双手举剑,向天大吼一声:
“人不容天!”
一剑斫下去。
轰隆一声,那道水云幻墙,给砍出一道分线来,人和牛及房子,全乍倾急坠了下去!
蔡狂大吼一声:“别毁我真言!”
拔刀而出。
刀一离古铜销,一时间,彩虹的色彩全幻漾在刀锋上,这一刀斫出,所带过的不止是刀光,而是一道七色绚丽的虹影,形成了山明水秀里好一片夺目的刀光!
铁手发现这刀便一出手,都能吸尽天地光影成为刀气,脱口道:“‘大我刀’!”
这一刀连同彩虹七色,幻成八道色劲,斫向正急坠下来的梁癫。
梁癫大笑:“好!”
举起他那把破铜烂铁一架。
这刀剑互击,这刹间,没有星花,没有响声,但惊人的是,铁手、梁养养、李国花人在崖上,分明看见:急湍飞瀑,倏然在往断崖坠下之间,停了一停,然后又续;而在第二层瀑岩的杜怒福和青花四怒,也目睹四溅的水花迸流,乍然停了一停,然后继流不息。
连同自己的心跳呼息,也都停了一停。
──这一刀剑交击,竟能使天地呼息、万物断续,都为之静息!?
这回是大相公禁不住喝一声采:
“‘小我剑’!”
──梁癫手上那把废铁,竟是名闻天下的“小我神剑”,这一下,刚好与蔡狂所持的“大我神刀”互相克制。
刀剑相交,蔡狂已用趾刻下真言第五个字:“咪”。
这刹间,除了水流陡止之外,长刀的彩影忽然尽失。
这刀变成了一把黯然无光的钝刀。
反而梁癫的剑,七彩斑丽,灿然夺目。
梁癫狂笑,“还你一剑。”说着一剑刺出!
剑不是刺向蔡狂。
而是刺向蔡狂的刀。
蔡狂竟然弃刀。
他那一把刀,竟自行与梁癫的剑交战起来。梁癫初时还挽着剑招架。打了几招,他自己已似乎也招架不住了,遂弃了剑。他的剑自行与刀在空中交战了起来。这时候,苍穹上东西二方,正好是旭日残月互照相映。一下子,残月无光。一忽儿,云掩初日。刀剑倏忽起落,宛若这不只是一场人斗,也不是兵器交战,而是日月之间的光影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