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梳理时间线

赵挚一干人走出停尸房, 转到旁边,很快发现一个老头正在揪着一个年轻人吼。

非常凑巧,不管老头儿还是年轻人, 都是熟人。

赵挚看了眼温元思, 温元思眉头微皱,点了点头。

老头年近六十, 有点显老, 头发花白,但通身气质不错, 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一身洗的干干净净的文士常服, 用料讲究,暗纹精致,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

在场混官场的都认识,这老头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年长者, 他是安抚使卢光宗, 年轻时一直在汴梁做官,颇得皇上信任, 三年前才任安抚使,转到栾泽。

为官多年,不管资历手腕, 还是人脉关系, 卢光宗都很厉害, 不说别人, 傲的不行的李刺史到他面前都不敢轻易造次。

卢光宗现在非常生气,吹胡子瞪眼睛,脸都气红了,拎着年轻人的后脖颈不放,周边一群人跟着劝,生怕这位老爷子出了什么意外。

他用的力气很大,旁边人又多,年轻人不敢随便使力,伤着人就得不偿失了,边上的人呢,也只敢动嘴皮子劝,不敢上前伸手强势分开,伤了年轻人没关系,要是伤了安抚使大人……吃不了兜着走。

那年轻人,温元思最熟悉,正是他手上西门纲案子里,结拜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安朋义。

“老实点!老夫都亲自把你按在这里了,你还敢不说实话!”

“冤枉啊老大人,我怎么敢不说实话!”

“哼!你之前偷了老夫的东西,现在何处!卖了还是扔了?卖了卖的是谁,扔了扔在哪里,今天必须给得老夫一一交待清楚!”

“老大人唉,小的哪敢偷您的东西啊,您认错人了啊!”

“这是骂老无有眼无珠,认不出贼呢?哼,就是你!老夫看的清清楚楚!”

“真没有啊——”

两个人吵着嘴架,卢光宗不肯放人,安朋义不敢大力气推搡,旁边谁都不敢随便插手,现场才这么热闹。

赵挚没动,温元思官位又太小,张府尹非常有眼色的走过去,拱手笑道:“卢大人——您瞧这天高云暖的,晒晒太阳,赏个景喝壶茶比什么不好,何必跟个小子动气?”

老爷子一眼瞪过来:“你知道什么!他偷了老夫的东西!”

张府尹这两步,已经走到他身边:“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您给个话,咱们这些下面人就能给料理清楚了,您何必费这个劲?不信您瞅着啊——张虎刘力你们干什么呢?还不把安朋义给安抚使大人拿下!”

这时候,卢光宗已经看清楚了周围的人,包括张府尹身后的赵挚温元思。

他目光微闪,松开手,拍了拍,任张府尹的人把安朋义按住:“那人就交给你了。”

“这点小事,您不必客气!”

张府尹手指点了点头,张虎刘力把安朋义按到了地上。

“你偷了安抚使大人的东西?”

安朋义眼珠子四处溜,白着脸缩着牙,如丧考妣:“这个真没有啊……”

“没有?”

张府尹脸一唬,官威十足,很有股子吓人气场。

安朋义眼泪差点掉出来:“小的真……真不知道啊,我们兄弟三个,干事出活儿一向是大哥二哥,我只管把风,东西拿到看都看不着一眼,怎会知道是什么,与老大人有没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看温元思:“通判大人都知道的!通判大人救我!”

温元思最近在查西门纲的案子,不管了解情况还是问供,都绕不开结拜三兄弟里最小的这个。可三人中大哥石群失踪,二哥西门纲身死,安朋义的话里有几分真假,没有对照,他并不能十成十肯定。

他没有帮忙佐证的意思,也证明不了,但是这一刻,他突然冒出个想法……

西门纲之死,疑为小团体内部矛盾,出现了内讧。这样的团体,会内讧,八成原因是分赃不均,是不是有个什么赃物非常值钱,才导致了这次的祸事?

这赃物……

若是从高官贵人处谋得,不用说,价值肯定足够了。

卢光宗眼睛微微眯起:“我不管你们谁分别干什么,拿了老夫的东西,就得给老夫送回来!不知道,想不起,关几天就想起来了!”

话说完,他看向张府尹:“这样的混子小偷,惹了事,按律是能关起来的吧?”

“是,”张府尹不愿得意安抚使,而且律法确也有这一条,松紧度由官府自己调控,立刻就应道,“下官立刻让人将其关押——”

“不对,等等!”

这边动静太大,不仅吸引来了赵挚等人,在旁等候的齐兆远等人也过来了,高卓看着人眼熟,突然出声:“瑶瑶去前,好像同这个人见过面。”

众人齐齐一怔。

赵挚更是眯了眼。

天华寺这两桩命案,他都知道,西门纲和云念瑶几乎死于同一时段,这安朋义,竟也与云念瑶案有关么?

这就不能忽视了。

他抬脚走到卢光宗面前:“听说云念瑶来到栾泽,第一件事就是要拜访安抚使大人,大人怜其辛苦,没让她走动,自己来了这寺里见她,可是如此?”

卢光宗颌首捋须:“正是。”

“正好,今日我在此理办此案,尸检刚刚结束,刚好有些问题想要问相关人员——”赵挚拱手,眉眼里卷有灿灿锋芒,极为坚定,“安抚使大人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说是请其襄助,实则也有了解问话的意思。

几时来,几时走,见过云念瑶几次,可有嫌疑……

诸多问题,要一一理清。

卢光宗神情凝了片刻,笑了:“这有何难?老夫同你们坐一坐便是。” шωш _ttkan _C O

赵挚立刻伸手,指向不远处厢房:“大人请——”

“请——”

赵挚打头,后面队伍一排,所有人一起,走到了厢房,自觉找合适的地方,就座。

打头首座,自然是赵挚坐着,次座为卢光宗,接下来是张府尹,温元思与一干案件相关人员。

郭推官孙仵作李刺史这个时候已经赶过来了,云念瑶的贴身大丫鬟玉珠也到了现场。

方才宋采唐的尸检结果,赵挚有过示意,流出来的信息有,拦了的,也有。

他也有心眼,没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戳最重要的点,而是似闲聊般,问起云念瑶日常:“我很想知道,二月初八这一天,诸位都是什么时候见过云念瑶?”

他先点了丫鬟玉珠:“你先说。”

玉珠人如其如,身材略圆润,声音也清脆:“这一日,夫人卯时中起的床,此前付夫人曾来问,夫人尚未起床,就没见着。”

赵挚问季氏:“可是如此?”

季氏点头:“我同念瑶在闺中就是好友,大家分隔两地联系不便就算了,她来这天华寺,我来陪她,时时都有见面,并不需要下帖子,那日我想同她一起用早饭,可见她未醒,就没打扰。”

“停留了多久?”

季氏微微皱眉:“没有多久,玉珠去内室看过,回话说念瑶还在睡,我就回去了。”

赵挚端起茶盏,似不经意的问:“当时可是独自在花厅等候?可见到了什么人?”

季氏垂眸想了想,回道:“念瑶喜静,休息时不愿有人在侧,当时花厅里,确是只我一人,我没看到任何人。”

赵挚指尖敲了敲桌面,示意玉珠:“你继续。”

玉珠福身行了个礼:“夫人醒后,婢子照规矩,派人去寻林夫人,请她过来帮夫人诊脉看胎。”

“此时用早饭了么?”

“夫人晨起时胃口不好,一般都是看诊后才用早饭。”

听到这里,葛氏点了点头:“齐夫人确有此习惯,不过并不紧要,不影响身体健康。”她看了眼赵挚,似是领会到对方意图,接着往下说,“齐夫人这日脉象与往日相仿,并无异样,许是心情不错,还留我聊了一会儿。直到玉珠传了饭,我方才提出告辞。”

赵挚指尖似有似无的摸着茶杯沿:“你同云念瑶聊天,可是两人独处?”

葛氏点头:“是。”

“玉珠传早饭过来时,一直都没见到第三人?”

“是。”

“此间云念瑶亦无任何异样?”

“是。”

沉默片刻,赵挚指玉珠:“你接着说。”

玉珠便继续:“己时末,夫人吐了一回,腹痛害喜,但因为不严重,夫人没让婢子叫人。这时……这时……”

说到这里,有些犹豫,目光迅速溜了齐兆远一眼,似乎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高卓就自己站了起来:“我与瑶瑶清清白白,有什么不能说的!没错,当日己时末,我同她见面了!”

齐兆远狠狠咬牙,看架式要上来干架,被赵挚拦了:“你接着说。”

“就是我从后山赏景回来,经过她院子,看到她在散步,神情不佳,状似愁苦,就停步进去,问了几句。”高卓眉眼微横,瞪着齐兆远,“大家往日一起长大,她虽嫁人,友义尚在,我关心朋友,有什么错?她知礼好客,留我坐一坐,饮盏茶,又有什么错!”

李刺史眯了眼:“你二人行为,许是没错,但之前此前隐瞒此事不报,就是你的错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总是随便曲解,过度误会他人!”

高卓咬着牙,满面怒色:“若非那丝绦被你们发现,我仍然不会说!”

“你——”

赵挚却抬手,阻了李刺史的话,问季氏:“我记得你说过,看到高卓与云念瑶相会,可正是此时?”

季氏咬着唇:“是。”

李刺史怒火转移:“为何别人看不到,你看却看到了?你可是跟踪监视此二人?”

季氏吼声比他还大:“我早上找云念瑶没见着,就不兴晚点再去么!”

房间顿时一静。

季氏微微阖眸,长呼一口气,声音淡下去一些:“我承认,有关注他们俩,但我不是变态,时时刻刻都要监视。”

赵挚点了点头,问高卓:“当时你与她只喝了茶,并未食用其它?云念瑶当时脸色如何,身体状况如何?”

“我只喝了茶,她喝的白水,脸色……”高卓皱了眉,“有些难看,似乎很不舒服。我说请大夫过来看看,她却说只是一般害喜,没什么。”

“你停留了多久?”

“能有多久,她请我喝茶,自然也就这一盏茶的时间。”高卓目光有些落寞,说着说着,他目光落在安朋义身上,“我在云念瑶院中时,神思不属,眼神有些飘,好似看到了这个人……的背影,从墙头一跳就过了,但又好似没有……”

高卓皱眉:“记不清了。”

安朋义立刻跳起来反驳:“你可好生说话!莫不是美人在侧,你眼神有问题,把树影当人影了!我承认,那位夫人很美,也很随和,同在礼佛殿中时,我同她说过话,但这之后,从无来往的!”

赵挚眼睛微眯:“……是么?”

安朋义连连点头:“大人,真的只是这样!那什么贵人院子,我没去过!”

赵挚看向季氏:“你呢,可听到看到什么?”

季氏思忖片刻,小心道:“离的太远,听不到他们说话,也没见吃喝旁的东西,更没有……见到什么人影。”

“嗯……”

赵挚指尖敲着桌子,房间里一时无人说话,安静非常。

良久,赵挚再开口,却没有揪着这点细问,而是看向玉珠:“之后呢?你的供言里说,午饭,你家主子没有吃。”

玉珠:“确是如此,高公子走后,夫人心情不怎么好,没要午饭,说是要睡一会儿,睡醒后害喜更加严重了。我去请林夫人过来,夫人却发了脾气,说什么也不肯让看,大夫也不让请。”

赵挚又看葛氏。

葛氏点头:“我只在外候了片刻,没有见到齐夫人的面。玉珠来传话时,我说夫人心情不好,可先散散,稍后有需要,可随时去唤我,我都在。”

赵挚垂眸,掩下眸底思索。

蓖麻籽之毒,不用说,这时早已经中了,并且发挥作用了。

这次他没说话,只指了指玉珠,玉珠就明白了,继续往下说。

“未时末,卢大人来了……”

卢光宗不用她说,自己就接了话头:“初八日子好,正该礼佛,我即来了,自是要看望一下晚辈的。不过她脸色不好,害喜严重,我留了一柱香,就离开了。”

玉珠点了点头:“卢大人离开后,夫人更加不舒服,上了床就没再下来。酉时初,林夫人前来把脉,说脉象不好,留下了安胎丸。”

葛氏没有否认:“林家的安胎丸是家传方子,效果很好,我身边带的有,观察使大人可使人去验。”

赵挚转了转茶盅:“这期间,云念瑶一直没吃东西?”

“没有,”玉珠摇了摇头,“林夫人走后,暮色四合,夫人倦色浓重,交待婢子说不准打搅,就睡下了。直到亥时末,突然醒来,招婢子过去,说想吃红豆糕。”

“夫人一向喜欢新鲜吃食,那日又害喜,婢子就不敢大意,速速去做,可做得回来,夫人已经又睡下了。夫人有起床气,害喜更加难受,若睡不好一天精神都不好,婢子没胆子打扰,放下红豆糕就退下了。直到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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