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骑兵暂时撤退,不过是为了调整战术,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你们有什么看法?拣要紧的说。”徐卫面无表情地问道。叠阵法固然稳妥,但主要在于防御,缺乏进攻性。因此战端一开,就被拥有马军优势的金军掌握了主动权。宋军只能被动地等着对方来碰钉子。
这不消问,别看金军人马众多,但真正对宋军构成严重威胁的,还是铁浮屠。只要克制住它,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方才,杨再兴用轻骑追着铁浮屠施以钝击,这倒是个法子。但显然,金军的将领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因此及时撤出,调整战术。可以想见,稍后再度交兵,对方一定会拿出针对性的战术来。
“如果我是完颜活女,那就用马军来牵制马军,让铁浮屠没有顾忌地冲击。”吴玠这句话一出口,杨彦马泰等将领都变了脸色。要是再被铁浮屠好似方才那般冲几阵,谁也不敢保证弟兄们还能不能坚韧不拔地重组阵形。
这好像是个死局。当年在小西山,虎儿军首次独立作战,跟拥有铁浮屠的金军战成了平手。可当时,铁浮屠的数量相当有限,这次人家可是出动了数以千计的重骑兵。还有规模不小的轻骑兵协同作战。想来想去,好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改变我军被动的局面。本来指望强弩火器能够克制住铁浮屠,谁知……
徐卫的目光扫过一众愁眉不展的部将,都是并肩作战的弟兄,哪能不知他们的顾忌。铁浮屠牵制不了,什么都是空谈。正沉默时,一名原折家军的马军统领试探着说道:“大帅,卑职有个建议。”
“哦,说!”徐卫猛然抬头道。
“金狗的拐子马折损不小,十有八九不敢再来袭扰,只用作牵制我军骑兵。稍后,若铁浮屠再来,可请杨统制再施故伎,迂回到它背后追着打。金贼见此情形,必派拐子马出来接战。而马泰统制此时便可截住拐子马搏杀。”
他这话同僚们听了,都频频点头。但吴玠却质疑道:“以我军骑兵的战力,能截住拐子马么?”
“实不相瞒,我马军的战力与女真人相比,还有差距。所幸,打到现场,马军是我们唯一没有受到损失的部队。杨统制攻击铁浮屠,一千骑足够。剩下的,都顶上去!”那统领官说道。
徐卫思索片刻,找出一个问题:“即使如此,我军大阵仍旧不免再度遭受铁浮屠冲击。要知道,铁浮屠人马连在一起,就算骑士身死,战马也会驮着尸首继续前进。再者,杨再兴也不可能一两次就把铁浮屠都干掉。”
“确实如此,但此番没有拐子马的袭扰,我军神臂弓和床子弩,踏张弩等利器便可全力对付铁浮屠!只要弓弩和轻骑协同好,撑住两个回合,铁浮屠要么撤离战场,要么就拼个精光!”统领官十分肯定地说道。
徐卫点了点头:“不错,这倒是个应急的办法。拐子马和我军骑兵互相牵制,铁浮屠若丧失战斗力,金军剩下的,也就是步军……”
“到时候,卑职就顶上去!娘的,绞杀个干干净净!”杨彦瞪着一只独眼叫嚣道。
徐卫一挥拳,切齿道:“就这么办!回去告诉各级统兵官和手下的弟兄们!撑住两个回合,胜利就是我们的!”
“是!”众将虎吼应声,随即各回本军作准备。
徐卫重新登上楼车,远眺三里之外的金军大阵,对身旁吴玠说道:“我们小看了完颜活女,这厮倒是个扎手的货。”
“他何德何能,当得起大帅这句话?兵力在我军之上,还拥有优势骑兵,甚至还有铁浮屠。无论是谁指挥,都能打到这个程度。”吴玠嗤笑道。徐卫没有反驳他,却在心里记下了“完颜活女”这个名字。
“嗯,又来了。”徐卫看到,数百步外,铁浮屠又摆出了进攻的阵形,拐子马也是蠢蠢欲动。“两个回合,可得撑住了。”
想想都不免心痛,两个回合下来,又得折损多少弟兄。但今天这一仗,为了击败完颜活女,损失再大也得咬牙挺住。哪怕是拼个玉石俱焚,两败俱伤也再所不惜。只因打这一仗,不是为了夺取关中平原的控制权,而是逼完颜娄宿从鄜州调兵回防延安。给王禀张庆等人减轻压力,以求一鼓作气,夺取战略要地,鄜州!吹响收复全陕的号角!
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突然出现了。
伴随着号角声,金军阵中,第一波出击的,并不是预料中的铁浮屠。而是一直没有参战的步军!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墙,缓缓离开大阵,朝西而进。
“活女是想用步军来吸引我军弓弩的攻击!”吴玠一针见血道破了对方的用意。
“好让铁浮屠从容地从侧翼攻进我军大阵。”徐卫替他补上了后面一句。徐卫拦着楼车上的栏杆,见那步军离了主阵后,渐渐提速,好似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而铁浮屠和拐子马仍旧没有动,它们在等,等步军来绞作一团,而后混水摸鱼。
“传本帅命令,弓弩不必理会对方步军来袭,杨彦足可抵挡。”
吴玠看着蝗虫般扑过来的金军步卒,愤声道:“不知死活!”
半天过去了,徐卫晃了晃脑袋,转了转脖子,一切战术调整都用上了,剩下的,就得看两军将士决死的勇气和技战术的素养了。
见惯了金贼万马奔腾袭来的场面,突然间换了步军来攻,处于大阵最前沿的虎捷军将士们还真有些不习惯。杨彦一只独眼瞅了半晌,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这两条腿的,是没有四条腿的跑得快。
恰在此时!就在金军步兵快要接近宋军弓弩射程之内时!该死遭瘟的铁浮屠又出动了!
杨彦戴上兜鍪,用力地拍了两下,握紧手中曲刃大枪,大声吼道:“弟兄们!这是金狗的障眼法!早被大帅看穿了!没有弓弩的支援,咱们虎捷军,照样让他寸步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