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牧点的人也都没法子,上头要求明年把羊群规模扩张到一万只,比现今的四千只再翻上一倍半!
今年雨水足草长得好,所以牛羊才能顺利贴了秋膘,如果明年春旱,到时候别说扩张羊群,就是现有的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有时候莫日根反倒羡慕内地的农民, 甭管旱涝,最起码庄稼种下去,多少还有个收成,在草原上放羊着实不靠谱,不但要防狼防火,还要和老天斗,和疾病斗, 还要和那些求毛不懂瞎几把指挥的上头斗……
唉!
牧民难啊!
你以为这口肉是那么容易吃到嘴的?
吃过喝过, 阿依丝大婶领着妇女们把黄羊肉切成一条条的,挂在杆子上晾晒,在没有冰箱的年代,保存肉食也是个大难题。
刘卫东进了蒙古包,受伤的小敖其尔委屈巴巴的躺在羊皮垫子上,见他进来,摇摇尾巴,叫了一声。
刘卫东递过去一块烤熟的黄羊肉,小家伙顿时来了精神,吭的一口咬住,用两只前爪抱着, 一口一口撕扯着,使劲往肚子里咽。
“慢点吃……”
刘卫东坐在地上,看着恶狗扑食的敖其尔,笑了笑, 又想起了自己的夫人——萨仁格日勒多罗郡主阁下。
“这个时间了她还在学习吧……”
他双手抱着膝盖, 暗暗想道。
本来这次他也没打算在黄草岭长住,只是趁着送小格格去矿区医院的便来送一车煤炭和上次的照片,顺带着把林蔚行老爷子给的两本书藏到那个古墓里。
“哇, 照得真清晰啊!”
蒙古包里,牧民们借着羊油灯的光芒,一脸兴奋的欣赏照片。
“奥登格勒家的!”森格把照片按照每家每户分好,逐一念名,让家长过来取照片。
“巴图家的!”
“拉加布家的!”
众人欢天喜地,把一家人的照片接过来,不等回家,就坐在蒙古包里一张张欣赏起来。
“嘎日图老爷子,你的照片!”
最后念到的是嘎日图老爷子,老爷子虽然疯疯癫癫,但也是畜牧点的一份子,刘卫东也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
“到!”老爷子站起来,喊了一声,把大伙逗得直笑。
“给你的照片!”森格把几张照片递过去,老爷子接过来,仔细一看,嘿嘿笑起来。
“真好看,嘿嘿, 变天了要……”
“老爷子,你认识这上边的人是谁吗?”奥登格勒的媳妇故意逗他, 老爷子歪着头辨认了半天,忽然喊了一声,“是大神仙!”
卧槽!
大家伙都笑得前仰后合!
余永和坐在角落里,小手攥着自己的照片,呆呆的看。
刘卫东走过去,摸摸他的小脑瓜,“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妈以前也领我去照照片,来时路上被我弄丢了。”小家伙抹了把眼泪,“叔叔,妈妈会怪我吗?”
“不会,当然不会,你又不是有意弄丢的。”刘卫东揽过小家伙的肩膀,“按照草原上的说法,你爸爸妈妈把你托付给了长生天,长生天又把你托付给了莫日根大叔……”
“叔叔,长生天是谁?”小家伙歪着小脑瓜问道。
“长生天就是腾格里,也就是咱们汉族说的老天爷,道家所说的天道。”刘卫东帮他擦掉脸上的草木灰,“本质上就是大自然。”
“那大自然又是谁?”
这下把刘卫东给问蒙了。
小孩牙子,不要这么刨根问底好不好!
余永和的情绪好了一些,他靠在刘卫东身边,叽叽喳喳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过翻来覆去都绕不开红星湖。
“叔叔你知道吗,现在早晨有好多鸟和野兔都跑到红星湖边去喝水,一抓一大片,额吉不让我抓,说杀生太多不好……”
“湖边我还看到过白狐狸呢,长得可漂亮,全身都是白的,就两只眼睛是黑的……”
刘卫东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给草原上的生灵创造了一个赖以生存的水源!
按照目前湖面水位下降的速度,大约能坚持到明年春天,如果春天能多下几场大雪,还可以给湖面补充一些水分……
“黄羊可恶嘛,喝掉了那么多水!”
现在这个小小的湖泊成了黄草岭畜牧点的宝贝疙瘩,每天莫日根大叔都要骑着马去湖边转上一圈,看到这汪水,他的心里就有底了。
卫东给我们做了件大好事啊!
前几天奥鲁特畜牧点的人来,看到这个小湖泊,羡慕得眼珠子都绿了!临行时千叮咛万嘱咐,说刘卫东再来,务必要他去奥鲁特一趟,给他们也弄个湖泊出来。
一大早,莫日根大叔就骑着马,又去湖边例行巡视去了。
昨天宰杀五百多只黄羊扔下的羊肠子羊肚子早被各种动物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肉星都没剩下,湖水表面冻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一群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鸟正站在冰面上,用锋利的喙啄破薄薄的冰层喝水。
“走吧,都走吧!”莫日根大叔跳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一大袋子石灰,用脚踩碎冰层,将石灰倒了进去,再用马鞭搅拌了几下。
石灰与水发生反应,滚滚热气从冰层下方升起,很快便将冰层化开,漂浮在湖面上空。
这是刘卫东教给他的方法,用石灰给水消毒,可以有效减少水中的寄生虫和病菌,防止牛羊生病。
莫日根像个精明的会计一样计算着湖里还剩下多少水,能不能坚持到明年春天,最终的结果让他很满意,昨天捕猎黄羊的时候,有些黄羊都被水淹没了脖子,可见湖心水很深,再加上马上入冬了,到时候下上几场雪,又能给湖里补充不少水分……
刘卫东抱着敖其尔走过来,小狗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正瞪着一双黑眼睛,好奇看着水汽滚滚的湖面。
莫日根大叔打马过来,指着湖对岸的草丛,冲刘卫东一笑,“卫东看到没,跑过来蹭水喝的小家伙们都躲在里面呢!”
刘卫东一脸好奇,从他这个角度往对面的草场看,只能看到一大片被黄羊席卷后剩下的草茬子,根本看不到里面隐藏着多少动物。
莫日根大叔一笑,牵着马来到他身边,两人席地而坐,就看到对面的草丛中扑棱棱飞出一大群雪雀,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落在湖边开始喝水。
胖乎乎的沙半鸡一拽一拽的从草丛里钻出来,低下头,噙上一口水,高高扬起头,喉咙咕噜咕噜的动,把水咽下去,然后低头再来一口。
草地里轰的一声飞起一大片灰黑色的小点,如同雨点一般噼里啪啦落在湖边,与先前来到的雪雀争争吵吵,抢夺湖边的饮水地。
这群是麻雀。
喜鹊来了,黄鼠狼也来了,就连马上要进入冬眠的獾子、旱獭也都跑过来蹭水喝。
刘卫东甚至看到了余永和说过的那只白狐狸,一身雪白的皮毛,只有眼睛和鼻头是黑色的,一条蓬松的长尾巴轻轻摆动,如同优雅的贵妇人一般静静蹲在水边,看着动物们喝水。
他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竟然养活了如此众多的草原小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