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歌舞升平,往来女子多丰胸纤腰,涂脂抹粉行走间脚步婀娜,自有一番风流体态。
这便是金陵城内最大的教司坊,坊中姑娘分一二三等,三等与青楼楚馆一般妓-子无异,一等却是连帝王酒宴都能登殿献舞。
在教司坊院内,湖畔最华丽的水榭内,如今便住着教司坊头牌——德音。
她本是公府嫡女,却因父兄谋逆沦落至此。如此尊贵出身再加倾城绝色,使得金陵城中无数达官显贵对她趋之若鹜。意图霸王硬上弓者并不是没有,无奈这朵鲜花旁边守着一大坨牛粪。
这坨牛粪就是安昌侯世子那浪荡子,多年来霸占德音姑娘不说,还不许别人亲近一步。前不久入金陵的江苏巡抚公子好不容易把人接府上,小曲还没唱完,就被他强行要出去。
倒不是大家多怕安昌侯世子,只是怕打了老鼠碰坏玉瓶。不过正因如此,多年来教司坊头牌身份越发神秘,引得诸公子哥越发趋之若鹜。
但心里再渴望,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牛粪牢牢霸占鲜花。这不,就在罗家一行人拜访衍圣公府同时,安昌侯世子也晃晃悠悠走到水榭旁,旁若无人地进去。
“常家那小子昨晚在你这过的?”
德音正在挽发,闻言回眸一笑,露出魅惑众生地笑容:“怎么着,一大清早世子爷便迫不及待来感谢奴家?”
饶是周元恪自幼练功,如今面对她也几乎把持不住。暗骂一声妖精,他沉下脸说明今日来意:“苏州巡抚那边如何?”
德音垂眸,眼中是连她自己有时都怕的深沉:“他做事向来小心,拿不到证据。“
拿不到证据不等于没有证据,与德音合作多年,周元恪瞬间领悟她话语未竟之意。既然如此,那陛下交代的此次任务也并非不可完成。思绪飘远,想到姑苏城内那不记名的皇庄,小桥流水最配伊人,这次任务完庄子得归他。
做下臣的,总要对陛下有所求,如此才能让上位者心安,他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周元恪毫无愧疚感地思索如何多敛取些娶媳妇的聘礼钱,顺手递过来时的布包。德音打开,里面是一件艳红的舞衣,正是那日她在锦绣坊看中的霞光锦。
瞬间她百感交集,莫非周元恪对她是真心?可上辈子他一步步达到那种高度,身边自荐枕席者无数,也只守着罗家姑娘一人。这么想着她心里头那点绮念迅速摁下去,她展开那件衣裙,一寸寸抚摸着。它跟上辈子一模一样,不过这次,她要让这条裙子真正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这……让我猜猜,莫非是罗家小姐不要,拿我这来做人情?“
周元恪依旧是沉迷于酒色的颓废脸,但心中却打了个突,总感觉转过年来德音越发敏锐。她猜对了,那日争执到最后,霞光锦反倒成了最次要的东西。就在文襄伯府二小姐夺门而出后,热闹很快散去,这块精致的布料也无人问津。
“就当是个人情,常家没你想的那般简单,凡事三思而后行。还有,她不是你能动的,且成国公当年问斩之时,她尚在娘胎中,前尘往事皆与她无关。“
德音突然觉得手中光鲜的舞裙没那般好看了,眉毛画好,她仰头挑起抹魅惑地笑容:”这就护上了?她是谁,二小姐那身条,且一心倾慕于你,在锦绣坊直盯着你看。”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撂下这句话,周元恪歪歪扭扭地走出水榭。提一壶酒招摇过市,刚出教司坊地片,便看到迎面而来的马车。
马车很低调,与金陵城中一般官吏家所用并无太大不同,不过他还是第一眼分辨出车上专属于罗家的马夫。
打个机灵当即他就想找个墙角钻进去,可此处除去院墙,就剩旁边的秦淮河。跳河里……那比招摇过市还要出糗。
一大早罗炜彤收拾整齐,跟随娘亲和兄长前往衍圣公府。昨日收到罗薇蓉要入三王府的消息后,一家人商量许久,终于有了万全之策,她一晚上睡得格外好。
坐在马车上,如今她已没了初入金陵时的好奇。直到路经秦淮河畔时,一阵风吹开帘子,刚好让她看到那个略显邋遢,似乎终年都在醉酒的安昌侯世子。
“娘亲,下面小摊上的玩意倒是精致,正好给梦瑶表妹带个过去。“
徐氏点头:“那倒是,咏春下车,捡好一些的买几个。”
“女儿自己去选就是,反正这会马车也过不去。”
跳下马车,她径直朝卖小玩意的摊子走去。等走到近前,她突然抬头,稍稍往后转下,正好见到牵着高头大马,站在一堆穗子后头的周元恪。
“可是安昌侯世子?”
周元恪暗道一声糟糕,都这边躲还是被她发现,他总有种她是故意找来的感觉。
“小姐也认识本世子?”
闻着他身上那股子酒气,再看他神态中的轻浮,罗炜彤有些后悔冲动之下的决定。不过事已至此,就算她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面也未必配合。
“那日在锦绣坊,多谢世子仗义执言。”
周元恪离远一步,心中震撼却无以复加,一般闺秀不都得尽量离他远些?不过四目相对那刹那,看到她眼中的懊悔和犹豫,脑海中闪现出近几天从镇北抚司调来的文襄伯府卷宗,瞬间他有些明白。
上前两步,他挑起桃花眼,轻佻地看向罗炜彤,低声说道:“本世子帮人只看心情,看你顺眼就是。”
说完他扔过一只粉色绺子,头也不回地提着酒瓶朝外走去,独留罗炜彤一阵发愣:这是善意、善意、还是善意?
不远处的罗府下人却是炸开了锅,他们没听到自家小姐与安昌侯世子说什么,只看见两人离得颇近,在江边谈笑风生,秦淮河畔来往这么多人,大抵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