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爷子,脸色白的非常不正常。
冷不丁瞅上去,就像是一个纸人。
没错,我们常用气血两个字来形容一个人的气色,但眼前位老爷子,他没有气血!没有气色!他就是像是一张惨白,惨白的纸。
另外,我注意到他的双眼,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他在看我的时候,显的非常空洞,无神。
这是个什么状态呢,就像一个手工做的老年版娃娃,孤独地坐在轮椅上看着你。
说实话,挺吓人。
老爷子现了身,原本打闹的双方也陆续从地上爬起。
老爷子瞅了眼高锋说:“别闹了,钱财都是小事,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你把这些人请走,心平气和坐下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高锋低头想了想,扭关冲高个中年人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转身把地上趴着的那几位拎起,陆续出了院子。
老爷子又瞅了瞅小文:“你也让这些人走吧,这么大了,还打打闹闹成个什么样子。”
老爷子虽是在说气话,但言语,表情,仍旧冷冰依旧,看上去,就仿佛一个机器在那儿兀自念叨一般。
我呆了下,心里不知,这世上怎有如此怪异的人存在。
小文见他爷发话,也就没敢说什么,只顾把头低了,起身,招呼那几个受伤的大哥,任其自行扶着,陆续走出了院子。
把人清干净了,老爷子木然看我一眼,他没说话。复又把头转向高锋:“你不是问我要什么药方吗?你跟我来吧。”
老爷子伸臂,示意身后推车的李凡离开,然后让高锋替他推轮椅。
高锋有些吃惊,然后过去,帮老爷子推了轮椅,慢慢朝楼里走。
李凡和姓宋的那个先生看了我一眼,末了李凡说:“小季,你们先在这里烤串吃啊,需要什么,就去隔壁厨房拿。”
说了话,这女人跟宋先生跟在老爷子身后走了。
我烤了个板筋,递到小文手里,我说:“咱这是同学聚会吗?”
小文没好气抬头看我一眼:行了,一会儿你拿钱走人得了。这事儿,我看你也帮不上忙,对了,回去替我跟你们老黄叔说,让他再找个能人来帮我们吧。”
我不知说什么好了,我有种被人绑上贼船的感受。
这大先生,到底玩的什么呀。
我扭头看眼蓝雪娥:“听着没有,老黄叔,你家大先生,这又是玩什么游戏。”
孰料蓝雪娥一脸木然:“老黄叔,不可能啊,他不是一直要干掉你吗?这……这不合逻辑呀。”
我白了她一眼说:“行了,你不用解释什么了,总之啊,这事儿!一团糊涂。”
我撇了撇嘴,烤了个串接着吃。
正撸着串儿呢,突然,我看到高锋,就是之前叫唤的最欢的好个人,这会儿竟然好似失恋一般,耷拉了脑袋,一脸死意地一步步踱了出来。
边走,他还边在嘴里念叨。
怎么,怎么是这个样子……
小文也是一愣,他飞快放下手里的啤酒瓶子,做势就要起身去迎。
刚站起一半,他忽然又坐下了,末了他冷笑说:“也行啊,让他看看,算是彻底死了这条心,省得再惦记什么药。”
这边小文在嘴里念叨。
不远处,又有一声音喊我:“小季,噢,还有那个女孩儿,你们来一下,陆爷爷要跟你们谈两句。”
我跟蓝雪娥对视一番。
接着放下手里活计,洗了两手,并肩走进那座小楼。
到了楼门正厅,见李凡和宋先生正坐在厅上喝茶,看到我,李凡笑了下说:“你去西边厢房吧,他在那里等你们呢。”
我点下头,转身挪步,走向西屋,又绕过门口处的屏风,看到屋子里关了灯,头上只有一个老式风扇在吱嘎作响。
再细瞅,满屋子的古重古玩,尽是一派凝重的奢贵气息。
我又细看两眼,最后才发现,在一张大实木写字台后头,正端坐了吓人捣怪的陆家老爷子。
见到我们,老爷子说:“我不便行动,你们自已找椅子坐吧。”
我和蓝雪娥找了个两个椅子,坐下。
老爷子张口直奔主题:“你是医生,你相信人存在灵魂一说吗?”
我愣了下,我笑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们是在物理世界,看不到,侦不到东西,不好说。另外,灵魂,既然看不到,我觉得,应该是一种精神,一种思想吧,而不是实在的物质。”
老爷子:“你回答的倒也中肯。唉……”
说完他轻叹口气,把头微微向后一靠,似在喃喃地说:“你是医生,我是药师,你可知这两个行业有所不同吗?”
我索性把主动权交给老爷子,我不动声色地说:“愿洗耳恭听。”
老爷子没有任何表情:“医生,是医治生者,救死扶伤,治病救人,还有一种传说中的道医,手段更强,不仅能治病还能医事,治国。但那都是传说了。至于药师,他跟医生不一样,医生研究药是为了救人,药师研究药,只是因为药会影响到人,而这个影响,既有好,也有坏……”
我听到这儿说:“我懂了。”
老爷子这时说:“我研究了一辈子的药,用药干过好事,但也干过数不清的坏事。临到老,本身就此罢手不做。但万没想到,我又得了肝癌……”
老爷子说:“我不信医学疗法,我只信我的药,于是,我用了无法的方法吃药,并制定了相关的方剂。但结果……”老爷子凄苦一笑:“我的肝癌又扩散,转移到了肺,骨头,淋巴……总之我的身体里到处都是癌细胞。”
“但就在我行将入土的时候,来了一个人!一个自称可以治好我病的,姓王的年轻人。他穿着很得体,言谈举止温文尔雅,看上去二十六七。他说,只要我肯把蛊门药师一学的全部内容告诉给他,他就能帮我延续生命。”
老爷子说:“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况且那人又说不要我一分的钱财。于是,我就听了他的话,将蛊门药师的全部书册,手抄,秘录,尽数交给了他。他言而有信,第二天,就拿了一个针剂找我了。然后,给我静脉注射了一针……”
老爷子接着说,打完针后,那王姓年轻人告诉他,千万不要去医院做任何的检查,什么检查都不要做。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自家研制的药。
老爷子答应了,然后,他果真就好了。
第二年,也就是前年,王姓年轻人又找到他,让老爷子带他去贵州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因为老爷子曾在那片山域采过药,所以当地有几个跟他认识的老哥们儿。
到了那里王姓年轻人以治病为由,分别给百余位重症癌症患者,注射了那个药剂。
然后,那些人,一夜之间,病情全好了。
听到这儿,我和蓝雪娥全都惊呆了!
什么药啊!一夜之间,能让重症癌症患者康复,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老爷子这时冰冷地说:“我当时十分惊讶,但回来后,我就发现,我的双腿不能动了。接着是腰,然后,大小便失禁。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
老爷子艰难伸手,从桌上拿起一个裁纸刀,然后他当着我们的面,用纸刀,对准掌心,深深地一划!
我和蓝雪娥禁不住一惊。
可很快,我就发现,掌心割开的伤口上,那涌出的鲜血,竟然是深黄色……
老爷子惨笑:“我失去痛觉,我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我的身体麻木,没有味觉,没有嗅觉,我的眼睛渐渐失去了视力。我只能凭借记忆,像个瞎子似的摸索着找东西。现在,我唯一能用的就是听觉,但也仅仅是勉强能听……”
我听了老爷子的这番讲述。
我禁不住又用望神一术,凑近仔细打量。
这次,我看清楚了。
这位老爷子,阴阳二神竟然已经全没了!
我这时问老爷子:“那个姓王的年青人呢?你后来有没有见过他。”
老爷子苦笑说:“打过两次电话,他说了,这就是治病的代价。他说我让你活下来了,而这就是活下来的代价。”
了解到这里,老爷子突然奋力地把头伸向我说:“我现在想死!你知道吗?我比任何人都想死,因为我不想有一天,我意识清楚地看着自已一点点的变没有了。”
我抱臂站在老爷子面前凝视他。
这个老家伙,不,现在应该是老怪物了,他身体的情况非常特殊。如果用科学一点的理论来解释,就是他被保鲜了!
当然,在没解开那种药剂的真相之前,我只能这么推测。
也就是说,发展到最后,他脑中仍旧有意识,有思维活动,有情绪。但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全部知觉。
我想到这儿,一旁的蓝雪娥突然说:“老人家,能让我看看你双腿吗?”
老爷子努力点了下头。
我和蓝雪娥过去,把他从书桌后边推出来。然后轻轻掀开盖着的毛毯一看。
大腿以下,竟然是两根包裹了筋膜的白骨!
我倒吸口凉气,同样我明白老爷子内心的痛苦了。
亲身经历肉身一点点腐败,变烂,最后直至终极死亡来临。这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心理折磨啊。
老爷子这会儿平静注视我说:“我费了许多曲折,联系到老黄叔,后来,又像猜谜一样,最终找到了你。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让我像正常人那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