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权臣

兀术伸臂一挥,大笑道:“你们懂个甚?本帅身旁便坐着行家,先生,既然南朝主动提出议和,我大金也不必客气,依先生高见,当是如何?”

韩昉最先深受兀术二兄斡离不器重,引为谋主,如今又被兀术视为智囊,地位自然不同。那满堂将帅听了这话,都不再聒噪,恭听韩昉高论。

韩公美也稳得起,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象是在细细品味,而后才不急不徐道:“南人务虚,若宋金议和,须先打压其气势。称臣,为第一要领。今宋之两河、山东、河南、江淮及陕西一部俱入我手,不称臣待到何时?”

“那有没有实际一点的?”兀术饶有兴致地问道。

“自古以来,称臣纳贡不分家,既然作为大金的臣属之国,进贡自然不可少。数目可以谈,南朝虽丢失大片领土,但富庶的江南仍得以保全,所以不必跟它客气。”韩昉笑道。

众人闻言连连称善,若是进贡,少了还不行,别想三瓜俩枣地糊弄咱!

“其次,便是割地。大金所占之土地自不待言,最紧要的,便是陕西。眼下娄宿马五等虽然占据陕西鄜延一路,但尚余环庆、泾原、秦凤、永兴、熙河等处。西军号称南朝精锐,若离了陕西故土,还能有甚作为?”韩昉道。

兀术频频点头:“不错,我也听说那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最是富饶昌盛,且是战略重镇,一直以来都是南朝的强兵之地,陕西必须割让!”

“必须!绝对必须!”一众武将高声附和道。

“除了称臣、纳贡、割地之外,还有一件要紧之事,便是高世由。”韩昉这句话出来,兀术就有些不明白了。“高世由?关他何事?”

“大金扶持高世由立国,南朝方面一直反应激烈,此番便将它打压到底。若议和,必命南朝承认高世由!以绝两河民众之望!”韩昉正色道。

兀术对这件事情似乎不太上心,在他看来,高世由不过是守户之犬,暂时替大金守着土地城池,安抚百姓,等汉人那一套我们也学会了,他就没什么用了。只是,在场的将领中,就有不少高世由的人,这些话不方便说出来而已。

“总的来说,便是这四件,一桩不可少。至于其他方面和细节,可以慢慢谈谈,不怕南朝不答应。”

兀术闻言笑道:“不答应?不答应我自己来取!便是他如今答应,等我休养数年,必举兵再来!等哪一天,打到前面就是大海,那才算完!”

众人一片哄笑,元帅这话说得太好了!南人以为议和就能免祸?嘿嘿,先通过议和捞你一票,等我休养生息,兵强马壮之时再来!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灭你,誓不罢休!

二月中旬,代表赵宋天子和朝廷的尚书右丞黄潜善亲自渡江至金营,拜见完颜兀术,正式提出议和的请求。

兀术表示同意,同时指定一个叫作邢具瞻的官员作为金国朝廷的代表,跟黄潜善接触。邢具瞻一上来,就提出了议和的纲领,简单地说,四个条件。称臣、纳贡、割地、承认伪韩。黄潜善见金人一上来就把他往南墙上顶,丝毫不留余地,顿感压力很大。

其实他回镇江时,耿南仲就已经面授机宜。当时,在福州的权贵们多少能够猜到金人会提出的议和条件。耿南仲告诉黄潜善,钱财咱们不缺,金人若索要,可以给。土地反正人家已经占了,不给也不行。如果女真人提出要大宋称臣,一定要尽力争取一下,这事关面子问题,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大宋可以接受金国从前主张的“侄国”,也就是大宋皇帝尊大金皇帝为“伯父”,两国为“伯侄”,但不是“君臣”。

黄潜善心里非常清楚,他代表朝廷来和谈,这是件留骂名的事,所以不敢贸然答应。只说他没有裁定之权,请求大金元帅派遣使臣,跟他一起去面见赵官家,由天子亲自定夺。同时,他委婉地提出,既然两国已经开始和谈,是不是请大金国暂停一切军事行动?

兀术答应下来,当初,韩昉在东京被徐卫扣押,后来作为议和条件才被放回。兀术有心让他抖抖威风,也故意让南朝难堪,遂派韩昉和邢具瞻作为“审议使”,跟随黄潜善过江。结果和谈使节们前脚一走,兀术马上就忘了自己的承诺,他倒没有再去长江里触霉头,而是集中力量,猛攻一直不下的扬州。

但让他郁闷的是,被围困这么久,扬州守军仍旧顽强抗击,金军几次强攻都被挡回。兀术一打听,方知城中守军乃是西军中鼎鼎有名的秦凤军。

福建路,福州。

当日赵桓率领文武百官,宗室贵眷一路抵达福州时,着实把这个向来远离中枢的地方给大大震动了一番。上到皇帝,下到普通的士兵,一万多人涌进福州城,把地方官员给跑了个四脚朝天,好不容易才把皇帝,宗室和一些高级官员安顿下来。至今,还有不少达官贵人住在军帐里。

天子身患风疾,性情暴躁,御医嘱咐需要静养。有福州豪绅献园一座,供皇帝居住。赵桓便一直在此养病,这风疾,也叫作风弊,中医指因风寒湿热侵略而引起的关节疼痛和麻木等症。赵桓的风疾表现为,双脚麻木,完全无法行走,右手连笔也提不起来。最严重时,连坐也坐不得,只能躺在塌上。这些日子,经过御医竭力诊治,勉强能坐起来,不过便连吃饭也需要由内侍喂。

国难当头,本已经是让人沮丧的事情,再加上皇帝一病,满朝文武人心浮动。偏偏这个时候,耿南仲再度上台执政,而且身兼首次两相,总管三省事。他上台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肆打击主战派大臣。赵鼎就不用说了,就连因为有拥立之功而向来受到皇帝信任重用的何灌也没能幸免,御营司的差遣被罢黜,而且还被监视居住。一大批主战大臣或被贬,或被降,朝中一时无人敢言战,风向完全倒向了议和。

宋朝的言官向来厉害,而且台谏的御史们有“直言敢谏”“风闻言事”的传统。不管你是谁,只要他们认为你的作法欠妥,那就免不了奏你一本,加以弹劾。耿南仲上台,一系列动作可谓狂风暴雨一般。御史台的言官们认为他矫枉过正,而且还有公报私仇的嫌疑,遂上本弹劾。然此时赵桓不能理事,军国政务从决于耿南仲,弹劾他的言官很快就以各种理由外放。

暂时肃清了朝纲,耿南仲就便忙着出政绩,首要之务,就是议和,结束战争。他派出去的黄潜善也很争气,没过多少时间,就领着两位大金使者来到了福州。

在福州城东北角,有一处园林,号为“畅园”,乃本地大族朱氏之产业。圣驾抵达福州后,这朱氏的主人神通广大,通过福州知州搭线,将畅园献给皇帝居住,为此,受到了朝廷嘉奖。

这畅园变成了皇帝的行宫,自然了不得,常捷军四处把守,又因天子染疾,不能视事,因此便连朝中要员想面君,也轻易不可得,唯耿南仲等人可通行无阻。

这日春光明媚,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把个青山绿水映照得更加秀丽。赵桓被几名内侍抬到畅园的花园中,坐在宽大的软塌上晒晒太阳。一直呆在房中,都快发霉了。

赵官家气色还行,只是脚不能行,手不能动,让他非常恼火。这脾气自然也就见涨,这不,因为一名内侍不小心,给他喂花的时候洒了几滴在衣襟上,被他一顿好骂。

正骂得凶时,紫袍高冠,带金佩鱼的耿南仲步入园中,见官家发骂,略停片刻,即快步上前。斥退了内侍之后,他亲自捧起茶杯,小心翼翼地递到天子嘴边,又徐徐倾起。

赵桓心绪实在不佳,干脆抬起还有知觉的左手端了茶杯,自己喝了起来。哪料,四肢健全的喂他尚且洒了,何况他这病人?没喝几口,那茶水洒得满胸都是。

耿南仲慌忙接过杯子,便拿衣袖去替他擦拭。赵桓咬着牙,拿左手挡开他,疾声问道:“议和之事可有眉目?女真人想要什么!”

耿南仲一脸麻子都皱在了一起,回禀道:“官家,臣此来正为这事!”

“哦?有消息了?”赵桓一时忘记了怒意。

“尚书右丞黄潜养,不负圣望,数次与金军元帅会面,终于说得女真人点头同意议和。现今,他正引韩昉,邢具瞻两位审议使在城中。”耿南仲说话时,仍拿衣袖去替天子擦拭茶渍。

听到和谈有望,赵桓绷着的脸总算是舒展了一些。极力挣扎了几下,挪动了身体,便迫不急待地问道:“女真人开出什么条件?”

耿南仲一时无言以对,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金国四大议和条件,坦白说,非常苛刻,几乎没留什么余地,这叫他面对天子,如何说得出口?

“你不说,朕也猜得到,局势到了这个地步,大宋没有多少讨价还坐的余地。说罢,他们要什么?”赵桓人瘫了,脑子却还没糊涂。

耿南仲唯恐皇帝听了生气,不利于康复,先铺垫道:“到了如今的境地,先结束这场战事……”

“直说。”赵桓打断道。

“称臣、纳贡、割地、承认伪朝。”耿南仲合盘托出。

脸上的肌肉极不自然地扯动起来,听到这四点条件,赵桓牙交紧咬,双眼圆瞪。摊上这事,不管是哪一代的君王,恐怕都不好受。

想当年,宋辽战争持续数十年,打得那般艰苦,但最后的结果,仍是以澶渊之盟,两国成为兄弟之邦而告终。大宋虽然出了些钱财,但辽以宋为兄,自为弟,也不失国体。如今,女真人居然要宋称臣!我这个受命于天,承袭祖宗的帝位,还要他们来册封!

再有,高世由算得甚么东西?不过是我赵家一家臣而已!鲜廉寡耻,背国投降不说,居然还敢在女真人扶持之下,于两河另立朝廷,僭越建国!现在,金人竟要求承认!难不成,我大宋还要跟它伪韩成兄弟之邦不成!

听官家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耿南仲劝道:“官家保重,今金军陈兵数十万于江北,折彦质能挡几时还真不好说,结束战事是要紧啊。”

长叹一声,赵桓摇头道:“朕践柞于危难之时,近十年来,呕心沥血,费尽心机,所图者,不过恢复祖宗旧疆而已。谁曾想,一败再败,两河、山东、中原、陕西,接连沦亡。今,竟要向北夷称臣……”

听他如此感怀,耿南仲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静静立在一旁。正在此时,一内侍匆匆而至,言御史中丞秦桧,枢密副使许翰等朝中要员在外求见。

当着天子面,耿南仲不好擅自作主,盯了那晓事的内侍一眼,遂请示道:“官家?”

“让他们进来吧,看看如何应付金使。”赵桓叹道。

不多时,秦桧许翰等官员至园中,执礼方毕,又问天子安,赵桓面无表情道:“诸卿此来何为?”

秦桧等人对视一眼,许翰不改直臣本色,开门见山道:“官家,闻听金审议使韩昉,邢具瞻至福州,而详议司久不开,也不见召集执宰商议,因此臣等贸然见驾,恭听训示。”这话,无疑是向耿南仲近来独裁专断开火。

赵桓却没听出来个中含意,不悦道:“朕不便视事,卿等难道不知?”

“臣等绝无此意!官家宜静养,然耿相身为政府首脑,理应主持详议司,商谈和议之事。却至今未见动静,因此臣等疑惑。”秦桧竟无惧耿南仲的声威,直接把矛头对准他,倒不愧是台谏长官。

耿南仲见被他二人攻诘,倒也不急,因为他知道皇帝会替他撑腰。遂四平八稳道:“非是臣无视执宰同僚,只是兹事体大,须得问明官家才好定下基调。”

秦桧许翰等人,本都主战,只是慑于如今朝中的风向,不敢再提。既然议和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就只能尽量争取,少受一些损失。因此,他们急于知道这和谈到底要怎么谈。

“敢问耿相,金人提出何种要求?”秦桧直视着如今权势熏天的宰相问道。

刚才说了一次,已经引得官家不悦,耿南仲敷衍道:“金人的要求,臣已禀明官家,等天子定夺之后,再会合诸位同僚商谈不迟。”

赵桓听到这里,心中也没个准数。不答应吧,和谈就没得谈,还得继续打仗,问题是又打不过人家!答应吧,这种种屈辱,也实在咽不下去!思之再三,他道:“卿等可先议上一议,但有结果,报来朕听。”

耿南仲侍奉多年,怎不知皇帝心思?当即道:“领旨!官家需要静养,臣等就不打扰了。”

赵桓无力地挥了挥左手,示意他们退下,竟也不问秦桧和许翰等大臣的意见。许翰性子刚强,见状还要复言,却被秦桧扯了扯衣角制止。

众臣退出畅园,耿南仲不理会秦许等人,径直往轿子里钻。许翰见此情形,上前阻拦道:“相公,几时开详议司?”

“等开时,自然知会许枢密。”耿南仲扔下这句话,钻进轿子,扬长而去。

“这厮!弄权至此!”许翰厉声道。

秦桧满面忧色,望着耿南仲的轿子远去,沉声道:“耿南仲弄权事小,官家染疾事大啊。诸位同僚可曾看到,官家双脚始终未动分毫,右手一直平放,唯独左手有些力气。”

其他人哪有他观察得这么细致,听他一说,都深感忧心。一枢密都承旨接过话头:“非是作臣子的不敬,下官颇识得些岐黄之术,这风疾最是难治。”

见有内行在,众官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许翰问道:“哦?几时得康复如初?”

康复如初?想也别想!这风疾是顽症,至多就是通过调理,缓解症疾!看官家模样,双足和右手已然麻木无知觉,否则,也不会有当日险些坠船一事!就算御医有妙手回春之术,恐怕也无法在短期之内,让天子重新站起来。

只是这话他说出来便是不敬,甚至有可能引来居心叵测的议论,遂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纵是如此,众官心中已经雪亮。

“这可不妙,金使至福州,按例,官家当予以接见。偌若北夷看到我朝天子如此模样,岂不更加轻视?”有人说道。

秦桧一挥手:“你这还是轻的。”语至此处,停了停,小声道“非是我等不敬,若官家此疾一年半载能好转,还不算太坏。往长远看,若一直如此,朝政怎么办?”

能怎么办?皇帝不能视事,宰执就要担起责任,问题是,现在耿南仲一手遮天,官家又极信任他,最可恨的是,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撮鸟,毫无气节!如果让他一直这么搞下去,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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