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会就此幸福下去,和李康德,和那个与他永远是敌人的李康德。
可是他错了,他看着她脱了喜袍,轻灵又恶毒的语言在清晨的山间吐了出来,让他丢了所有的理智冲了出来。
“月儿。”
他冲出去想要抓住她,却什么都没碰到。
他想要跳下去拉住她,流风却拉住了他,他看着她就如脱了线的风筝落了下去,直至再也看不到,他的世界就像奔溃了一般,只剩荒芜。
他以为,他不爱她,但是已经深爱到了骨髓,只有割肉刮骨,尚且才能将她驱除。
他以为,这才是卫珑月对他的残忍,背叛他,却让他爱上她。
他坐在悬崖边,风呼呼的刮过他的面颊,他彷如再一次的听见了她小时候对他的撒娇。
她娇蛮的怒喊:“季亦淞,不准你看别的女人,难道她是公主我就比不上了吗?”
“比得上,是那些女人比不上你。”他喃喃道,伸手朝前摸去,仿佛那个女孩依旧在他面前。
“太子。”流风有些担忧的叫道,却得不到任何回音。
李康德突然笑了起来,指着他说:“季亦淞,你还来做什么?她都要嫁给我了,你还来做什么?”
他回头看他,他们都不是幼时的稚嫩脸庞,他们都长大了,面庞英俊,器宇轩昂,他还是如当初那般谦谦君子。
只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对了,月儿不见了!
“流风,快,快派来下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突然发疯似的扯着流风的胳膊,冷漠的脸庞中流露出丝丝请求。
流风搂住他,生怕他掉了下去,听着他的话没有先应他,而是将他哄上来,“太子,你先上来,这里危险,你上来我们一起去找胧月姑娘好不好?”
“季亦淞,这里是北国,不是你们南国,你身为南国太子,没有任何征兆的就出现北国境内,皇上怕是要找你们南国找个说法了,你最好还是快点离开吧,否则两国开战,你这个南国太子就是罪魁祸首。”李康德在一旁冷声提醒道。
这明明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流风却觉得异样的冷。
虽说一个妾不足为重,但是众所周知用情五年追求的一个妾死在他的面前,他竟然无动于衷,还有心思讽刺他的对手。
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无情之人!
季亦淞仿佛是没有听见似的,紧紧的抓住流风的袖子,催促着他快些去做。
流风在季亦淞出生的时候便是跟在他的身旁,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但是,他却不会让季亦淞冲动之下毁了他自己,于是,他选择了无动于衷。
“流风。”季亦淞怒斥,两人站在悬崖边上,就仿佛是飘零的落叶。
“季亦淞,你可知珑月刚与我说了什么?”李康德再次开口。
季亦淞没有理他,反而是一直盯着流风。他不懂,为何这个从来都是对他言听计从的人突然对他的请求不理不睬。
“她说,她都知道是你唆使她父亲叛变,致使卫家灭族,她也知道是我告的密,她更知道我阻挡着不让你来接她,她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她现在寻死,她也没有大吵大闹,她没有想要讨回一个公道,她只是杀了你我的至亲,让我们一起尝尝那孤独的味道,尝尝那无依无靠的味道。”
李康德慢慢的朝他走来,一字一句,“其实,临江府,那天,我也在。”
临江府,他只去过一次,而那一次便是与卫家家主密谋,他一直以为,是胧月告诉李康德,为此他愤怒的发狂,然而,这一切,好像是他没弄清楚情况。
季亦淞惊异的抬起头,看着李康德嘴角得意的笑容,脸色像结了冰似的,推开流风,迅速的朝他冲去。
“啊……”
腰间别着的软剑抽了出来,一抖,直直的朝李康德的后背心刺去。
李康德一躲,反手拿了把剑刺过来,道:“这就生气啦?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今天恰好这是你们当初在无果山约定的第七年,她定的婚期,她要来的无果山,她等了你七年,她用清白之身为你解了毒,她也用那未出生的孩子保住了你的太子之位。”
季亦淞的攻击越来越快,双眼通红,李康德的话就如一根针刺入他的大脑,挑起了无数关于卫胧月的记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她负了他,是她负了他呀!
“不准说,不准说。”季亦淞怒吼一声,惊醒了林子的鸟儿,纷纷掠起翅膀飞向上空。
“哈哈……我为什么不能说?季亦淞,你让一个女人等你七年,你利用一个女人助你稳固太子之位,最后你却害得她家破人亡,生生没了生的希望,我为什么不能说?”李康德的剑围绕着季亦淞的剑,同样的双眼通红,同样的怒吼,同样的不甘。
他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胧月非得要这样一个混蛋!
林中的落叶纷纷而下,剑气纵横,两人没完没了,拼了命斗在一起,内力耗尽了,便是比拼
剑术,直至两人倒在地上起不来。
流风过来将季亦淞点了穴让他昏睡了过去,抱起来看了一眼李康德,淡淡道:“你总会要付出代价的,太子的,太子妃的,总有一天,你会如数还来。”
李康德扯了扯嘴角,吐出一口血,轻声道:“我等着。”
即便是狼狈不堪,他也依旧高傲如初。
几日后,卫胧月的尸体被季亦淞葬在无果山的顶峰,没有立墓。
而他,回了南国接手卫胧月赐予他的帝位,每个夜里,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回忆着他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回忆那个狠毒的女人,卫胧月。
“皇上。”肖零在花房外面大声喊道,一点也没有太监们太小心翼翼的神情。
只是,即便他这么放肆,他的脚步也只停留在外面,不敢随意踏进那花房里面。
那里面,有着属于皇上与那个女人的回忆,他们进不去,也没资格进去。
季亦淞回过神来看着那株开的肆意的兰花,冰冷的脸庞之上咧开一个温暖的傻笑,随即走了出去。
“何事?”他出来之后又恢复了冰冷,淡淡。
“西国长公主到了。”
季亦淞面色不变,等着肖零下面的话,却久久都没有后续。
他睨着他,道:“没了?”
“我感觉她很熟悉。”肖零犹豫了一会,答道。
“那正好,皇宫里就剩朕一个,你若是想替真娶了,朕求之不得。”季亦淞低声笑了,拿起旁边的剪刀,剪了几支花枝。
像是找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他便仔细的寻着有哪些长了些花枝。
“像胧月姑娘。”肖零在他身后沉声道,将胧月两字咬得格外之重。
季亦淞手中的剪刀毫无预兆的从他的手中流下去,砸在一片花草之上,将原本亭亭玉立的花生生给折了。
他维持着一个姿势站了许久,静静的,就像石化了一般。
就在肖零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想要上前的时候,季亦淞长长的舒了一口,低声道:“再像,都不会是她,她的势利全部退出了南国,她若是活着,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踏上南国的土地了。”
肖零一愣,无奈道:“皇上,胧月姑娘不会在了。”
“是啊,她不在了,被我亲手葬在了无果山。”季亦淞将被剪刀压倒的花草扶起来,呢喃着。
那些记忆,只要丝毫被提了起来,记忆就如潮涌一般的涌现出来,牵着心一阵阵的痛。
肖零那个时候没有在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流风一句话都不曾提,皇上也不愿意说,只是在某些字体行间中揣摩一些而已。他的本意是让皇上看在这位长公主有些像胧月姑娘的份上娶了她,为南国续后,只是貌似很难啊!
“回寝殿。”季亦淞在肖零沉默的时候回来淡淡道。
流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边,上了帝辇,迎着傍晚的黄昏离去。
若是他此刻抬头,便能看到季亦淞脸上的一丝恍惚。
流风立在肖零身边,犹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在肖零耳边响起,“皇上一直认为胧月是他逼死的。”
“流风。”肖零震惊的看着流风,不可置信。
“天晚了,肖世子回去吧。”
流风没有回答他,而是追随了帝辇去了。
肖零站了许久,看着这满地的花草,回忆起年少在北国的时候,那个冰冷的少年,只有在那个聪慧伶俐的女孩面前,才会露出一丝微笑,他一直认为,那个少女,便是他们南国未来的太子妃,他们南国的一国之后。
时过近迁,南国动荡,他们这些人,却像都经过了大洗礼一般。
帝寝殿,季亦淞用过晚饭之后,坐在桌前批改奏折。
翻了一本又一本,却没有落下笔,反倒是都仍在一旁。
“啪……”季亦淞烦躁的将一本奏折丢在地上,恶狠狠道:“这些老不死的是认为我性子和善了不敢他们不成?”
流风捡起来翻看一看,又面色不变的放在桌上那一堆面前了。
“选秀选秀,都想要将自己家的女儿送来皇宫来受罪,谁说帝王家无情,有权势的都是无情之人!”季亦淞腾的一声站起来,发泄似的发着脾气。
“皇上。”风流看不过去,轻声道:“您的家事就是国事,那些大臣们关心也是应该的。”
季亦淞看了他一眼,嘲讽道:“不就是因着慕容悦来了,都怕她抢了皇后之位么?他们若是真关心,也应当是关心西国会不会与南国联姻,而并非是让他们的女儿来做着皇后!”
风流没有回答,皇上因为亲眼看着珑月姑娘在他面前跳崖,又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误会,且正因着一个误会,让胧月姑娘再也不会出现了,对于这些事情,就格外的排斥似的。
季亦淞闭上眼睛,许久睁开来,自顾自的翻着柜子,拿出一套以前穿的便装,朝宫外飞去。
行宫。
慕容悦你面带笑容的摊开手中的圣旨
,看着那显眼的元冗两个字,笑意更加的浓烈。
元,首之,冗,散之。
一个皆首的无用闲散公主,除了和亲,还能做什么呢?
慕容悦听着云王喊这个封号,元冗长公主,不竟没有一丝伤心,反倒是笑得十分开心。
“我还以为我是没有封号的,原来父皇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啊。”慕容悦抚着这明黄的圣旨,眯着眼笑道。
她的一切看起来都这么正常,正常的民间公主,无大才,不懂其意,只会为了这封号的荣誉更加欢喜而已。
云王看到元冗这两个字不竟也有一些恍惚,这位公主,多年前被弃,多年后,即便是为了西国和亲,也未曾得到肯定。
陛下,为何您对斐家,始终是这么无情?
“是啊,陛下是疼爱长公主的。”云王慈爱的摸着慕容悦的发丝,一个长辈对一个晚辈的爱惜。
慕容悦一听,更是眯着笑眼,笑得格外灿烂。
云王宣完旨便出去了,苏年锦和顾子美想要留下来却被慕容悦给赶出去了。
“小姐,您……”伊然担忧的看着慕容悦,双手慢慢的朝她的手臂伸过去,想要抽出她手中的圣旨:“您给我,我去收好。”
“你放心,我不会毁了它。”慕容悦淡淡一笑,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念道:“长公主慕容悦德才兼备,出使南国,意欲与南皇和亲,朕心宽已,特赐于元冗长公主。我说难怪我一直都没有封号了,原来是想着这一出。”
“小姐。”伊然喊道。
慕容悦将圣旨合拢,丢给伊然,道:“这个封号,我还挺满意的,不就是和亲吗?我就如他所愿,收好。”
伊然松了一口气,将圣旨拿了一个盒子装好,收好了起来。她还真怕小姐冲动之下毁了这圣旨,他到底是消极的父亲啊。
季亦淞坐在屋顶上,听着慕容悦的话,撇了撇嘴,冷笑道:“虚伪。”
说完之后,季亦淞怔愣的发着呆,他莫名其妙的想要来看看这与胧月相似的公主,看着她明明愤怒却又佯装喜的接下那充满羞辱的圣旨,更是反省着自己莫名其妙的评价。
他今日是想珑月又被那些老头子气得撞邪了吗?
“原来南皇还喜欢听墙角。”慕容悦不知何时站在屋顶,似笑非笑的看着季亦淞。
这一张脸庞,如此的熟悉,精致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冰霜,似乎没什么变化。
换了一个身体,她还是能清楚的认出他的气息。
我就站在你面前,而你却认不出我来。
“没想到元冗长公主的武功如此之高。”季亦淞没有半点被当初抓到的尴尬,反刺了一句慕容悦。
他对自己的武功可是有着充分的信心,也可以算在高手这一个行列了,何况还有皇室传的专门一套敛息之法,这位公主都发现她了,倒是让她有些讶异,却没觉得她有些特别。
“不过恰好是你格外的熟悉而已。”慕容悦摇了摇头。
“对朕熟悉?元冗长公主这话莫不是好笑?”季亦淞冷冷的看着慕容悦,不屑道,完全没有将慕容悦放在自己这一个层次。
他的胧月,是最聪慧狡黠的女子,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她比之男子,更是不为过,只是这些都是在她死后,他才发现的而已。
而眼前的这位公主,比之胧月,差了十万八千里。
“好笑不好笑,我也不知道,只是南皇这么快就适应了这皇位,倒是在我意料之中。”慕容悦噙着微笑,一步一步的朝季亦淞走过去,每一步的脑中的记忆都在飞速的翻转着。
她还记得,他的笑容格外和熙,与这冷冰冰的脸一点都不相符。
她与他这是多久之后才重逢?两年了吧。
只是这一重逢,却是我认得你,我不认得你,当真有些可笑。
“这倒是轮不到元冗长公主来评判了,朕还在想西皇为何会这么大气,送一个金枝玉叶来,没想到这金枝玉叶倒是一个有或者无都可以的。”季亦淞撑着脸,忽然笑了声,没让慕容悦惊讶,倒是让身后的流风给吓了一跳。
要知道自从胧月姑娘去世之后,皇上可是从没这么笑过,即便是笑,也只是冷笑。
“有或者无你们南国不是都要接么?哦,不是你们南国,是你南皇,若是你们南国还有皇亲国戚在,还能将本宫塞给其他人,可惜了,你们南国皇室造了太多孽,要还的总该是要还的。”慕容悦耸了耸肩,随意道。
这随意,句句戳着季亦淞的心扉。
“西国公主都是这么没有教养的吗?”季亦淞站了起来,冷道。
“教养?若是有教养还用来这里?你真当西国公主都如我一样都是不值钱的吗?”慕容悦笑道。
两人朝着对方走去,停在一尺处,两双眸子中的冷意互不相让,侵袭着对方。
“看样子是朕这个南皇不值钱了,所以西皇便派了你这么一个没有教养的公主来,是吗?”季亦淞再次上前迈了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