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郡王没有回到王府,而是径直入宫当值。
延和殿内,当今官家坐在御座上,垂头咳嗽着,旁边的内侍和宫人在一旁侍奉。
看到王秉臣也跟着站起身来,官家忙伸手示意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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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的宰辅与官家议事的时候,总会有一张椅子。
“没事,”官家喘息着,“老毛病了。”
天气不回暖,官家的病情也迟迟不见好转,尤其是最近大名府的事,让官家动了怒火,整夜翻看那些札子不得休息。
越查事越大。
徐恩的札子送回来,更是让官家一惊,又是咳嗽一整日。
“他们不止卖货物,”官家抬起发红的眼睛,“他们还敢动大梁的军器。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如此?”
“札子上都说朝廷给的军资不足,不得已为之,现在却连军器都拿出去卖。”
官家说到这里,抓起那些给武将求情的札子就丢在地上。
其中一个落入炭盆之中,吓得江内侍忙蹲下身去捡,恐怕烧坏了。
官家登基这么多年,还从未丢过臣子的札子,这若是传出去,难免又会被质疑,那些被丢札子的文官,一个个都会来请求辞官,官家还要费心去安抚。
王秉臣却在想些别的,以王晏的性子,不应该将这桩事丢给徐恩,而是该自己去查才对,或者说在徐恩到大名府之前,王晏的札子就该入京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王晏将案子让给了徐恩?王晏不可能是为了让徐恩帮他承担一些锋芒。
如果王晏懂得明哲保身,王秉臣也不会为他担忧了,所以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他不知晓的事。
王秉臣想到了被关在家中的王峥,从大名府的事闹出来之后,他和二弟就将王铮叫过来问。
王峥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道有什么事藏着掖着,当即他们就垂下脸来,王峥是真的怕,但他也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越是这样,王秉臣心中越是担忧,这到底有多大的秘密?能让王峥这般?
“官家身子重要,”王秉臣劝说,“政务还有两府在。”
“很快就要春耕了,”官家终于止住咳嗽,“一年又一年,之前你与我提及的新政,却一直没能推行下去。”
王秉臣道:“打开坊市之后,城中做买卖的百姓多了,百姓手中多了银钱,都是因为朝廷的仁政。”
官家也跟着点头。
王秉臣接着道:“大名府的案子也查出来了,总归是好事。”
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才更可怕。这话王秉臣不便直说,否则容易被抓住把柄,说他故意挑起争斗。
政局乱了,正好有人浑水摸鱼。
“所以还要慢慢做。”官家也明白,可惜他的身子愈发不好,只要想到这个,他就心中焦急。
说到底还是他身下没有皇子,在宗室中选了几个人选,最终落在秦王头上,如果他能多活几年,还能好好筹谋筹谋。
官家与王秉臣议完政务,这才让人抬着往寝宫去。路上正好看到当值的淮郡王,官家向淮郡王招了招手,将他带去了宫中,赏了一碗热茶。
官家是很喜欢淮郡王的。
“最近有没有去谢枢密家中?”官家询问。
淮郡王不敢隐瞒:“刚还去了。”
官家放松地靠在榻上:“见到人了?”
除了处理政务,他就是将身边人叫来说上几句话,从淮郡王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当年他也是有心仪的女子,想方设法与她相见。
淮郡王道:“隔着屏风看了看,并不真切。”
“这就不错了,”官家笑着道,“若不是太后要给你赐婚,谢家岂能让你时时去内宅?”
说着官家叹口气:“当年谢老太君经常去太妃宫中,她们两个是姨姊妹,凑在一起刚好话家常。”
官家小的时候,太后娘娘严厉,他经常躲去太妃身边,因此与太妃亲近。太妃过世之后,官家委实难过许久。
“听说太妃随身戴着的玉佩也给了谢家那位二娘子。”
淮郡王应声:“二娘子一直陪着谢老太君,老太君过世时,就给了玉佩做念想。”
官家依旧有些感慨。其实皇族不该与武臣家的女儿定亲,以免生出什么乱子,但淮郡王求娶的是谢二娘子,官家仁孝,想到太后娘娘,也就有意成全。
淮郡王也是个痴心的,为此在秦王府挨了打,还到宫中跪了一天一夜。为了找这个救命恩人,也算是费了许多心思。
“性子还要仔细磨炼,”官家道,“莫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否则又要被弹劾。”
淮郡王露出笑容:“孙儿不敢了。”
“早些娶回家中,早点生子是对的。”官家每次提及子嗣,都要伤心一番,如果他当年再多用心些,说不定就能有子嗣。
说完这个,官家又提及:“明日若是机宜司递札子,先挑出来看他们的,藩国使者就要来了,榷场的事务不可怠慢。”
内侍记下了。
淮郡王也缓缓退了出去。
他现在是官家身边最喜欢的后辈,他的性情看起来也肖似官家,不过也只有身边人知晓,郡王爷眼睛里揉不下沙子。
他不说,并不是就被骗了过去,譬如那位谢二娘子,根本不是他遇到的那个人。
“贺檀和王晏什么时候回京?”淮郡王低声道,“没有他们,少了点意思。”
……
大名府。
杨家瓷窑。
王晏在门口下了马,让人打开了后门,一路往瓷窑中去。
瓷窑院子里收拾出几间屋子,留做众人商议事情。
其中最靠里面的一间,旁人不会进出,因为这段日子,谢大娘子经常会来。
于妈妈在门口接了王晏,却没有径直为王晏开门,而是目光闪烁欲言又止,不过当与王晏那低沉的目光对视之后,模样清正的王大人,还是给足了她信任,她不再耽搁上前打帘。
屋子里很暖和。
王晏目光一扫,就知晓于妈妈方才为何会迟疑,因为谢玉琰已经蜷缩在塌上睡着了。
于妈妈向王晏行礼,王晏摆了摆手,没有往前走,而是在稍远处,搬了椅子坐下来,虽然离得远些,但他的目光还是径直落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