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甫兄,你在京城的时间不短了,能站出来,仗义执言的宰执相公,你还不知道吗?”刘跂绷着脸问道,有些责怪,也有些鄙夷……都到了这时候,还吞吞吐吐,真不爽利!
赵明诚脸色苍白,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官家已经斩杀了童大王,若是份量不够,不但劝说不了,还容易惹祸上身,着实不容易啊!”
刘跂捻着白须,眯着眼笑道:“这么说,还是有合适人选了?”
赵明诚很为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一人对官家有恩,当初曾经庇护官家,只是官家登基之后,并没有重用此人,我怕他也没法说动官家。”
刘跂思忖了少许,隐约猜到了赵明诚所说之人,诚然,这位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也不是不能考虑。
“德甫兄,我这里有一份谏言议和救国的名单,本来是想送给白相公和李相公,请他们仗义执言,只是眼下这二位都不可靠,就只能托付德甫兄了。”
赵明诚接过一张纸条,扫了一眼上面的人名,顿时大喜。
“斯立兄,有这几位支持,我的胆子总算大了一些。咱们为民请命,不辞劳苦,我现在就去奔走。”
赵明诚起身,刘跂和其他人相送,出了房门,向隔壁一看,这才发现门竟然虚掩着,几个人头皮发麻!
坏了!
居然有人在偷听?
要命的事情,怎么能被别人听到?
赵明诚带头推开了房门,赵桓正坐在里面品茶,朱拱之却是不见了踪影。
赵明诚认真看了看赵桓,发现这位衣着虽然不错,但是有点旧了,坐在那里,只有一壶茶,似乎不算是什么贵人。
天可怜见,赵明诚虽然进京述职,却没有拜见过赵桓。而赵桓几次抛头露面,赵明诚都躲得挺远,包括他的这几个朋友,祭祀丘八武夫的典礼,他们是半点兴趣没有。
再加上登基之前,赵桓深居简出,他们居然没有认出这就是他们希望劝说的官家!
“这位朋友是?”
赵桓淡然道:“来找人的。”
“找人?”赵明诚道:“请问要找谁?”
“自然是忠臣义士!”赵桓冲着他们微微一笑,“这里是太上皇以往常来的地方,志趣相投,人以群分,我过来瞧瞧。几位,要喝茶吗?”
赵桓说着,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尤其是赵明诚和刘跂,思索着对方的话,难不成他是太上皇的人?
众所周知啊,官家逼着太上皇交出朝廷大权,紧跟着又把太上皇圈禁在龙德宫,只要是个人,就不会忍下这口气吧!
难道说太上皇心有不甘,故此安排人在这里寻找帮手?
可这也不对劲儿啊?
万一得罪了官家,可是会掉脑袋的。
赵明诚一时间傻住了,倒是刘跂年纪大,经验更丰富。
“太上皇已经避居龙德宫,不问政事,怕是再也不会过来了吧?”
赵桓微微一笑,“是啊,太上皇不会过来,但总有人想要尽孝,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刘跂深吸口气,惊道:“先生是……”
赵桓没说话,而是伸出了三根指头,晃了晃。
三!
皇三子,郓王赵楷?
要真是他,也就对上了,完全是情理之中,简直不能更正常了。
本来郓王是有望成为储君的,可金人南下破坏了布局,太上皇只能禅位,没法易储,结果就出现了现在的局面。
要说郓王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
如果太上皇,郓王,再加上几位愿意出面帮忙的宰执,整个大局也就确定下来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眼前这家伙靠谱不啊?
“先生,我等虽然身份低微,却有心匡扶社稷,救民水火,只是我们人微言轻,徒有一腔热血,却没法施展。”
赵桓笑道:“谁说出身低微,就不能干成大事?更何况你们几位身份一点也不低微。之所以一头雾水,是你们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想当年,郑侠一张流民图,就逼退了拗相公,不可谓不高明啊!”
赵桓似笑非笑说着,可是听在赵明诚和刘跂等人的耳朵里,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啊!
思路来了!
赵明诚简直顿足捶胸,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么没有想到?
“我也会画,我现在就画个流民图!”
他说完,刘跂忍不住笑了,“德甫兄,你要是画流民图,人们见了只会更加恼怒,嚷嚷着和金人不死不休,又岂会议和?更何况……”
赵明诚皱眉头,“斯立兄,你怎么也吞吞吐吐了?”
刘跂道:“德甫兄,要我说,不管是作画,还是写诗,倘若易安居士能够出手,必然胜过你许多啊!”
赵明诚翻了翻白眼,无奈道:“让她写?她只会写什么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又怎么会以和为贵?”
赵桓听在耳朵里,突然笑了,“倒是两句好诗,没想到易安居士女流之辈,居然有此烈性,难得,难得啊!”
赵明诚还以为赵桓是讥诮他管不住老婆,因此更加恼怒,“妇人无知,女流之辈,她哪里懂什么军国大事!”
赵明诚低着头苦思,流民图的思路太好了,但是想一下子就创造出打动人心的作品,着实太困难了。
“这位先生,多谢你提点,我要先回去思索一番,咱们改日再会!”赵明诚打算告辞。
赵桓也没拦着,而是笑道:“我等候几位的好消息,不过我觉得要想撼动人心,就要从普通人下手,要通俗易懂,哪怕是贩夫走卒,也知道朝廷打不过金人,议和是唯一的出路。这样一来,才能以大势压迫,让官家低头啊!”
赵明诚连忙点头,“先生之言有理,不知道先生有没有主意?”
赵桓笑道:“我不通诗词,也不会作画,只是偶尔想了几个小故事,要不说出来,大家听听。”
“好啊!”赵明诚和刘跂围坐过来,聚精会神听着。
“这第一个是关于高太尉的,说有西军将士登门,说洒家是高太尉并肩作战的好友,特来拜会。守门士兵满脸鄙夷,你肯定不是太尉的袍泽……因为太尉根本没有上过战场!”
赵明诚和刘跂互相看了看,略微沉吟,都忍不住笑起来。
“先生说得太好了,高俅小人,根本就没上过战场,官家以他领兵,岂能不败!”
赵桓含笑,“那我再说一个跟官家的有关的,话说太上皇,官家,还有康王,三个人泛舟金明池,突然一阵狂风,游船翻覆,三人落水。有人就问,谁得救了?”
赵明诚眨巴眨巴眼睛,他担任希望太上皇得救了,可很显然,这个结果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大宋!”赵桓轻轻吐出两个字。
顿时赵明诚又忍不住笑起来,太好了!
这可是狠狠讽刺了昏君,有这样的糊涂皇帝,还能赢吗?
“还有吗?”
赵桓托着下巴,思忖片刻,又道:“官家问刚刚荣升太宰的李相公,说你对朕不惜一切,抗击金人的主张,有什么意见?李邦彦一本正经说我是有意见,但我绝对不同意我的意见!”
这一下连刘跂都憋不住了。
够狠!
真是太妙了!
“李邦彦迎合天子,就是个十足的小人!朝堂之上,文恬武嬉,尽是这一路货色,还要跟金人斗,简直自取其辱。”
几个人喜笑颜开,赵明诚抚着巴掌,欣然道:“先生言辞犀利,颇有曼倩(东方朔)之风,在下似有了主意,我这就去构思。”
赵桓笑容不减,“赵明诚,你怕是走不了了。”
“先生什么意思?”
赵桓没说话,指了指外面,这时候朱拱之在前,高俅和李邦彦从外面闯了进来。
赵明诚和刘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