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悦被顾子美一推,正好看着苏年锦一个人缩在角落,垂着头,很是颓废的样子。
“苏年锦,你想什么呢?”她好奇道。
伊然和顾子美听见慕容悦的话,停止了戏闹凑过来。
被三双眼睛盯着,苏年锦扯了扯嘴角,沙哑道:“没事。”
他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可是越是看到慕容悦,他便越是难过,越是不能自已。
他以前不是这样,带着纨绔的面具,神秘莫测,另人捉摸不透,这才是他。
他抬眼仔细端详着慕容悦,和以前略显稚气的眉眼相比,长开了些,气质更是显得清淡了点,性子也是比以前会隐匿,他突然起身,越过慕容悦从推开马车,脚尖一垫,便朝着最前面一辆马车飞去。
慕容悦眼眸中的情绪交杂着,晦涩不明,随后退至旁边,随后抽了本书,就这夜明珠的光阅读着,却许久都不曾翻过一页。
“小姐,他……”伊然想说什么,又有些结舌。
从入了帝都,这位锦世子对小姐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不是皇帝太后的虚伪,他是真实存在,即便他外表纨绔,可小姐不也是被帝都的贵族称为嚣张跋扈的女子么?
“伊然,由他去吧,我们都还有几分心事呢,他堂堂一个世子,偌大的家族,自然是有情绪的时候。”顾子美悠悠的躺下去,淡淡道。
“嗯,由他去吧,总归还是会回来的。”慕容悦终于是翻了一页。
马车内淡淡的呼吸声徘回着,顾子美睡觉,慕容悦看书,伊然绣花,各自守着一方天地。
前面一个正常一些的马车内,云王拿着书侧躺着,见着苏年锦进来,也不讶异,放下书静静的看着他,也没有要开口的迹象。
“云王叔,我在你这里待一夜可好?”苏年锦吐出一口气。
“自然是可以的。”云王指了指对面的软榻,温声道。
他像是早已知晓似的什么都没有,满眼温和的笑意,就如一个温暖的港湾,可是眉间却透着疑惑。
他能做一个让人非常舒适的举动,却不是无事不知。
苏年锦躺下来,窝在被窝里,掀开车帘,随着马车的走动,天空中的明月也是时不时的颤抖。
那一轮明月,高高在上的,无人作陪,都不孤单吗?
他眨着眼,脑子里过着一个又一个场景。
木墩下,他不断挥剑的身影,汗水直流,蒙了双眼,旁边却是有一个人无时无刻的严厉喊着“继续,继续。”
他一恼怒,便将手中的木剑一扔,坐在沙砾上,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着那高大的人,他英俊的脸庞,迷人的双眼,总是用宠溺的目光看向他的人,那一刻,却是满眼凌厉吼道:“苏年锦,你给我起来!”
木墩似乎震了震,他没有起来,反倒是嘤嘤哭了起来。
他无法相信,这是那一个从小将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将他养得比女孩还娇贵的父王。
他对他如此之凶,倒是将他当做点兵场的士兵。
“父王,锦儿不要练,不要练。”他见他不说话,便彻底闹了起来。
原以为他会将他抱起来,可是他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你若是不想练,那就滚出陶王府,不要做我的儿子,不要再做我陶王府的世子!”
他那时尚小,只有五岁,不懂做世子与不做世子有什么区别,可是他却知道,父王是不要他了。
他哭着求着,父王依旧是以一种冷酷的眼神睨着他。
他怨上了,恨上了,却是乖乖的练剑。
日复一日,过了一年,他与他的关系越加的冷淡了。
无论他怎么亲近他,他对他总是回不到当初,他自以为父王是不爱他了,可是他依旧爱着父王,练剑就练剑吧,能和父王在一起总是好的。
那一天,他学了一套新剑法,欢天喜地的想要舞给父王看,父王却是一招就将他击落在地,冷冷地说“这样的花架子,你也好意思来舞给我看。”
父王总是对他不满意,无论他做的多好。
那一夜,伤口在火辣辣的疼,他也无法敷药,躺在床上直至半夜,他却迷迷糊糊的睡了。
一种清凉的感觉在伤口处蔓延着,他睡眼惺忪,刚想睁开眼,一点眼泪刚好落在他的眼皮上,温热,那醇厚的嗓音似是在他耳边呢喃着“锦儿,父王也想捧着你,护着你,可是父王不能,父王想让你一无是处,却又不能让你一无是处。父王好想你母妃,有你母妃在,你怕是便不会这么伤心了吧。”
他想要去安慰他,那宽厚的背影却已经远去了。
那是他的父王,爱他入骨的父王。
另一幅景象迫不及待的插进来,想要将这幅景挤下去,是一个春天,草长莺飞,而室内里面却是乌烟瘴气。
酒鬼,屠夫,道士全部集中在里面,盯着一个桌面,紧张且又大声的喊道:“开,开,开。”
这是一个赌馆,他出来游历之后建的。
雪山镇,是大
多数的亡命之徒待的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暴制暴,而今天这里却来了一个娇小可爱的小女孩。
她鼓着腮帮子,气沉丹田,大吼一声:“伊然。”
旁边的人脸色一变,对着他说,属下立即将她清出去。
看着那张脸,圆圆的,双眼十分灵动狡黠,他突然动了心思,喝止了属下的行动,远远地看着她。
她似乎是在找人,却又找不到,喊了一声吼环顾一圈,没有人回应后,看着周围人那热情劲,也找了地方坐了下来,顺手牵羊的偷了个钱包,从中拿出一锭银子,在一旁玩了起来,面前的银子也是越滚越大。
直至最后,另一个女孩找了上来,将她拖出来,看着面前的一堆银子,有些愁苦问道:“阿悦,这些银子拿回去会被爷爷发现的。”
她一僵,满脸不舍的看着怀里的银子,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有这么多银子,将来逛花楼也可以大摇大摆的去了,回去被老头挨顿骂也值得。”
他看着她那小贪财样,愉悦的勾了勾唇,一路尾随着她。
她的身后除了她还尾随着一堆其他的人,都是那些在赌馆里输了钱的人,他紧张的盯着她,生怕他一个疏忽出了点状况,被那些人伤了她。
可是他却只能看着那些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人哭笑不得,听得她道“敢抢本小姐银子的人还没出现呢,你们还真是吃了豹子胆,伊然,去搜他们身子的银子。”
伊然一愣,“啊”了一声,说“阿悦,这么多怎么抱回去?”
“不知道,反正有银子不拿白不拿。”她愣了愣,嘟着嘴理智气壮。
她是会武的,并且还是一个爱财的高手。
她们俩讨论了许久,最后决定将钱给了那些贫民,再留了一些去逛了花街……
“呵……”
苏年锦窝在被窝里笑了出来,他至今都不懂,为何一个女子,偏偏爱去逛花街,还爱装模作样的别个八字胡搂着那些女子寻欢作乐,殊不知她那些伪装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锦世子为何发笑?”云王放下书别过头来看着苏年锦,问。
“想到一些事情而已。”苏年锦淡淡道。
“那我问个别的问题,陛下给锦世子的差事是为长公主解闷,锦世子来这我这里又是因为什么?”云王坐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苏年锦,含笑道。
“这算是擅离职守了吧。”苏年锦讪讪道。
云王点了头,苏年锦立即坐起来,道:“那云王叔可不要告我状哦,我这就回去。”
匆匆忙忙的样子与来时的那颓废犹豫样子完全不同,又像是回到了那个儿时暴躁冲动刁蛮的纨绔世子似的。
这次回来,这个小子似乎是改变了些什么,长大了,也懂得害怕了,不再目中无人,会掐媚,会讨好。
堂堂权倾朝野的陶王,唯一的子嗣竟然是这么不中用,而当局者更是甘之如饴的不愿意改变,反而还助长他这种气焰,令他们这些人十分不解。
“锦小子。”云王轻轻的喊了声,使得苏年锦停下动作异样的看着他。
“你父王是一代英雄,你不做个英雄,也不能丢了他的脸吧?”
这种话,苏年锦从小听到大,那些个长辈见着他了就要训斥一回,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没有半丝的反应,道了谢又飞了回去。
他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轻功却是众所周知的好,原因是做多了坏事,有一回不小心栽了跟头,陶王勃然大怒,勒令他必须学会轻功才准出门,不然下次要是救不及时,岂不是断了他苏家的后,为此,他为了逃命保住苏家的根,苦学轻功,为此又成为了帝都一大笑柄。
正当顾子美昏昏入睡之时,马车外的脚步声响起,身子一跃而起,在苏年锦进来之时,已是梗在他的脖间。
见到是苏年锦,顾子美立刻化为水,懒洋洋的一扑,倒在软榻上。
“回来啦?”慕容悦头也没抬道。
“嗯。”苏年锦找了个地方,挨着顾子美也躺下去了。
他爱他所爱,追本心而走,这就够了不是吗?
她虽是慕容臻所生,却与他没有亲情,他们是敌人,既然如此,他爱她,也没什么不可的,是吗?
那么爱他的父王,也终究会理解的是吗?
一切又如拨开云雾见月明了。
再走了一个时辰,士兵们原地休息,围成一个圈子,放哨的便去放哨了,其余的言笑奄奄的聊着天,四人窝在马车里也累了,出来与他们一起烤在火,听着他们讲段子。
慕容悦和伊然是女子,那些荤段子不能讲,便尽可能的挑了些茶楼里的故事来讲。
一个姓李的副将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女子千里寻夫,百经灾难,可惜夫君已死,却感动帮他寻夫的捕快,两人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慕容悦靠在伊然的身上,百无聊懒玩着手中的九连环,忍不住的嗤笑。
“好笑吗?”顾子美本来就一副冷漠的样子,若是不动,看上去就像
一个雕像。
如今这冰冷的语气问出疑问句,使得李副将还以为顾子美是太满意这个故事了,长公主笑了,他就有些不乐意的气恼了。
他本来就是粗莽的性子,有人欣赏他,他自然是十分开心的,可是为了他得罪长公主,就有些不值当了,连连使眼色给顾子美,使得顾子美疑问道:“李副将,你眼抽了吗?”
李副将脸色一红,原本是个大黑脸,在火光的照耀下,也看不出什么来。
见他不说话,也就没人理他了。
“好笑呀。”慕容悦像是才听到顾子美的话似的,将九连环拆出来了,脆生答道。
“这本来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笑了也无不妥。”云王添着柴火,笑道。
慕容悦记起了慕容宥的话,没有接云王的话头,而是安静的再次摆弄着九连环。
她不说,却总人感兴趣的。
顾子美凑过来,瞄了她一眼,道:“阿悦,你笑什么呢?”
这一堆围成的除了他们四人,还有云王,李副将,还有几个会将段子的士兵,也是知道顾子美虽然是慕容悦的跟班,但到底是顾家嫡子,他们尊敬着,却没想到他和长公主的关系这么亲近。
他们两人之间若是有些暧昧,那这回和亲的对象南皇岂不是给带了绿帽子?
越想越心惊,抹了把汗直接给扼杀了,高层的事情,他们只要看着就好了,这些藏在心中便好。
至于慕容悦等人,自然是不会去猜他们心中的想法,睨了众人一眼,略带诡异道:“你们这些男人都说一女不嫁二夫,偏生李副将就讲这么一女伺候二夫的故事,我便觉得好笑,伊然,你觉得呢?”
伊然抚着慕容悦的发丝,让它们不落在地上,闻言摇了摇头,默言无语,若是仔细观察,也是能从她的眼中看出不屑的情绪的。
一女不嫁二夫,自古以来,便有多少女子葬送于这句话,后半辈子在悲伤中度日如年,偏偏还要笑面迎人。
如她的母后。
云王讶异的看着慕容悦,这位公主在帝都的传言闹得风风雨雨,有一舞倾城,有嚣张跋扈,他只当是旁门左道,却是没想到她的思想竟然转得这么快,一下子便抓住了重点,更是借它嘲笑了一番。
顾子美也没想到她笑的竟然是这个世俗之下的问题,说她大胆,也是过了。
“世人都将枷锁束在女子身上,囚禁在各个院子,若不是女子还能生儿育女,你们这些男人怕是要将我们这些女子给彻底灭绝在这个世上了。”慕容悦看着他们脸上的讶异,将头发饶到耳后,抿唇一笑,清纯的脸上有着一丝妩媚的气息。
苏年锦看着她,却没有急着起来反驳。
“走吧,回去歇着了。”
慕容悦撑起身子,站起来拉了一把伊然,径直朝马车走去。
顾子美与苏年锦跟过去,像是簇拥着一个女王般。
云王眼睛陡然睁得老大,愕然发现,这位要去和亲的长公主,乃是与俩个男子同床共枕一室一个月……
这若是传到南国去,这位长公主的名声,该是往哪儿放?
云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如此做!
马车内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传出来,云王也没有探听,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马车内。
一夜轻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队伍便出发了。
由于前几日睡得比较多,这一日有些动静,他们便醒了。
洗漱过后,吃了点干粮,几人窝在车内无事可做,在一边的柜子上翻出来了一副围棋。
顾子美和慕容悦下几局,败得灰头灰脸,直接弃子耍赖不玩了。
苏年锦来了精神,教他们玩棋,又因为多人,便自制了一符类似飞行棋的围棋。
桌上放了笔墨,第一局都不熟,玩得也不大,谁输了就在脸上画乌龟而已。
顾子美脸色一震,挑衅的望着慕容悦,大有雪耻的感觉。
自然,顾子美这一挑衅的目光一发出,还未得到主人回复,便是被身旁两道充满杀气的目光也压了下去。
开局,情况还算良好,都慢悠悠的在半路晃着,丢个骰子互相搞鬼,使得几人每次丢出来的字数差不多都是一。
骰子轮到慕容悦手上,不着痕迹的给伊然使了脸色,纤手一松,顾子美的暗劲已经来到。
苏年锦与伊然都是不动的,任由两人去动,骰子正要定型的时候,伊然突然挥了一下手,软绵绵的风便朝顾子美吹了过去,顾子美一顿,垂头看去,骰子定了型,醒目的六个点在像他欢快的挥着手。
慕容悦第一,而伊然与苏年锦都是先他一步,输的人,明显就是他了!
他怒视着伊然,后者却是一副无辜样,淡淡道:“有些热,扇了扇风。”
眼看着慕容悦得意洋洋的拿了笔,沾了沾墨,目光如炬的朝他看来,脑中浮起他英俊的脸上画着一只乌龟,这些人估计要笑一个月左右,怒气更甚道:“扇风要用内力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