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挂青天, 几点疏星明碧汉。
秦少杰和朱四喜愁眉苦脸,倚背于庭院凉亭借酒浇愁,“唉, 一天露气, 满地霜华, 晓星初上, 残月犹明。无端燕鹊高枝上, 一枕鸳鸯梦不成!”
“嘿嘿,你们两个小东西,鬼哭狼嚎的, 唱什么?”张三疯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面前,做起鬼脸, “有酒喝也不叫上疯伯。”
“唉, ”秦少杰欲哭无泪, “疯伯,我实在是恨自己。都怪我多事, 非要找馒头,不,燕王要墨宝求婚,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弄巧成拙了。”
“唉, ”朱四喜酒入愁肠, 凄凄哀哀, “昨天还狗拿耗子, 管秦二哥与晴荷闲事,现在泥菩萨过河, 自身难保。人月两不圆,佳偶天难作。”
“嘿嘿,”张三疯一把夺过秦少杰酒壶,咕咚咕咚先灌几口,“我说少杰呀,王爷跟你开这么大一个玩笑,你现在可想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开罪他了?”
秦少杰一愣,搔搔脑袋,“是不是燕王妒忌我长得比他帅?”
“呸!”张三疯没忍住,一口酒喷了他满脸,“你相貌如此寒碜,绝对是无公害产品好不好?”
“额,”秦少杰抹抹面颊酒水,“那是为何?”
“我都听高手讲了,”张三疯狠敲他脑壳,“活该,谁叫你骂燕王瞎的?”
“虾?”秦少杰愣了半晌,“谁骂他瞎了,那就是虾嘛。”
“瞎呀,你才瞎呢。”张三疯大口反驳。
“我怎么成‘虾’了?”秦少杰满是不解,“我是人呀,爹生娘养、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呀。”
“唉,我不跟你争。”张三疯夺过朱四喜怀中酒坛,为自己斟酒,“依我看呀,眼下你们还是想办法,化解危急局势。叶姑娘那边,还等着你去奉旨求婚呢!”
“疯伯,您今晚过来,肯定不是奚落我们来了。”朱四喜转转眼珠,笑嘻嘻问:“您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能救我们于水火?”
“嘿嘿,还是四喜聪明。”张三疯摇头摆尾,悉心开导,“疯伯问你们,你们可知丑小鸭为什么能变成白天鹅吗?”
秦少杰一愣,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恍然大悟,眼放奕奕神采,“疯伯,我明白了!因为它不抛弃,不放弃,努力成长,终于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您的意思是,要我和四喜不论情况多艰难,都不放弃对方,携手面对大风大浪!”
“错!这样简单的原因都不明白,”张三疯酒气喷了他满脸,“因为丑小鸭是天鹅生的。”
朱四喜一点就通,在旁哈哈大笑,“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秦少杰扁目责备,“你未来的夫君就要向别人求婚了!”
“嘻嘻,我不信疯伯没办法。”朱四喜揽住张三疯臂膀,小鸟依人,“疯伯,您看我与他一对苦命鸳鸯,您有什么好计策,就说出来嘛,别卖官司呀。”
“两个小娃娃,我问你们,”张三疯朝二人顽皮眨眼,“可知那杜康是何人?”
“杜康?”朱四喜笑道:“他是济州城的青年才俊,富贾一方,我爹还是他家酒庄的合伙人呢。”
“非也非也,”张三疯脑袋摇成个拨浪鼓,“你们可知杜康的另一层身份么?”
“什么,他还有另一层身份?!”秦少杰惊跳而起,“莫非他和您一样,也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
“胡思乱讲,哪来那么多武林高手。”张三疯喝了口酒,爆出惊天新闻,“其实他是杜员外的养子,他的亲生父母,正是杜员外的妹妹与燕王爷呀。”
“啊?!”二人互望一眼,齐齐惊掉门牙,“他是王爷的私生子?!”
张三疯掩口,示意二人小声,“我在济州卧底多年,就是为查清此事。此事我还未向王爷禀报呢。”
朱四喜兴致大起,忙拉着张三疯询问,“这故事前因后果是怎样的?疯伯,您快给我们讲讲呀。”
只见张三疯喝了口闷酒,悠悠道:“当年先帝在位,燕王奉旨巡查济州,对杜家小姐一见钟情,春风一度,珠胎暗结。杜小姐怀胎三月,时逢西北蛮夷作乱,先帝一道圣旨,燕王奉命征战西北。西北战乱,整整五年,等王爷再回济州,物是人非,那杜小姐早就因难产死了,而她的孩子也无影无踪。”
“所以王爷就命你为他找儿子?”秦少杰插口问。
“没错,”张三疯接着道:“王爷后来打听到杜小姐诞下一胎,便命我暗中查访,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查清事情经过:当年杜府家人不知杜小姐的情郎是何许人也,他们认为杜小姐不守妇道,败坏门风,便将她赶出家去,致使无钱就医,难产而死。杜员外心存愧疚,便命人将婴孩抱回,认为义子。这个孩子,正是杜康。”
“原来如此。”朱四喜奇问:“疯伯,您为何跟我们讲这些?”
“南北交战,济州破城,经济萧条。杜康听闻自己酒庄的大股东就在鸡飞狗跳县,便启程过来投奔于他,我也就跟着过来了。”张三疯拍拍秦少杰肩膀,“能找回杜康,让他认祖归宗,你和四喜都有功劳。我打算禀明王爷,为你们请功呀。”
“为我们请功?”秦少杰不解,“疯伯,我们怎样帮忙找回杜康了,我们咋不知道呢?”
张三疯顽皮望向他,哈哈大笑:“你们帮我挣银子买酒,不是大功劳么?”
“哦,我明白了!”朱四喜恍然大悟,“咱们帮王爷找回儿子,王爷肯定高兴得不知东南西北,咱便可趁机求他收回成命,取消奉旨求婚呀。”
“还是四喜聪明。”张三疯拍拍二人脑袋,低声道:“咱们先串好口供,别说差了,明天就去找王爷请功去!”
次日清晨,听罢张三疯、秦少杰和朱四喜口径一致,如出一辙的禀告后,燕王大喜,“原来杜康就是本王的儿子!这几日就看他跟着朱庸在县衙晃荡,蓦地一股熟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原来是本王的儿子!怪不得如此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举止不凡,真是像极了本王年轻的时候呀!”
三人汗颜:有这么变向夸自己的么?!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终于寻回失散民间的骨肉亲儿。能成功找回杜康公子,秦少杰和朱四喜也是功不可没。他们机智勇敢,不畏艰险,迎难而上……”张三疯说着,连朝二人使眼色。
“哪里哪里,疯伯谬赞了。”秦少杰鸡贼上前,溜须拍马,“能为王爷办差,下官荣幸之至。王爷高兴,就是我们大家的高兴,王爷团圆,就是我们大家的团圆啊。道路是艰险的,前途是光明的,未来是美满的呀……”
燕王听出秦少杰话里意思,故意给他台阶下,“嗯,秦少杰、朱四喜,你们协助疯伯有功,本王特许,满足你们一个愿望。说吧,想要什么?”
秦少杰刚欲开口,朱四喜一把揪住他衣袖,抢先说话,“王爷,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哦?”燕王上下打量朱四喜,暗笑她女儿家不知脸红,如此迫不及待想将自己嫁出去,“难得你先开口,说吧,本王一定答应。”
朱四喜神色郑重,整整自己县令官服,恭敬跪下磕头,“下官恳请王爷开恩,免罪臣马辟精一死。”
“四喜,你说什么呢。你忘了,咱的婚事,婚事。”秦少杰大急,使劲儿拉她官服,低声提醒,“咱的婚事咋办?”
朱四喜朝燕王恭敬再磕一头,字正腔圆道:“下官请王爷开恩,免马辟精一死!”
燕王脸色一沉,“朱四喜,你莫得妄为他人做嫁衣,先管好自己的事再说。”
“王爷一言九鼎,下官也是君子一言,”朱四喜拱手道:“恳请王爷免罪臣马辟精一死。”
“你,”燕王微微皱眉,“秦少杰,你怎么说?”
秦少杰望望燕王,又望望朱四喜,叹了口长气,“下,下官,无话可说。”
“你们,你们呐,”燕王瞪了二人半晌,脸憋得通红,“来人,将罪臣马辟精押上来!”
“唉呦,燕王爷饶命,燕王爷饶命。”马辟精见到燕王,屁滚尿流爬上来连连磕头,“罪臣罪该万死,求王爷饶罪臣一条狗命罢。”
“哦,”燕王瞥眼望他,不怒自威,“马辟精,你说,你有什么罪责?”
马辟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头皮磕破,“罪臣助纣为虐,辅佐建文昏君,其罪一也。罪臣不知馒头实乃王爷,狗胆冒犯,其罪二也。罪臣追名逐利,迫害忠良,其罪三也。罪臣一时糊涂,鬼迷心窍,王爷恕罪,饶罪臣一条狗命罢,嗷嗷。”
“饶你狗命?当初你可心存一丝善念,放你的同僚一条生路?”燕王撇眼向秦少杰,“饶你狗命,你问问他同意否?”
马辟精一听,忙狗爬向秦少杰,拉扯他衣服,泪流满面,“秦大人,求求您,高抬贵手,向王爷美言几句,饶我一条活路,求求您了……”
“唉呦唉呦,别拉我裤子,”秦少杰呲牙咧嘴,窜跳后退,“都被你拉掉了!”
马辟精跐溜跐溜爬上前,响头连磕,哭天嚎地,“秦大人,秦兄台,秦爹爹,求求您,救救我罢,我狗命一条,您大人大量,方我一马罢,求求您了,您就是我再生父母,我的亲爹,秦爹爹……”
“唉呦唉呦,别叫我爹,”秦少杰甩甩衣袖,不情不愿,“这年头爹都是用来坑的。”
“秦爷爷,秦爷爷,那您是我的爷爷。”马辟精扯着嗓子,嗷淘大哭,“想我马家十代单传,可不能断在我这里呀。我可怜的列祖列祖,马辟精不肖,不能为你们延续香火;我可怜的父亲母亲,马辟精不肖,不能奉亲终老;我可怜的夫人,马辟精不肖,不能陪你白头到老……”
“秦大人,”燕王转目向他,“是取是舍,本王听你意思。”
秦少杰望望马辟精,再看看朱四喜,勉强压下心头怨气,深吸一口大气,整整县令官服,噗通跪地,“我听四喜的,恳请王爷赦免马辟精死罪。”
燕王叹了口气,桌案一拍,不怒自威:“本王宣判:马辟精以下犯上,谋害同僚,草菅人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发配西北为奴,永世不得踏入中原。”
死罪得免,马辟精喜从天降,高兴得嚎啕大哭,头都磕破了,“多谢王爷开恩,多谢王爷,多谢秦大人,多谢朱大人,多谢列祖列祖,多谢父老乡亲,多谢亲朋好友……”
“行了行了,”燕王摆摆手,“带着你的老婆,即日滚蛋,本王不想再看见你。”
见衙役将马辟精押下,秦少杰和朱四喜齐齐磕头,“多谢王爷成全。”
“成全?”燕王鼻子一歪,眉高眼低,“秦少杰,那‘奉旨求婚’之事,你可不能再拖,本王的干女儿还等着你向她提亲呢!”
“额,”秦少杰刚回过神来,背脊冷汗阵阵,“是是是,请王爷多宽限几日,下官一定详加筹谋,精心准备,争取给叶姑娘一次终身难忘,刻骨铭心的求婚仪式。”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燕王朝他诡异一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本王命你三日内向小芙求婚,违令者严惩不贷!”
“朱四喜,你站住,给我站住!”从燕王房间出来,秦少杰愤愤不平,一把拦住朱四喜去路,喋喋不休,“你站住,不敢直视我炯炯有神的目光是吗?不敢面对我高大伟岸的身躯是吗?把机会让给别人,你很高尚是吧?你很伟大是吧?你很圣母是吧?”
朱四喜心情本就十分糟糕,被他一闹,更加不想说话,“让开,我不想跟你吵。”
“你,你,我真是看错你了!”秦少杰气得心颤,“你简直是冷酷无情,咋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呢?!”
朱四喜默默翻了个白眼,低沉着嗓子转身离开,“什么冷酷无情,我这叫大义灭亲。”
“朱四喜,你听着!”秦少杰咽下一怒口气,冲朱四喜离去背影破口大骂,“你对我无情,我绝不对你无义。你看着,我一定想出办法,化解危机!你等着,终有一天,你会对我主动献上你的小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