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大人小孩都吃饱了, 紫桐便去码头上询问打听这几天去南歆的客运船只。
因为西华和东胥正准备和北戈开战,再待在西华便不是很安定,南歆则不同, 一来没有卷入战争, 二来, 南歆虽然国力偏弱, 但因地处大陆南部, 风调雨顺,物产丰富,百姓大多富足, 很适合居住,况且风景秀丽, 随便找个小城, 便别有一番烟雨朦胧的诗情画意, 这很让阿真喜欢,因此便决意去南歆定居。
看到紫桐外出, 两个宝宝在阿真示意下对着紫桐挥手表示再见,然后扭着身子也想要出去玩。
阿真看外面秋高气爽,天气晴好,便让店家在院里铺了厚实的软席,抱了两个孩子学走路。
哥哥阿骐已经能自己倒着走几步了, 妹妹阿琪虽然还不会走, 却也已经能自己站直了, 也能蹲下再站起来。
阿真拿着两兄妹常玩的色彩明丽的绣球逗着他们, 两个小小子在妈妈的帮助下将球滚过来滚过去, 然后咯咯咯咯地笑。
玩得累了,一大两小三个人便坐在席子上休息, 在妈妈不抱着他们的时候,妹妹阿琪总是抱着自己软软的小花被子,宝贝得很,谁也不给,只有哥哥阿骐过来的时候,才允许他和她一起抱着。
而抱着抱着,玩累了的两个小娃娃便呼呼地睡去,小小的身子躲在小花被子底下,露出两只可爱的红苹果小脸,可爱极了。
阿真看着他们安静地香甜地睡着的可爱样子,心里便会觉得安宁,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怎么都看不厌。
她轻轻地抱起孩子,回了房间,让孩子躺在软和的床上,轻轻地拍着他们,看着他们,陪着他们睡。
能拥有这样一双珍宝,虽然曾怨他们来得突兀,但也不得不说是她的幸运,只可惜,不能看着他们长大了……
阿真心里叹息。
快吃午饭的时候,紫桐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人,风流倜傥,仪表非凡,却是有数面之缘的谢书安,安老板。
“安老板,别来无恙。”阿真起身见礼,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谢书安却是愣了一愣,若有所思的目光从阿真身上再到床上的两个咬着手指玩的小娃娃身上转了一圈,才回过神来,风度翩翩地回礼:“四姑娘安。”
原来在这样积极备战的时节,要去南歆的船并没有很多,紫桐打听到的只有一支三日后出发的船队,便去找船队管事问话,看能不能捎带一程,不想碰到谢书安,才知道那是安老板的船,因和谢书安也算半个熟人,加上他本身也是太白门人,便带过来见个面,打个招呼。
阿真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和之前所见相差无几,依然是剑眉朗朗,桃花眼风流,通身的华丽,只以往如宝剑般吐露锋芒的锐利气势却收敛了起来,宛若名剑入鞘,更显沉稳深度。
仔细想想,自十六岁起离宫游历至今,竟已过了近三年了,真是韶光易逝……
阿真不由有些失神。
谢书安在桌边坐下,同样也打量着阿真。
因时日已久,又只接触过零星片段,记忆里,她的音容笑貌已经模糊,但她长身而立的高雅姿态和广袖轻甩间的华光流转却是印象深刻,而现在,在两个娃娃面前,却只余一派柔和,那张显得苍白的脸带着温婉的笑,可看久了,却会觉得模糊,似乎她的灵魂已经不在……
谢书安有些疑惑,她可是遭遇了什么?身为太白小宫主,为何却孤身带着两个孩子奔波,而往日护着她的四个守卫到如今却只余紫桐一个?
但谢书安好奇归好奇,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有礼地告知船只起航的时间,邀请她们随他一路去南歆。
阿真点头谢过:“如此麻烦安老板了。”
谢书安笑笑:“四姑娘客气,说起来还没谢过姑娘当初的援手。”
阿真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也笑,“不过一封信而已,说什么援手,”她有些好奇地问,“如此说来安老板已衣锦还乡了?”
谢书安喝口茶,慢条斯理地道:“说什么衣锦还乡,我还看不上他谢家,不过是替母亲入了谢家祠堂,偿了她的遗愿罢了。至于我,倒是宁愿另起个谢家。”
“哦,这样。”阿真笑笑,不便多听别人家事,便另起个话头,“安老板贵人事忙,不知此次到西华却是所为何事?”
谢书安却是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摇摇头,道:“西华备战,物资急需,我一介商人,自然是趋利而来。”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是不是凡是女子,成了家,生了孩子之后,便会开始无趣?”
阿真一愣,疑惑问:“安老板何出此言?”
谢书安有些叹息道:“当初虽零星几面,却仍是记得姑娘独立特行,满身清华,而如今,却宛若寻常家里妇人,安静客气得很。”
阿真压下心里涌起的酸涩,笑道:“孩子都这么大了,若再如孩童般无状,却着实是不行的。”
谢书安不置可否,却也不好再多说,毕竟即便是这样提一句便已有些冒犯了。
两人客客气气地又说了一会儿话,谢书安便起身告辞了。
紫桐送了人回来,看阿真怔怔地发呆,便道:“阿真,你若是想和以前一样,长老们又岂会不依?苍梧他们,也定愿意得很。”
不知在想什么的阿真回过神来:“过去就是过去了,又怎会一样?灵儿他们成家立业,也都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怎么好总跟着我?”
况且如今她这样数着日子过活,又会快活到哪儿去?还不如自个儿安安静静地待着好,也少些扰心事……
紫桐没有回话,只几不可闻地叹息。
阿真笑笑:“还有你,子章师父说你心有挂碍,等我寻了地界安定下来,你便去解了自己的事吧,不用跟着我。”
紫桐转头去逗坐在床上咿咿哇哇的孩子:“知道了,我不过说一句,却惹来这一通。”
阿真笑笑摇头,也不多言。
一晃三天过去,谢书安周到地亲自使了马车到客栈来接。
阿真和紫桐并没有多少行李,多是两个孩子惯用的几个小物件和一些贴身衣物,总共不过是两个随身小箱笼罢了,很快便收拾好,上了马车。
比起先前雇佣的简陋马车来,谢家的马车干净稳当,舒适很多,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到了码头。
谢书安在船前迎着,客气地陪她们上了船。
虽说是搭乘,安老板却实实在在地备了顶层视野开阔干净的客舱给她们,让她们住得舒适。
阿真打量舱里的摆设布置,知道先前定是为他自己准备的,便有些过意不去:“安老板太客气了。”
谢书安摆摆手,颇有深意地道:“还记得当初你可是委实不客气地直接坐了上首主位呢!现在倒是讲究。”
阿真哑然失笑,不再和他客气,笑纳了。
这样倒也可以让两个小不点儿舒服点,她满意地想。
谢书安看她们安顿下来,便道,“那先不打扰了,好好休息。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需要请直说,便宜得很。”
阿真点点头:“已经很好,安老板自去便是。”
目送安老板离开,阿真他们自洗脸收拾不提。
船只很快开动,出了洞庭顺着浔阳江的支流湘水往南歆国内而去。
船上的日子挺无聊的,人活动的空间不过那么一点,不是待在舱里就是去甲板上转转。阿真和紫桐两个孤身女子,又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多走动,加上天气渐冷,只每日里窝在舱里看看书,说说话,逗逗娃娃,实在闷了,便乘水风不那么大,日头好的时候,带着孩子去甲板上遛一圈。
不过因为住得近,进门出门来来往往,和谢书安接触得多起来,彼此的陌生感消去不少,相互熟识起来,偶尔也会一起坐坐喝杯茶。
谢书安已近而立之年,虽挣下颇大产业,却风流惯了,还未成家,对娃娃也很不熟悉,倒像小孩子见了玩具般兴致勃勃的,有事没事总喜欢逗逗两个红苹果娃娃,然后听到他们挥舞着肉肉的小胳膊,吐字不清地咿咿哇哇抗议他的恶行,这厮便会在一旁哈哈大笑。
这让紫桐黑线不已,话说,阿真当初也是这样恶劣的,额……
阿真也不介意,只笑吟吟地看着,她记得前世嫂子怀孕时读的育儿书上好像说过,小孩子一岁还是两岁的时候正是对性别有区别意识的时候,很需要一个父亲的角色来帮助他们了解男女性别之分,嗯,记不大清了,但能多接触人,多得一份关爱也挺好的。
安老板不会抱孩子,确切地说,说他抱孩子,还不如说他是在拿孩子,偏偏妹妹阿琪被他拿着,还以为是逗她玩,依依呀呀挺开心的,额……
不过他每次拿起哥哥阿骐,阿骐便会张牙舞爪地,逗急了,阿骐的小嘴里便会蹦出很有气势的语气词,比如“啊!呀!哇!”等,让恶趣味的安老板十分满意。
看到这,阿真脸上笑着,神情却有些恍惚,微微走神。
她想起了孩子们的父亲。
虽然可恶,但确确实实是父亲吧。
那时他来太白索要孩子,最后也没说什么就走了,不知道会不会想起两个娃娃……
阿真自嘲地笑笑,想什么,他要孩子,还不容易吗?
只阿骐和阿琪,成长里缺了父亲,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似乎有些事情是独属于父子或者父女之间的……
真对不起呢!
阿真接过被谢书安逗得急了快哭出来的小阿骐,轻柔地哄着。
孩子们啊,可要快快活活地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