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童欣

盼着下雨。军训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更盼望雨天。本来是最讨厌的,雨天,浸泡的心情都会发霉。

因为比较胖的缘故,军训起来比别人都要更辛苦。

每天十五分钟的军姿,脚跟痛的像已经不属于自己,女生偷偷的改换脚底的姿态,总是有些小小的帮助。

十五分钟。

绝非靠意识流就可以遮掩的痛苦从脚底一阵阵不间断的传来。偏偏自己又非体质虚弱的类型,否则可以像邻排的女生那样,昏倒过去,一切都会有所缓解。

那就只有,忍忍吧。

像是有什么哽咽在喉咙间,把所有的声音都遏制了。

童欣有时候抬起头,看到阴沉的天色,会觉得头顶像是有一块灰色的幕布,紧紧地包裹着,要每一个人都窒息而亡。

之后是邵天祁的生日了。

18岁了呢。

从12岁生日起,每年都记得清楚。如此推断,认识了有7年了。

最开始认识邵天祁的童欣,还是那个后来一直被妈妈追忆一直被自己痛恨的童欣。优异的成绩,流畅的钢琴,兼任班长和大队委的童欣。

小学毕业的暑假,最后一场钢琴考级要在比之前都更隆重的场合下进行。

当小女孩看到考场里做着一排排老伯伯冷冷望着她时,突然就觉得巨大的僵硬感从指尖一直传到大脑。

于是一开始的基础练习的考核部分就是一团糟,糟的童欣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东西。

台下的老伯伯的叹息声传进女孩的耳朵。童欣忘记了之后的曲目。

不能坐在这里。

如坐针毡。不能更好的解释了。

女孩难过的绞着裙角,脸色惨白的像是快要吐出来了。

不能坐在这里,他们的目光像是要杀死她了。她起身,她知道妈妈在门口等候她的好消息,她知道妈妈不会原谅她了。小女孩推开凳子站起来,欠身说了句:“对不起。”转身仓惶而逃。

低着头一直奔跑出去。皮鞋踏在音乐学院的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噼啪响声像是敲击着女孩的心脏。童欣只想有一个角落,没有人存在的,可以让女孩安心的蜷缩进去。

仅此而已。

匆忙逃窜的女孩在转角处撞上了邵天祁。

童欣慌乱的抬起头,看到11岁的邵天祁。刚趁着爸爸不注意从琴房里偷溜出来的邵天祁。

女孩当时的心情就是:没有比这更糟的了。怎么会撞见他呢?

著名的邵天祁。单是名字,在自己所在的小学就是如雷贯耳了,早一年上学,又跳了一级之后,直升全市数一数二的中学。考试排名的红榜上,大队委的宣传上,钢琴比赛的捷报上,素描画展上……四处可见的“邵天祁”的名字。

虽然算是认识,却也只是在队委活动里彼此介绍过。然而仅仅这样,童欣就畏惧并厌恶着。

邵天祁略略顿了下,看到拐角考级的指示牌,低下头问道:“考完了么?”

笑容温和,像是傍晚不愠不火的日光,轻轻笼罩着女孩。

童欣撇开眼睛,勉强的开口:“……没。我不考了。”

“呃?”

“不想考了……”妈妈的模样又浮现出来,童欣突然觉得喉咙里翻滚着,眼泪掉了出来。

邵天祁有些慌乱的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双手搭在女生肩上,微微躬起身:“童欣,我还没有听过你的钢琴呢,能不能弹给我听一次?”

女孩停下啜泣,诧异的盯着邵天祁。想到那些老伯,又颓丧的摇了摇头。

“他们都不存在啊……只有你和钢琴而已……只有你而已。”

女孩眯起眼,将信将疑的抹了抹眼泪。

后来还是跟着邵天祁回去了考场。后来居然也合格了。

童欣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就相信了他呢?突然觉得很安心了。

只有我而已。

这几天留意到一个排的女生,据说是副排长的样子。站在自己的左边的左边的后面。瘦而黑的女生,单薄的身躯里流淌出清冷的气息。几乎时刻都拧紧了眉头看着周围的人,目光尖锐的让人不敢正视。

很奇怪的人。

听别人叫起她的名字,好像是“林寂”吧。和人一样冷清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冒出想和她聊聊的莫名念头。

童欣觉得自己不可理喻起来。

估计自己这样冒失的去搭讪,八成会碰壁的吧,这样的女生。冷寂的像一潭激不起涟漪的水。

于是没办法做什么,只能远远看着,默默关注着。

好像一直以来,最擅长的事,都是顺流而下顺其自然。像是被束缚了手脚,只能这样观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