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天家的这对父子已经算是天下父子的楷模了,在三才的身影贴上御书房大门后,他就被赵祯给召了进去,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三才的模样显然不是好奇什么,而是为了向六宫之主的皇后有个交代。
能说给皇后的事情自然会传过去,不能的话,便是刀架在三才的脖子上都不会得到一个字,这就是赵祯对三才的信任。
看着冻得青头紫脸的三才进来,赵旭便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他刚刚说了有生以来最大但,最放肆的话。
作为太子他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但他也想和弟弟一样,在父皇面前那般随意,所以他便说了自己的想法。
三才胸口快要跳出来的心脏随着赵旭的一句:“孩儿其实也不想做皇帝。”差点停顿,他是真的害怕了,天家子嗣大小就和寻常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主意多,天资聪慧等等,但他没想到太子居然敢当着官家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太子可不是说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官家赐予的东西不光要小心的捧着,还要隆重的供着,如此才能算得上是臣子。
寻常的臣子都是在和官家顶牛的时候用辞官来威胁官家的,这一点官家早已习惯,见到确实不舒服的人,挥手让他告老还乡就是,管他多大的年纪都无所谓。
可太子不同啊,太子是官家的儿子,是大宋的储君,未来的皇帝,怎么能说不当就不当了?
显然三才是不理解天家的对话方式,赵旭说这话的一丝不是拒绝,而是表达心中的不想当,看似差不多,但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所以三才惊讶而赵祯却并没有生气,赵旭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原本的赵旭以为自己不如赵昀,所以把皇位看的很重,他觉得若是自己没有皇位,那就什么都比不上赵昀了。
可后来逐渐他知道自己的皇位是不可能易主的,所以也就不太在意这赵昀的威胁,但那时的他依旧觉得皇位是他胜过赵昀的东西。
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感觉便越强烈,赵祯一直在观察赵旭,最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位对赵旭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而是他安全感的来源和归宿。
同样的,杨采薇对赵昀灌输的观点就是“你比太子强,但却不可能继承皇位,也不要有这个心思,最好是能离开大宋,离得越远越好。”
于是赵昀心中的归宿就不再大宋之内,而是在遥远的方丈洲,那片遥远的大陆成为了他的归宿和安全感的所在。
想想都觉得可怜,自己的俩个儿子同样优秀,但一个在海外寻找归宿和安全感,一个却在皇位上寻找。
赵祯知道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而是时代出了问题,这是一个封建时代,无论自己当初如何教育俩个儿子,最终的结果怕是也差不多,甚至还有可能出现自己最不希望看见的模样。
这个时代的就是这样,不能去责怪俩个孩子,只能怪这个时代太过无情,别说是帝王家,就算是将门,大族都是一样的结果。
前段时间杨怀玉正式杀回了杨家,去争夺那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他的那些堂兄弟几乎被他打了个遍,最终的结果不用说也是他登临家主之位。
而杨怀玉在回家争夺家业和家主地位之前,已经向赵祯宣布誓死效忠,这也就意味着杨家不再是将门,而是大宋皇帝的家臣,家将。
看似没有什么不同,可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杨家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权臣出现,有的只会是大宋皇帝的家将,顺带着还有一个殿前司都监的官职。
主要的责任也从行军打仗变成了驻守皇宫的亲从官。
杨怀玉是个聪明人,杨家也有自己的产业,规模还不小,不乘最后的机会把整个杨家从将门这个大泥潭中拖拽出去,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个时代的规矩就是这样,哪怕你在心中想要放弃一些东西,可到头来你还是要去争取,老怕不是为了自己,你也要争取。
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有很多,这让赵祯想起了死去的范大勇,这个北平府不多的武将之一就这样死在了朝廷自己的手中。
刘涣当初也有迫不得已的事情,军情紧急他无暇请示,同样角厮罗的造反也是同样的道理,身不由己…………
想到范大勇,想到角厮罗,赵祯的心情就不太好,这两人都是赵祯心中有愧的两个人,范大勇没错,他作为武将,千里奔袭角厮罗,为的是除掉大宋的后患,赵祯应该杀的是刘涣,角厮罗未曾叛变,他却要逼着角厮罗叛变。
若是下棋,到了刘涣这里就是一部死棋,只要他密调范大勇麾下的西军,最后的结果要么是击杀角厮罗彻底摧毁青塘,要么便是被角厮罗击溃,逼迫他造反,但依旧躲不过被宋军征伐的命运。
而无论是太子赵旭,还是二皇子赵昀,亦或是范大勇,刘涣,角厮罗,他们虽然身份有别,权势不同,但最终都逃不过这个时代的束缚。
这个时代有着自己的思维方式,寻常人极难打破,但赵祯却是打破这种思维方式的人,他也打破了固有的规矩和命运。
月亮如同一柄尖锐的镰刀挂在天上,配合上冬日里的寒冷让人觉得世间万物都在凋零。
“官家您就上步撵回宫吧!这天寒地冻的,老奴的脚已经麻木了。”
三才拎着宫灯努力的保持平稳,参谋兵事院送来的奏疏就在官家手中。
赵祯用力合上奏疏,望向三才道:“要不你上去坐着?朕就要走回去!”
三才脸色大变:“官家,我的官家哎!可不敢说这样的话,您这是要奴婢的命啊!”
“你知道朕现在很愤怒,所以不该在朕发怒的时候说那些不相干的事情,立刻派人去查,刘涣的消息是谁给他的,他又凭什么再次要求西军对吐蕃出兵。
没有朕的旨意,没有朕的虎符,单凭参谋兵事院的一份文书,他种愕凭什么敢动用三万铁骑袭杀青塘!难道说他以为种世衡的那块丹书铁券能罩得住他?!”
一众宫人跪在坚硬的石板地上,冰冷的寒风已经不算什么,帝王的愤怒已经如同九幽碧落冲刷在他们的身上,彻骨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