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不是叫你光出力不讨好。我既在中枢拜相,自会在圣上方面替你周全,只管安心强兵备战。另外,据我得到的消息,官家很有可能近期再次下诏封你郡王,这是“顾全朝廷颜面”之举,你不可再推托。
徐卫看罢,将信收好。郡王爵位,是宋代大臣在世时能获得的最高荣耀,尽管也有大臣被封王爵的,但全是死后追赠,如原来历史上的南宋七王。但徐卫跟旁人不同,他对这些虚名不太在意,郡王不郡王的,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找机会把万俟卨给弄走。有这厮在,四川的事务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他,很是麻烦。如果陕西是一对铁拳,那么四川就是一双大腿。空有铁拳,没有大腿的支持,你怎么打?
虽说自己已经作了川陕最高军政长官,且有便宜行事之权,但朝廷把万俟卨往自己身边一插,无异于监视。但这事也急不得,缓图之吧。
不管如何,六哥作了次相,对自己而言,当然是好事。旁的不敢奢望,至少朝中有人好作官。最重要的是,他的理念和想法跟自己一致,同属主战派,在这一点上来说,没有矛盾。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作到三叔的地步?
转眼,至建武九年,这个年号用得算久了,皇帝丝毫没有更改的意思。看来,赵官家是铁了心不走寻常路了。
自从收复全陕以后,西军并没有大的战事,一直在养精蓄锐,严加训练。为了不增加财政上的负担,同时也免得有人无谓担心,徐卫下令西军停止扩编。所以,现在鄜延、永兴、泾原、环庆、熙河、秦凤六个经略安抚司,节制正规军二十万。
这里头,兵力雄厚的如泾原路熙河路,就有马步军四万余。少的如永兴帅司,只两万多将士,便是徐卫亲掌的秦凤帅司,也只三万余步骑。但是,不能光以正规军来衡量西军的兵力,因为陕西治下,还有战力不逊于正规军的番兵数万,准军事化部队的乡兵,人数就更多了。这也是为什么徐卫停止诸路帅司扩编的原因之一。
虽然停止扩充行伍,但徐卫却没把其他的事落下。比如研发器械,之前设在陇州的“陕西都作院”所研发的器械深受将士赞誉,尤其是“威远砲”,被视为攻防城池的神器。不过,秦凤军则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们装备有新式火器,突火枪和飞火炮。
在经过不断的改良之后,现在最新的飞火炮,可打一百二十多步,炮发之时,铁炮弹从炮管里呼啸而出,无坚不摧;突火枪被加长了身管,并且有了比身管粗壮的药室,借以填充更多的火药,射程也达到了八十步以上。经过试射证明,五十步距离以内,突火枪能够打穿除了“步人甲”以外的其他任何铠甲。对于经常不穿铠甲上阵的敌军轻骑兵,这将是一种极具威胁的器械。
徐卫的骑兵,超过三千骑装备了突火枪,形成强大的战力。因为骑兵的迅猛发展,重步兵的作用显然就被削弱,有鉴于此,秦凤军抛弃了最重达七十斤的重铠,改换更为轻便的铠甲,以提高机动性灵活性。
ωωω_ Tтkā n_ ¢ ○ 除了秦凤军以外,徐卫也开始给其他各路西军装备火器。如震天雷、奔雷箭等。他甚至打算在四川设立一个规模庞大的作院,负责制造冷兵器,陕西都作院则专门负责研发制造火器。但因为万俟卨不同意,只能暂时作罢。
西军厉兵秣马,等待着更大的胜利……
到建武九年二月开春,徐卫从边境上收到消息,西夏以静州都统军任得静为首,调集七万余兵马围剿萧合达。很快,萧合达本人也向徐卫报告了这个消息,希望陕西方面密切注意时局变化。
挑明了说,就是希望徐卫盯着点,万一我扛不住,还得请西军出面摆平。只是,这仗还没开打就求援显然说不过去,如果这般脓包,西军支持你作甚?
徐卫给他的回信说,稳扎稳打,不求速胜,你能拖着他,消耗他,就算成了。毕竟有我西军在旁边杵着,夏军一边进攻你,一边还得防着我,够他们受的。
萧合达也确实这么做了。任得静出兵以后,直扑夏州,而放着夏州西南的盐州宥州不管。不是他不想管,而是因为这两州太靠近环庆军,刘光世重新修复了古乌延堡,便得夏军未敢轻动,遂将力量都集中在萧合达据守的夏州上。
萧合达上回险些遭了任得静暗算,因此这回小心谨慎。任得静大军逼进夏州城,他来个坚守不出。夏州建成极早,城池经过几代经营,非常坚固。任得静指挥大军攻城,强打七日不下!
偏生此时,环庆帅刘光世又命令前线部队作佯攻态势,任得静一看,以为西军要抄他的后路,慌忙后退。他一退,西军又缩了回去。就这么来来往往,搞了一个多月,夏军军心涣散,士气低迷。
萧合达一见,认为机会到了。遂引军出城,寻任得静决战。两军大战于三岔口,从晌午杀到傍晚,不分胜负。任得静麾下的横山步跋子是可以和西军齐名的精锐步军,极其顽强剽悍。而萧合达的契丹军也不是吃素的,在复国理想的鼓励下,奋能作战。傍晚时分,天色昏暗,也不知是谁挑头,大喊着西军来,西军来。夏军惊疑不定,任得静无奈撤退。
此战之后,他上书夏主李仁孝,认为西军问题不解决,萧合达平不了。其实萧合达根本不算个事,问题都在西军身上。
可李仁孝这个少主能有什么办法?原来指望女真人替他出头,哪知金军攻下丰州之后,在府州遭遇挫败,重整旗鼓再来,仍旧被鄜延军击败,已经撤回了燕云。于是乎,给他的外公回复说,勉力为之吧。
此时,任得静动了一个心思。他认为,党项和陕西之间,原本不用到这一步。徐卫曾经不断向西夏示出好意,通过各种措施来改善双边关系。但因为女真人的缘故,双方交恶,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西军击败金军,收复全陕,士气如虹。接下来,肯定是要进兵河东,收复故土的。他们现在控制了横山一线,扼住西夏命门,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大夏的前途就堪忧了。不如,摒弃与金国之间的藩属关系,转而与宋结盟,取得徐卫的谅解。使其放弃对萧合达的扶持。如此一来,天下格局,就是宋、夏,耶律大石三方,对女真一强,恐怕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是,他这个建议提上去,李仁孝倒是有些动心。因为之前徐卫态度确实不错,又是开放边境,设置榷场,有事没事使者往来,互致问候,还送些礼物,实实在在是想和大夏搞好关系。
只不过,因为女真人的缘故翻脸。如果此时转向与宋结盟,燃眉之急倒可以解,但以后呢?他的忧虑,也正是西夏大臣们的担心,把持朝政的晋王察哥就明确表示了反对。只是这些人反对归反对,却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来。谁叫党项人倒运,天灾人祸全碰上了!
三月,仁多泉城。
自从姚平仲率领熙河军,在徐卫亲自督促下,收复仁多泉城以后,一方面派遣军官充任城主,以精兵驻守边关。另一方面,仍旧用吐蕃豪强来管治地方。彝生者龙在归附以后,表现倒是不错,善抚部众,便其安居乐业。又和仁多泉城的守将一道,清查户口,编练番兵,很是积极。不积极也没办法,且不说西军就在身旁,他的长子还在徐枢密那里作军官呢。
彝生者龙的驻地离仁多泉城不远,周围聚集着近千帐吐蕃羌人。开春以后,气候回暖,万物复苏。草原上,成群结队的牛羊,正在牧人的看护下,悠闲地散着步,吃着草。天蓝、风和、日丽,偶尔还能听到几句牧人引吭高歌,音调高昂,声传四方。
一匹雪白的骏马从高处冲下来,马上的长辫飞舞,衣袂飘飘,仔细一看,竟然是个女人。可她的气概,却不输任何男子。身穿羌袍,足蹬皮靴,腰里挎着刀,鞍上放着弓,眨眼之间已经冲进了营地。
远处牧人见了,歌声为之一扬。如果在徐卫生活的那个时代,他唱的便该是,“草原上的格桑花”。
这女子的骏马到一处高大的圆帐前停下,她非常利落地跃下地来,一甩满头的小辫,吩咐帐前武士替她牵了马之后,掀起帐帘踏了进去。
“阿爸拉。”女子进帐以后,就朗声叫道。
帐里那铁塔一般魁梧的羌汉,正是彝生者龙,而这叫他的女子,便是将徐卫汗血宝马给顺走的白玛达娃。
“嗯?”彝生者龙正翻看着什么,没有抬头。
“哥哥几时才得回来?”白玛达娃来到父亲身旁,有些不悦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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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说。”彝生者龙仍旧低着头。
“是那个太尉不放他么?”白玛达娃又问道。
听到这里,彝生者龙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抬起头来道:“你哥哥虽说在徐太尉跟前作军官,其实是扣为人质,怕我们再度反叛。所以,只要我们相安无事,你哥哥就万无一失。至于放还,那就不知几时了。”
正说着,一名番将闯入帐中,大声道:“头人,我们抓住了一伙强人,缴获良马数十匹,金银珠宝许多!”
彝生者龙也不惊奇,这是经常有的事情。随口问道:“问过么?是什么人?”
“不知道,言语不通,听不懂。”那番将洪声道。
言语不通?这句引起了彝生者龙的注意,如果对方也是吐蕃人,那就不存在言语不通的情况。如果是党项人,多少也应该知道一些。却说言语不通,哪来的?
“你去带来,我亲自问。”彝生者龙吩咐道。
“言语不通,那就不是吐蕃人,也不该是党项人,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白玛达娃疑惑道。
彝生者龙摇摇头,心里却猜测着,有几十匹马,莫非是商队?不一阵,随着一阵呼喝声,几个人被押进帐来。彝生者龙看他们穿戴,倒也有些眼熟,几个的年纪都不大,三四十之间。仔细打量一遍,用羌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来?要到哪去?”
对方之中,有一人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阵,显然有些焦急,一边说,一边还比划。可他所说的语言,彝生者龙根本就听不懂。
一阵之后,彝生者龙放弃了沟通询问的想法,因为根本就是对牛弹琴。遂对白玛达娃道:“你去叫几个走过四方的人,看能不能呼懂他在说什么。”
白玛达娃还没有应声,对方那人已经惊喜道:“你会说汉语?”
彝生者龙对女儿说的是汉语,现在这人说的也是汉语,当然,都不怎么流利,生硬得紧,不过意思却是听明白了。
“你也会?”彝生者龙更意外。
“略通一二。”那人点头道,随即,不等对方再问,已自顾介绍起来“我们都是商人,这一趟就过来作买卖的。”
“商人?”彝生者龙可不好糊弄。“既是商人,你们贩的是什么货?我听说,你们带有兵器,马匹,金银,却独独不见货物。”
对方面色不改:“我们携带金银,正是想去采买货物。”
彝生者龙盯着他:“你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我们是从契丹国来,跟党项人和宋人作生意,没有确定的去向。”那人回答道。
对于耶律大石在西域重建辽国的事情,彝生者龙仅仅是耳闻,具体并不知道。而且他也没有兴趣想知道,既然问明白了,他便挥挥手道:“东西都留下,马可以还给你们,从哪来,回哪去吧。”
对方一听急了,另一人道:“契丹人,与西夏往来不断,我们天志皇帝与夏主也颇有情谊,还请……”
彝生者龙没等他说完就笑了起来:“夏主管不到我头上。”
“你不是党项人?”对方惊奇地问道。彝生者龙笑笑,并不回答。
“那该是吐蕃人,此处是西凉府地界,夏主怎就管不到你?”对方打破沙锅问到底。
彝生者龙挥挥手,不耐道:“如今这地方姓宋了,去吧去吧,惹急了我,马也不还,你们都拉去作奴。”
“姓宋?”那人惊讶不已,与几名同伴交换眼色之后,都笑了起来。
他们一笑,彝生者龙却怒了,喝道:“你们笑什么?来人,给我……”
“且慢!”对方也喝一声。“你知道徐卫么?”
听他提起徐卫,彝生者龙眼珠子一转,反问道:“你知道徐卫是谁么?”
“自然!南朝陕西长官,西军帅守。”对方答道。
彝生者龙想了片刻,挥手道:“罢了,既然知道徐太尉,我不为难你们,牵上马,给你们些吃食,走罢!”
“恐怕走不了。”对方笑道。“实不相瞒,我是契丹国主的使者,此行便是要去陕西,拜会徐太尉。”
彝生者龙将信将疑,哼道:“如今不作太尉了,改作酥蜜。”
“不管作什么,只要他还是陕西长官,我们就要去找他。”那人道。
彝生者龙盯他一眼:“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们要拜徐枢密,所为何事?”
“这恐怕不是你该问的,见了徐,徐枢密,自有分晓。”对方既知此地已归大宋,自然无须跟一个地方豪强多费口水,有话直接跟徐枢密说。
彝生者龙暗思,如果真是使者,要去拜徐枢密,我若拦下,吃罪不起。不如将东西还给他们,押到仁多泉城,看城主怎么说。
一念至此,也不搭理对方,却吩咐武士道:“将这几个带下去,东西还给他们,送往仁多泉城,请城主定夺。”
对方一听,有些着急道:“时间紧急,我们必须尽快见到徐枢密!”
“那就由不得你了,徐枢密是你想见就见的?我作个都巡检使,一年到头还见不得他一面。”彝生者龙哼道,语毕,便将卫士将他们押了出去。
那契丹人只能自认倒霉,遇到这么一个狗屁不懂的夷人,真是有理也说不清。幸好他还懂几句汉语,要不然今天岂不枉死?
待契丹人走后,白玛达娃忽道:“阿爸拉,这些人要去见徐卫,不如就让女儿押他们去如何?正好,也可见到哥哥。”
“你?你一个女子,怎能作得这事?”彝生者龙笑道。
“如何作不得?到了那边,见到徐卫,我说几句好话,兴许就把哥哥放回来了。”白玛达娃认真道。
彝生者龙虽然还是笑着摇头,心里却活动起来。长子被作为人质,平日里也没有机会见到。不如真派个儿子去,名义上负责送契丹使者,顺便也看望一下长子。同时,多备些礼物给徐枢密,他一高兴,说不定还真会将儿子放回来。只是,以女儿的性格,她恐怕非要跟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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