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经年最后一句说得温柔, 与方才那句明明是同一句嗓音,却能让人感觉春冬之分。
当着这么多人面,他也不掩饰直白, 她微赧,却故作淡定地看了眼白着脸的张普。
关青禾还没见过比沈经年生得更出色的。
“这位张先生,你要是发疯,也麻烦找对地方,你和你女朋友的店在隔壁,出门右拐。”
沈经年瞧着关青禾的冷颜, 只觉得实在好看。
她还从来没对自己露出过这样一面, 真真正正的清冷绝色。
沈经年弯唇, 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向张普, 眼神里的冷色清晰可见,声线低冽:“张先生还有什么话想说的?”
张普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如坠冰窟。
他连沈安都不敢得罪,又怎么敢得罪这位沈家三爷,都是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脑。
张普昨晚凌晨看见的消息, 也看见了一张模糊的图,不知道是谁流露出来的, 明明殷家不准拍摄。
他认出是关青禾之后, 很久未睡, 越想越觉得关青禾当初拒绝沈安和拒绝自己时, 都太过清高。
这才来宁城多久, 就和沈经年如此亲密,还结婚了。
如果不是存心的, 怎么可能,他勾着付秋云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既然没话说,我倒是有话说给这位普通的张先生。”
沈经年勾着唇角,一字一句地开口:“是我千辛万苦求娶的关老师,并非她主动。”
“还好,她已经是沈太太,不然让你一句话吓跑了。”
张普听到这里,一颗心吊到嗓子眼,他这句话绝对就是警告自己,张嘴求饶:“三爷,我不是……”
“王淳。”沈经年不再看他,没有什么耐心:“把他送回张家,问问张家怎么养的。”
听见这话,张普就知道,他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自己,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
月洞门外,小苏和小张两人拿着扫帚与木棍,探身往这里看,震惊又吃惊。
再看看沈经年与关青禾站在一起的模样,又郎才女貌。
等王秘书把张普带走时,小苏冷哼一声:“丑八怪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付秋云瞎了眼,我们老板娘可没瞎。”
小张附和:“真是普通又自信。”
小苏说:“要不怎么叫张普呢。”
正巧,院内,关青禾也与沈经年在说张普的事,蹙眉:“我也奇怪他今天怎么突然冲进来,说那样的话。”
之前看起来还正常,突然发疯了。
沈经年低头,“大约是昨晚看到新闻,受到刺激了,关老师不用在意,这种人以后不会再出现。”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关青禾不知道他说的是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而是以为他说的是张普这种不正常的人比较少。
“新闻?”
“昨晚我们在殷家。”
关青禾听了这个就明白了。
小苏小心翼翼地进来:“青禾姐,沈先生,要不我们竖个牌子吧,写禁止张普进入。”
关青禾笑着摇头:“我可不想给他特殊待遇。”
沈经年莞尔。
小苏又说:“沈先生来得真及时,上回的喜糖可好吃了!”
沈经年温和道:“家里还有一些,明天让关老师带过来。”
小苏摆手:“不不不,还是您和青禾姐自己吃吧,我吃得够多了,我还要去打扫卫生,我先走啦。”
她可不当电灯泡。
院内只剩下两人。
关青禾呼出一口气,眉眼放松下来,清清淡淡的柳眉:“他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
沈经年眸底兴味:“我要是当真了怎么办?”
“……”关青禾心想还能怎么办。
沈经年微弯下腰,手掌自然而然地牵起她葱白的手,语调从容:“以后,我不担心别人比过我。”
关青禾好笑:“哪有人比过你。”
论地位,沈家远超旁人。
论其他的,沈经年的出色,无人能比。
沈经年笑了起来:“走吧,去我家。”
齐观宇刚从外面吃饭回来,就听见这句话,又看两个人牵着的手,停住脚步。
他应该再多吃一碗饭的。
就不会让自己听见这话,看见这画面了。
关青禾说:“等下,我去把那个珐琅勺带上。”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进入屋子里,沈经年侧过脸,神色淡淡:“齐师兄。”
他顺着关青禾的称呼。
齐观宇听得头皮发麻:“沈先生。”
沈经年面色虽淡然,眸底却露出些许锋芒与凌厉:“以后茶馆里少允许一些人进入。”
“稍后我会让人过来。”
“啊?”齐观宇不知道他指的是谁,但直觉有事发生。
一直到他和关青禾离开,这才从小苏那儿得知了真相:“早知道我少吃一碗饭,早点回来敲死那王八蛋!”
他对张普可不是一般的烦。
齐观宇忍不住愤怒,直接去了秋云坊,连店小二都没能拦住:“付秋云!”
付秋云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齐观宇冷声:“你觉得自己有大本事,怎么连你男朋友都管不好,跑到如梦令里狗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被拒绝了还死皮赖脸。”
“老板娘性格柔,我可不是。张普那王八蛋要是再过来,我打不断他腿,我早看他不顺眼了,到时候我说不定连你一起打。”
付秋云还不知道这事,脸色一变。
上次张普去如梦令,回来说是想听关青禾的评弹技术怎么样,她当时信了。
今天齐观宇这话,分明是张普看上了关青禾。
自己早该意识到,关青禾那张脸如此非同一般,张普怎么可能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瞬间,她竟然生出“还好关青禾看不上”的想法。
齐观宇一走,付秋云立刻拨了张普的电话,没有人接,连着拨了七八个,她气得要死,微信上发消息质问。
此时此刻,张普刚到张家。
王秘书笑眯眯地对张家人开口:“人送回来了,以后好好教教怎么说话,是我们太太不计较。”
三爷可不是。
张家几个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离开,发疯地质问张普:“你干什么了,得罪沈三爷了?”
“你是脑子进水了吗?得罪他做什么?”
“是闲我们命大吗?”
其中一人说:“沈三爷平时对外很随和,也许……”
另一人答:“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信,真这么温和,怎么管得住沈氏?”
-
静园坐落于市中心,足有几千平,园内内含无数个小园林,亭台楼阁数不胜数。
从古至今,每次私人园林的排行榜,静园都在第一位,一直到如今,还没有人亲眼见过静园所有的园子。
除非沈家败落,否则将会一直存在。
还没到门口,关青禾就路过了很长一段白墙,白墙上不时有精致古朴的大门,还有汉白玉浮雕。
她好奇问:“你的邻居们,都有谁呀?”
沈经年抬眉,“邻居?”
关青禾指向窗外刚经过的一个门。
沈经年顺着她纤细的手指,而后轻轻一笑:“关老师,这都是静园的门,不过不是正门。”
关青禾:“啊?”
她回忆起来,自己刚刚经过了几个门,每个门之间还有距离,静园好似比她想象得更大。
沈经年说:“沈太太想从哪个门进都可以。”
他玩笑的语气,压低音量,只和她一人说:“一天换一个,沈太太也需要几十天。”
几十……关青禾咋舌。
好在他们坐车,很快到了正门,车直接开进园内,再从一个独立的院子里出来,直通前面。
午后的日光笼罩着这片区域,从照壁、天井,乃至转角楼,皆露着岁月的气息。
这一栋庄园,每一处都显着中式的文化底蕴,本身已经成为一件传世的藏品。
关青禾看得目不暇接:“你一直一个人住这里吗?”
沈经年温声:“你该算上佣人。”
“那也不会多出多少吧。”关青禾猜测。
“当然有地方是不常用的,这么算着,关老师那里比较舒适。”沈经年说。
关青禾实话实说:“和你这里一比,我那个宅子就只是你这里的其中一个园子。”
沈经年轻笑。
关青禾随他从满是荷叶的池边走过,看见了远处的一栋三层楼,青花瓷檐椽,听沈经年说那是藏书楼,里面有古籍书画。
“难怪,我之前在你的捐赠视频里,很少见到书画。”
因为书画都有单独的屋子,好吧,她对沈经年拥有的藏品又有了新概念。
沈经年不急不缓开口:“静园比较大,所以想一天看完,得花费不少时间,你下午还需要演出。”
关青禾的目光从海棠叶纹的花窗回到男人的脸上,“嗯,以后看也不迟的。”
沈经年微微一笑:“想看藏书楼,还是收藏室?”
关青禾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种。
“我之前看视频,就很好奇。”
沈经年早猜到,带她去了一个单独的园子。
才进去,就有人从院子里迎出来:“先生。”
看到男人身侧的关青禾,他就知道是什么身份,恭敬地开口:“太太。”
很快,又有两个人出来。
关青禾惊讶,竟然有三个人单独管理。
收藏室的门一打开,入门处摆放着两个瓷瓶,先是紫檀木桌椅,海棠纹的木屏风后进入另一个世界。
偌大的空间内,又是一套桌椅,砚屏之后是数十个黄花梨打造的收藏架,架上摆放着无数藏品。
一眼看过去满目琳琅。
从指甲大小的耳饰,到巴掌大的发簪,到比人高的花瓶器具,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区域。
关青禾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像在博物馆——其实也没错,这里是沈经年的私人博物馆。
她看到了中间最大的一个收藏架,曾在官方捐赠视频里一闪而过,沈经年曾说这个珍宝架上的东西是不捐赠的。
关青禾回头看沈经年。
男人站在这一片木色中,面容被灯光分割成几片,更显眉目温润,气质矜贵雅致。
不是商人,更像贵公子。
沈经年朝她淡笑:“有喜欢的吗?”
关青禾:“……”
好像看到什么,他都会问她这一句。若是自己回答喜欢,那肯定就要带回家里去。
关青禾声音轻柔:“都很喜欢,都很好看。”
总不至于把这些都带走吧。
显然,她低估了沈经年:“那可以在你的宅子里改造出一个收藏室,搬过去。”
“……还是摆在这里吧。”关青禾转移话题:“那个珐琅勺,要不要放这里?”
沈经年说:“不是说了拿来拌糖水?”
关青禾弯眼:“哪有这么用的。”
话音落下,面前这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唇边牵起一丝弧度:“那我们有空寻寻别的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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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收藏室里出来时,沈经年带关青禾去了他之前住的院子,中堂里的摆设很随意。
虽然关青禾并不懂这些,但也能看出,从花瓶到屏风,都不是简单的。
沈经年住所的风格和他本人很相似,风格清雅,倒是桌上的东西引起了关青禾的注意。
“这是……印章?”她看出半成品。
沈经年修长的手指拾起那块玉石,没有隐瞒:“上次看见关老师用了章老师的印,想着给关老师做一个印章,还差一点。”
关青禾目光落在那玉石上。
虽然还没完成,但已经能看出上方雕刻出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嘴里衔着一样东西。
沈经年指尖上移,搁在最顶端。
“是瑞兔衔芝。”他递出去,温笑:“关老师摸摸。”
关青禾小心地接过来,温润的玉石表面细腻,瑞兔可爱,看起来憨态可掬。
她仰起脸,问:“怎么想起来给我做这个?”
沈经年说:“送给沈太太的新婚礼物。”
他总是有很多理由,有很多礼物。
关青禾纤白的指尖摩挲着瑞兔嘴里的灵芝,他都这样说,这么做了,不要是浪费他的心意。
“很好看。”
关青禾又在想,沈经年缺什么,他送自己新婚礼物,按道理,自己也该送他的。
她问:“你喜欢什么?”
沈经年知她心思:“关老师送的,我都喜欢。”
关青禾放下印章,抿唇:“你说一句正经的。”
她看向黄花梨桌上的工具,沈经年亲手雕刻,婚前也提到过他会雕刻,她也可以回送一样。
关青禾兴致勃勃:“我也雕一个给你,可以吗?”
沈经年顺着问:“可以,不过,关老师会吗?”
关青禾是个不服输的性格:“我可以学。”
沈经年弯唇:“老师近在咫尺,我可以教你。”
他略顿,“不收费。”
关青禾没忍住笑,没想太多,和别人学,当然不如和沈经年学来得容易:“好。”
沈经年说:“玉石,望月楼有,关老师可以挑。”
关青禾本来想自己找的,送礼物还用他的玉,好像不太合适,但沈经年显然很容易说服她。
“沈太太的心意比玉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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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静园离开时,已经临近傍晚。
关青禾回到如梦令,隔壁的秋云坊大门紧闭。
进了茶馆里,院子里小苏他们正围着两尊门神似的男人,这两个男人身高马大,一左一右站在月洞门边。
“青禾姐,沈先生送来的。”小苏忙道。
其中一个人开口:“老板娘。”
关青禾说:“我还以为你要叫我太太。”
那人说:“三爷说我们到这里就是您的员工,以后就在这里上班,随他们怎么称呼您。”
小苏说:“沈先生真会。”
关青禾摸她脑袋,但也不得不说,那句话听起来很舒服。
她没想到因为张普的事,沈经年会送保镖过来,她想了想,还是没拒绝,给他发消息道谢。
道谢的话打到一半又删了。
沈经年之前说,他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关青禾想,还是回送他比较好。
“对了,秋云坊怎么没开门?”
小苏说:“下午的时候,里面传出来好大一声尖叫,然后就关门了,可能是吵架了。”
关青禾了然:“不关我们的事。”
是张普自己不正常,跑来如梦令撒野,付秋云知道也是她的事,不知道付秋云能不能管住张普。
如梦令里一派和谐,秋云坊里战战兢兢。
店小二们都在前院里,离得好远都能听到后院里付秋云的嗓门:“——你是想做什么,你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付秋云又哭道:“我这么激动,当然是因为我爱你,我怕你被抢走……”
张普正被家里缠得烦心,又担心沈经年报复,哪里有空理会她质问关青禾,也没心思哄。
“我现在忙,有空再找你,你好好唱你的就行了,没事别管我的事。”
过了会儿,付秋云走出来。
店小二们小心翼翼,听见她十分镇定地说:“会计呢,把这段时间的账发给我。”
她脸上,哪有哭的痕迹。
咱这老板娘,也是个演员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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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青禾演出过后,又和沈经年一起回静园吃饭,晚间便在静园休息了一晚。
这里都是沈经年的痕迹,她从浴室出来后,才觉得不自在起来,尤其是屋子里很多他用的东西。
关青禾本以为今晚沈经年会想试试新的,都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他只吻了半晌。
他的长指揉进她的乌发里。
沈经年埋首在她的颈肩,嗓音低沉微哑,含着欲:“这里没有备计生用品。”
“……”
“还是关老师的屋子好。”他喟叹道。
关青禾的颈窝都是他呼出的热气,不上不下的,只觉得他身上有股灼人的热意。
她正要说话,又听沈经年缓缓道:“上回关老师帮了我,我今天也该帮关老师。”
关青禾蹙眉,听起来就有点羞耻。
“我可以不……”
沈经年轻声哄她:“试试。”
上回是她衣冠整齐,今天变成了他。
沈经年亲吻着她的耳垂,长指依依探入桃源中,无意之中搅动一池春水。
关青禾闷哼出声,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巾里,微微曲起膝盖,绒被鼓起,她蜷着足尖。
花窗外月色深沉。
“沈经年……”
关青禾呼出声,因为方才他的手指的是温的,如今身体里感觉到的却是冰凉的。
不知是什么东西。
沈经年声线模糊地在她耳侧:“我已经消毒清洗过。”
“什……嗯……”关青禾想问什么,还要消毒,却又开口不成句。
那冰凉的奇怪物件比他的手指要长,却又不像手指那般均匀,而是宽窄不定,带给她一股磨人感。
一直到许久之后。
关青禾被沈经年抱去浴室,整张脸都是红的,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出来时,她瞥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玩意儿。
是那柄珐琅勺!
灯光之下,那表面光滑的珐琅勺还未干,湿淋的水色反着光。
关青禾闭上眼,有种发现真相的气息不稳,又有种他竟然把这种东西用在自己身上的羞恼。
“沈经年,你,”她贴在沈经年的怀里,忍不住开口:“你、你用这个?”
沈经年挑了下眉:“怎么了?”
关青禾睁开双眸,唇瓣张合,觉得他现在就是只禽兽:“你……还问我怎么了?”
沈经年望着她微红的眼尾。
关青禾继续控诉:“你之前还说拌糖水。”
转头就用到这里。
沈经年的眸子里映出她的模样,他低笑一声,嗓音里挟着丝蛊惑:“不是已经拌了么?”
“……”
关青禾再度闭上眼,睫毛轻颤。
不和他说了。
这人的上辈子许是色.鬼,一定是贿赂了阎王,这辈子才能投胎出这张公子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