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瑶池风云

众人轰然,纷纷朝他望来。

姑射仙子“啊”地一声,担忧已极,蹙眉道:“公子,你说什么?”

拓拔野微笑传音道:“仙子姐姐,你只管放心。”大步走到朝露阁边栏,笑道:“水圣女说得不错,烛鼓之的死与我有极大关系!若不是我,他断断不会惨死于昆仑山下。时至今日,我也不必再隐瞒了。”

八殿愕然,水木两族群雄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句芒嘿然道:“小贼,你现在认罪已经太迟了……”

拓拔野哈哈一笑道,“谁说我要认罪了?我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戳穿一个天大的谎言。”

句芒神色一变!喝道:“小贼还敢狡辩!给我拿下!”木族群雄呼喝着便要冲出。

突听西王母淡然道:“且慢。句木神,既然你们证据确凿,还怕他胡说吗?天下英雄在此,都可为证。且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也好让荒外各国心服口服,不骂我金族偏袒大荒。”荒外各国对句芒都颇为厌恶,当下轰然称是。

句芒无奈,细目之中凶光一闪而过,微笑道:“王母说得是。量他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木族群雄愤愤坐下。万千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拓拔野,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拓拔野朝着白金大殿翩然行礼,微笑道:“多谢王母。”徐徐环顾群雄,目光凝注在西海鹿女上,微微一笑道:“鹿仙姑,事已至此,你就全招了吧!”

众人愕然,大觉突兀。

西海鹿女一愣,格格笑道:“拓拔小子!你说什么?”

拓拔野叹道:“难道非要逼我说出来吗?”

西海鹿女脆笑道:“臭小子,你故弄什么玄虚?”

拓拔野扬眉道:“故弄玄虚的只怕是鹿仙姑吧?那夜在寒荒城夜宴之时!通过比翼鸟传信给我的神秘人便是你吧?”

众人闻言更是糊涂,一齐朝西海鹿女望去。西海鹿女花容微变,冷冷道:“你胡说什么?”隐觉不妙,但心中惑然,不知拓拔野究竟想说什么。

拓拔野哈哈大笑,朝着八荒殿中的寒荒国群雄朗声道:“楚国主、拔祀汉将军,你们还记得那夜情形吗?”

楚芙丽叶柔声道:“自然记得。那夜酒宴进行了一半,突然飞来了一对比翼鸟,公子就追着它们走了。我们心里都好生奇怪、担心,不知发生了什么急事。”

拓拔野微笑道:“多谢国主挂怀。那夜我之所以会突然不告而别,实在有不得已之苦衷。今日当着天下豪杰,我就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姑射仙子瞧着他洒落不羁地临风而立!一付成竹在胸的自信姿态,心中抨然,俏脸莫名地一阵酡红。不知何以,适才慌乱、羞恼、气怒的烦杂心情登时烟消云散,心湖逐渐平定下来。

拓拔野朗声道:“那夜比翼鸟脚爪上缚了一个布条,上面写着‘姑射有难,速来相救’……”

众人轰然。纤纤美目凝注,迷惘讶异。她记得那夜分明是自己索要比翼鸟,拓拔野方才穷追不舍,为何他竟突然改口?想起拓拔野追随比翼鸟,因缘际会救出姑射仙子,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心中陡地一沉,酸妒难抑。

拓拔野不待水妖反应过来,大声道:“姑射仙子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听说她有难,岂能不救?于是随着比翼鸟飞到了钟山,再随着它钻入密道,进ru烛鼓之专用的密室,看见仙子被下了春毒,散去真气,困在象牙床上……”

众人听他所说与水族言辞迥然两异,登时又是一阵轰然!议论纷纷。

乌丝兰玛柔声笑道:“拓拔太子巧言令色,想要混淆视听吗?你率领数十名蒙面大汉袭击姑射仙子之时,我们可有几十个证人,看得清楚分明呢!”声音清晰有力,登时将各殿中的喧哗声压了下去。

西王母淡淡道:“姐姐稍安毋躁,听他说完再下结论不迟。”

成猴子尖声笑道:“就是嘛!臭婆娘,如果你心里没鬼,干嘛掩人耳目?”龙族群雄轰然应和。四海殿、黄土殿中也有不少人跟着起哄。

拓拔野朗声道:“我突然听见石门外有一个男子尖声说道:‘那小子真会来吗?你的比翼鸟能寻着他吗?’一个女子答道:‘他若是不来,我……我就亲自放了姑射仙子。’男子叹道:’你这是何苦!‘那女子恨恨道:’谁让七郎说过纳我为妃却又一再食言?他对姑射垂涎已久,今次费尽周折,和句木神一齐设下陷阱,好不容易才将她抓住,一定不会放过她了。’”

青木大殿中登时又是一片沸腾,木族群雄纷纷叫喝道:“拓拔小子休得胡说!”“句木神正气凛然,天下景仰,岂会做出这等事情!”

拓拔野充耳不闻,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注视西海鹿女腰上悬挂的鹿皮鼓,那鼓上写着两个娟秀的小字“仙鹿”,当下拢着袖子,悄悄撕下一片布幅,从指尖迫出几滴鲜血,仿着那笔迹写下几个字。

口中却毫不顿止:“那男子道:‘你和七郎已经这么久了,他妃嫔女奴多不胜数,这次你又何必吃这么大的醋?’那女子心烦意乱道:‘童子,你不知道,七郎对她情有独钟,得了这贱人之后,必定不理我了。这贱人喝了无忧水,被我下了春毒,又被你和百里法师散去真气,不能反抗,唯有乖乖从命。倘若日后她知道是被我们所害,必定想方设法报仇。你想想,七郎对她必是言听计从!还能不依着她杀了我们吗?’那男子默然不语。”

水族众人听他模仿两人口气!惟妙惟肖,分明是西海鹿女和九毒童子!西海鹿女桃脸越来越白,蓦地明白了拓拔野的用意,“啊”地一声低呼出声!惊怒交集。

拓拔野倏地戟指鹿女,喝道:“我一直不知道传信给我的人究竟是谁,今日听了你的声音,才知道原来是你!”此言一出,八殿更是人声鼎沸。

西海鹿女花容惨变,顿足怒道:“臭小子,你胡说八道,”

拓拔野扬眉微笑道:“是吗?难道诸位不觉得奇怪吗?若不是你以比翼鸟带路,领着我从密道进ru洞室,我又怎会那么凑巧地由千里之外的寒荒城赶到,从烛鼓之魔爪下救出姑射仙子?”

水族众人对当日拓拔野为何会突然赶到钟山,并出现在那固若金汤的密室中,都是颇为疑惑。烛龙多疑成性,早已怀疑有内奸通风报信,为他引路,暗令各路侦兵探察。此刻听拓拔野这般述说,对当日水、木两族的阴谋了若指掌,诸多细节毫厘不差,不似胡言所能为之;而鹿女与烛鼓之的暧mei关系,更是水族人所尽知,她妒恨之下做出此举,倒也并非全无可能。众水妖疑心大起,纷纷朝西海鹿女望去。

鹿女怒道:“臭小子,你……你无中生有,想要挑拨离间,栽赃陷害!”慌乱惊惧之下,连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

拓拔野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无中生有、栽赃陷害还不是向你们学的吗?”哈哈笑道:“你现在想要狡赖太迟啦!这是你当日写的密条,让大家看看是不是你的笔迹!”蓦地从袖中抖出那条准备好的布幅,高高举起,“姑射有难,速来相救”八个大字艳红跳脱,赫赫醒目。

那字迹与鹿女毫无二致。水族中人立时哄然一片。

鹿女“啊”地一声尖叫,狂怒恐惧,那张妖艳的桃脸几乎变形,朝着四周水妖颤声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拓拔野厉声道:“证据确凿,还敢狡辩,如果不是你和九毒童子通风报信、故意挖掘密道放我通行,为何当我擒住烛鼓之时,你们竟会突然从密道中冲入,及时解救?天下竟有这般巧的事吗?”

西海鹿女见水族众人面泛杀意,冷冷地盯着自己,想到族中对叛徒奸细的残酷手段!恐惧得几近崩溃,突然嘶声大叫道:“我没有通风报信,我挖那密道只是为了偷看七郎迷奸姑射仙子!九毒童子可以作证。”

众人轰然惊呼,尽皆怔住。

西海鹿女一言既出,方知中计,娇躯剧颤,面如死灰,蓦地跪坐在地,瘫作一团。八合大殿一片死寂。过了片刻,龙族群雄方才如梦初醒似的欢声雷动,水族众人则面色铁青,默然不语。乌丝兰玛与句芒对望一眼,碧眼中杀气一闪而逝,恼恨狂怒,却又偏偏无可奈何。

水妖诬陷拓拔野谋弑烛鼓之,乃是建立在拓拔野迷奸姑射仙子未遂、嫉恨之下杀人灭口的谎言之上,此刻这谎言一旦戳穿,其指控自然不攻自破。

拓拔野微笑自若,怡然扫望水、木群雄,不动声色,心中却如释重负,仿佛虚脱了一般。大风吹来,满背都是凉飕飕的冷汗。他孤注一掷,故出惊人之语,选择西海鹿女为突破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无中生有,大打心理战,实在冒了极大风险。一旦鹿女不上当,死死咬住不松口,那伪造的布条再被揭穿,那便狼狈不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生死攸关,更关乎姑射仙子清誉,这一场舌辩竟比白刀相斗更加凶险艰难。暗呼侥幸,浑身说不出的疲惫,说不出的轻松。

乌丝兰玛淡淡道:“烛公子有没有做出这等事,还持查证。如果真有此事,我们自会向木族请罪;但倘若是本族中有奸细妄图勾结外人,嫁祸烛公子,我们定不轻饶。”言下之意竟暗指拓拔野与西海鹿女串通一气,诬陷烛鼓之。鹿女闻言浑身簌簌,脸色青白,怨怒憎恨地瞪视着拓拔野,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八合大殿嘘声大作,就连八荒殿中也有许多蛮族瞧不起水族的狡赖行径,公然支援拓拔野。

乌丝兰玛听若罔闻!淡淡道:“拓拔太子适才自称烛公子之死与你有莫大关系,不知又是什么意思?”

拓拔野还未回答,却听六侯爷哈哈笑道:“这还用说吗?烛鼓之这小子想对木族圣女不轨,被太子天降神兵,戳穿色狼面目,救走美人,急怒攻心之下,气得一命呜呼。”

柳浪摇头道:“六侯爷此言差矣,素闻烛真神教子有方,极有廉耻之心!我瞧多半是他自己做了这下流事,思前想后,活活羞死的。”众人听他们一唱一和地挖苦,忍不住轰然大笑。水族群雄狂怒,却不得发作。

突听一个尖细的嗓子不阴不阳地叫道:“说不定是烛真神自己杀人灭口!再栽赃嫁祸给拓拔太子,要箱制白帝陛下哩!”

众人大哗,水族群英霍然变色,纷纷起身拔刀怒骂:“是谁血口喷人?他奶奶的乌龟王八,站出来说个清楚!”

姬远玄朗声笑道:“既然不是烛真神所为,各位这般激动作甚?难道别人说说自己的猜疑也不成吗?”众人轰然应和。木族群雄沉默不语,火族群英则坐山观虎斗,不插一言。一时间,八合大殿之中,竟有大半站到了拓拔野一边。

拓拔野心下大畅,眼角扫处,见姑射仙子对大殿混乱情形视若不见,一双妙目凝注自己,双颊似醉,嘴角勾着淡淡的微笑,喜悦中竟似焕发出柔和清丽的光辉。心中怦然大动,目光再也移转不开。

忽听虹虹仙子格格笑道:“这就是所谓的眉目传情吧?原来拓拔太子英雄救美,嬴得姑射姐姐的芳心哩,难怪姑射姐姐会不顾圣女贞洁之躯,和太子形影不离,甚三更半夜悄悄幽会呢!”

大殿登时寂静,木族众人纷纷叫道:“烂木奶奶的,拓拔小子你甜言蜜语说得好听,多半不安好心,也想要玷辱圣女清白!”“仙子的守宫砂究竟是不是真的,让我们验验再说!”

拓拔野心下恙怒,他们眼见一计不成,又在姑射仙子贞洁上大做文章,可恨之极。正要挺身而出,却听楚芙丽叶大声道:“虹虹仙子看错啦!昨夜和拓拔太子幽会的不是姑射仙子,而是楚芙丽叶。”

众人大哗,纷纷朝八荒殿望去。楚芙丽叶白衣飘飘,落落大方,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双靥酡红,略显娇羞!淡蓝色的双眸勇敢而又坚定地凝视着拓拔野,柔声道:“楚芙丽叶喜欢拓拔太子,所以昨夜悄悄到他屋前幽会。”

众人见楚芙丽叶也是一袭白衣,身材与姑射仙子相彷,心中均想:“难怪虹虹仙子会认错人了。”心下都大为妒羡拓拔野艳福不浅。

拓拔野又惊又奇!蓦地明白:“她为了替我解围!不惜牺牲自身清誉!”心中感动,无以复加。

拔祀汉等人齐声道:“昨夜我们护送国主,都可为证。”

八殿议论纷纷,啧啧称奇。六侯爷与柳浪齐齐叹道:“果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摇头晃脑,大吞馋涎。

人群中,纤纤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冷冷地瞥望拓拔野,泪珠在眼眶中不住地滚动,随时都要掉落一般。

虹虹仙子笑道:“想不到拓拔太子这般风流多情,连寒荒国主也肯为你圆谎呢!倘若昨夜那人不是姑射姐姐,她为何又会看见我呢?”

拓拔野微微一怔,正要寻词,却听西王母淡淡道:“昨夜姑射妹子是和我一起去犀脊峰的。”众人愕然,想不到竟连西王母也搅了进来。

西王母道:“白帝认拓拔太子义妹为女,乃是翌日便要公布的大事。我有许多事情想和拓拔太子商量,但三更半夜!我身为金族圣女,不便登门拜访。白帝又有要事,走不开来。无奈之下,我便找来姑射妹子一齐前往。不想在山崖边瞧见虹虹仙子慌张御风而去。”众人恍然点头,深以为然。

乌丝兰玛、句芒等人虽知真相,恨得牙根痒痒,却无法辩驳。句芒叹道:“既是如此,王母何不早说,也省得这场误会风波。”他话里带话,仍是暗示王母为拓拔野掩饰。

西王母淡然道:“我见句木神说得如此笃定,还以为我走了之后,姑射妹子又去找拓拔野了呢!听楚国主告白,才知句木神误会了。”目光如电,凝视着虹虹仙子,冷冷道:“虹虹仙子,不知你法眼为何如许厉害,竟能瞧出姑射妹子的守宫砂是事后重新点上的东海珊瑚蜥?恕我眼拙,没瞧出差别所在。”

虹虹仙子不想王母竟会横加干预,如此逼问,格格笑道:“我也只是猜测,当不得真……”

西王母大怒,忽然劈头喝道:“放肆!圣女乃一族天尊,神圣不可侵犯,岂容你恶意揣度,玷污清名!身为臣民,竟敢狂肆傲慢,再三亵渎圣女,罪大恶极!若在本族,早已寸砾凌迟,哪容得你在此大放厥词!”

众人凛然,虹虹仙子被她这般雷霆暴雨般地一顿怒骂,登时气焰大馁,自觉理亏,不敢应答。拓拔野等人更是听得大快。

姑射仙子心下感激!淡淡道:“多谢王母。”

拓拔野暗自佩服,知她这一番厉斥指桑骂槐,旨在逼使其他人不敢再对姑射仙子有不敬言行,忖道:“难怪天下人说五族圣女之中,以西王母最是厉害。这等雷厉风行,不怒自威的气势,果然远非其他几位所能比拟。”想到当夜在雁门大泽,她备受乌丝兰玛要挟,刚韧不屈,甚至不惜亲手击杀毕生挚爱,更是慨然。

木族群雄被外人这般斥责,极是尴尬,却又无话可说。句芒咳嗽一声道:“王母所言极是。虹虹仙子确有卤莽之处,但她也是担心圣女贞洁,才有越格言语。回到青藤城后,本族长老会自会计议她的罪责。”强忍恨怒,转身朝姑射仙子行礼道:“圣女既清白无损,全族上下无不欣然。适才大家牵挂圣女,言出由衷,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圣女海涵。”

姑射仙子淡淡道:“蕾依丽雅尚能辨清是非,句木神勿请牵挂。族内之事,回到青藤城后再作议决。”不软不硬,将句芒的话顶了回去。

白帝微笑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大家都请回席入座吧!姑射仙子、拓拔太子也快快请坐。”丝竹声起,磬鼓脆然,美女歌者鱼贯而出,在白玉浮台上翩翩起舞。

拓拔野随着使女步入四海殿,坐在庭芳阁中预留的位置上,而姑射仙子则入席青木大殿,遥遥相望。一路行去,四海殿中的各番国贵侯纷纷微笑行礼,极是热情,君子国、贯胸国、厌火国等更是秋波暗送,表达了效忠之意。

这些番国豪贵常年生活在诸强的势力夹缝之中,依附为生,对于形势的判断极是敏锐。适才大殿上的这场风波,虽然表面尚未到达惊涛骇浪之境,但暗流汹涌却是一览分明。各方势力彼此攀附支援的微妙处,他们岂会看不出来?眼下除了火族尚未表明立场之外,金族、土族都已摆明了站在龙族一边,而本族圣女又与拓拔野交情极笃,可说天下大半都在支援这新近冒出大荒、叱吒风云的龙神太子。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相较于跋扈凶厉的水族与暴戾苛严的火族,东海龙族总要易于相处得多。

拓拔野方甫坐定!六侯爷便兴奋地低声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小子这一招漂亮之极,害得我平白担心了半晌。只是可惜了鹿女这淫妇,—到北海,定没她的好果子吃了。”

柳浪点头叹道:“可惜可惜,一代yóu物。”

拓拔野正要回答,又听见姬远玄传音笑道:“拓拔兄弟无中生有果然厉害,连句老贼和水圣女都被你打败了。佩服之至。”

拓拔野苦笑传音道:“这便叫作‘穷生奸计’,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惭愧惭愧!”

姬远玄哈哈而笑,极是快意。神色一整,正容道:“蟠桃大会刚刚开始,真正的风浪还在后头,拓拔兄弟还要打点起万二分精神,提防水妖、木妖奸谋暗算。另外,烈碧光晟一直按兵不动,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对他还得小心才是!”

拓拔野点头传音道:“说得是。不知烈炎兄弟为何迟迟未到?”

姬远玄皱眉道:“我也正在担心,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两人下意识地朝烈碧光晟望去,却见他依旧微笑着浅斟慢啜,入神地望着八殿飞檐之间的蓝天白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拓拔野心中突然冒起森冷寒意,心道:“此人心机深狡,直到现在仍不动声色,只怕还有许多阴谋未曾使出来。”暗起戒备之心。

当是时,突听号角长吹,有人高声叫道:“朝阳谷水伯天吴、钟山烛公子驾到。”

群雄轰然,拓拔野失声低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下惊骇:“烛鼓之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竟能转死还生?”与西王母、姬远玄等人面面相觑,他们亦是讶然骇异,疑窦丛丛。

目光四扫,见乌丝兰玛等水族贵侯的脸上亦满是惊讶神色,不似作伪,拓拔野心中更觉古怪,心道:“烛鼓之魂飞魄散,连灵山十巫都救治不得,绝不可能复活,难道是烛老妖故弄玄虚,瞒着众人玩什么阴谋诡计吗?”转头向姑射仙子望去,她俏脸红霞飞涌,怒色一问即没,秋水明眸冷冷地凝视着八合大殿的悬廊入口。

大殿低语喧哗,许多人忍不住站了起来,纷纷透过窗格,朝那蜿蜒如玉带的悬廊凝神眺望。

过了片刻,只听见一个圆润清朗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响起:“钟山烛鼓之、朝阳谷天吴赴会来迟,各位多多海涵。”

拓拔野听到这声音,脑中嗡然一响,这人果然是当年攻灭蜃楼城,双手沾染数万人鲜血的朝阳谷老贼天吴,刹那之间,那不堪回首的暗红色杀戮情景蓦地浮上心头,大火、残垣、遍地尸首、被长矛贯穿的母子尸体、烧焦的尸骨……耳中陡然充斥着狂风海啸、厮杀悲号,以及凄恻人心的呼救声……鼻息之中甚至闻到了那夜浓重的血腥、尸骨的焦臭……

那一夜!五万善良勇敢的城民惨死在烈火与屠刀中!一股悲愤怒火猛地熊熊窜将上来,烧得他双目尽赤,双手微微颤抖。

乐声清脆,使女翩翩而入。一行黑衣人随之穿入悬廊,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当先一人身材颀长,紫黑色的袍衫飘然卷舞,头戴黑木面罩,步伐雄健有力,音气风发,正是四年不见的水伯天吴。

拓拔野强忍住拔身而起的冲动,冷冷地凝视着他,竭力调整浑身汹涌鼓舞的碧木真气。

忽听纤纤怒哼一声,柳眉倒竖,双肩轻颤。四年来!父亲生死未卜,全拜此人所赐。仇人相见,焉能不分外眼红?拓拔野心下一沉,担心她冲动之下言行出格,令西王母难堪,所幸纤纤只是恨恨相望,并未多言。

拓拔野心中稍宽:“经历了这许多事情,纤纤毕竟成熟了些!不再那般任性妄为了。”蓦地想到今后再不能像从前那般照顾她,与她朝夕相处!她即便再任性妄为,自己也是看不见听不着了。心中登时又是一阵黯然。

天吴身后紧随着一个高瘦少年,斜眉细眼,满脸跋扈暴戾的神色,正是当年屡遭拓拔野戏弄的十四郎。相隔四年,他的身高长了不少,目中精光爆射,似乎真气也大有长进。

第三人是个瘦如槁木的碧眼老儿,木无表情,乃是科汗淮的叔叔科沙度。其余十二人俱是黑衣劲装的卫士,抬着两个巨大的北海沉香木柜昂然而入。

一行十五人走到朝露阁中站定,朝着群雄行礼问好。众人目光四扫,始终不见烛鼓之,心中大奇。目光齐齐凝集在那两个北海沉香木柜上,心想:“难道烛鼓之便藏在这柜子里吗?”大觉滑稽。

西王母微笑道:“水伯一路辛苦了,不知烛公子……”目光探询地望向那两个木柜。

十四郎突然朝前一步,高声道:“钟山烛鼓之,拜见白帝、王母。”

此言一出,八合大殿一片轰然!拓拔野等人更是大吃一惊,迷惑不解,想不到所谓的烛鼓之竟是十四郎!

众人心中均道:“烛鼓之死了多日,早已魂飞魄散,即便转寄十四郎躯体,也断断不可能复生。难道烛真神当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乌丝兰玛忍不住蹙眉道:“水伯神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吴躬身行礼道:“圣女平安。此事太过匆忙,来不及通禀圣女及各位长老,还请勿怪。天吴现在便为各位说明。”

环视众人,朗声道:“烛真神得闻爱子惨死昆仑山下,悲痛欲绝。前几日与天吴携行到单狐山时,思念成疾,贵体微恙,唯有在山下驿站暂行调养休息……”

拓拔野心底冷笑:“虎毒不食子。老妖既舍得杀亲生儿子嫁祸他人,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西王母叹息道:“难怪烛真神迟迟不曾到来。此事本族甚感愧责,还望烛真神节哀顺便,顾惜身体才是。”

天吴朗声道:“烛真神并无怪责金族之意,只盼能早日抓获凶手,伸张正义。”顿了顿又道:“在驿站之中,烛真神见犬子十四郎悉心照料,彻夜不离其身,极是感动;又想起从前烛公子孝顺服侍的情形,更加触景伤怀!感慨之余,突然萌生一念,将十四郎认作其子,依旧赐名烛鼓之,封钟山侯……”

众人哄然,水族群雄对此颇感突然,面面相觑,张口结舌。

拓拔野恍然心道:“原来如此,十四郎被收认为烛老妖之子,朝阳谷水妖必定大大得势,难怪这老贼这般趾高气扬。”

黑水大殿人声鼎沸!一个雄伟老者沉声道:“敢问水伯神上!烛真神现在何处?”

天吴道:“玄长老毋须挂念,烛真神仍在单狐山驿站中修养,朝阳谷三十六名高手、十二名侍婢贴身照顾。大约明日此时,他将起驾赶来昆仑。”

句芒微笑道:“恭喜烛真神重得龙子,恭喜烛公子得封钟山侯。”

各殿贵侯如梦初醒,纷纷高声祝贺。反倒是黑水大殿中冷冷清清,众人或妒恨,或鄙夷,或木然,沉默不语。

拓拔野微感奇怪,旋即了然,水族之中也是派系淋立,朝阳谷得势,其他阀别自然气恨难平。心中一动!倘若他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之身,利用水族中的内隙大作文章,或有奇效。

正自思忖,却听十四郎大声道:“多谢众位前辈,十四……烛鼓之当竭心尽力,不负厚望。”

他原本便是倨傲自大,现在成了烛公子,更加目空一切,浑身洋溢出轻浮骄横之态,众人心下大是不以为然。

天吴朗声道:“天吴起行之前,烛真神特拟手谕一份,让我在蟠桃大会上代为传达。”探手入怀,展开一卷羊皮,气运丹田,缓缓读道:“昆仑仙山,蟠桃盛会,群英毕集,可喜可贺。烛某心甚向往,原当早早拜诣。奈何老朽体弱,偶感风寒,羁绊单狐山下,竟不得与天下豪杰把酒言欢,憾甚愧甚,万请见谅。”

白帝微微一笑道:“烛真神客气了。”

天吴续道:“天下皆知烛某新近丧子,悲沮欲死,所幸朝阳谷十四郎?不嫌老朽可憎,甘作螟蛉。昼夜服侍,眉睫不交,舐疮吸脓,殊无怨言。有子如此,夫复何求!老朽喜慰不自禁,特请朝阳水伯代我告之天下,自今日始,朝阳谷十四郎即为烛某之子,易名为烛鼓之,封钟山侯……”

乌丝兰玛微笑道:“十四郎素来娇贵,肯为烛真神舐疮吸脓,果然孝顺得很。”

她故意不将十四郎唤作烛鼓之,显是对天吴父子乘着烛龙丧子悲痛、众人不在身侧之际,大肆奉承取悦的行径颇为不屑;语中嘲讽之意更是昭然若揭。水族群雄脸上均显出鄙夷的神色。

十四郎细眼轻佻,凶光毕现,蓦地循声怒视乌丝兰玛,见她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反倒心里一阵发虚,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虽然地位大转尊荣,但对这水族圣女终究不敢太过放肆。

天吴置若罔闻,朗声读道:“……当日鼓之遇难之后,多有小人挑唆!妄使金水生隙。本族之中,也多有不明真相者,私往昆仑,咄咄问罪,此诚非烛某所愿也。老朽衷心期望金水情谊不因此事受损,而能历久弥坚。”

拓拔野越听越是恶心!这老妖惺惺作态,虚伪之至。西王母微笑道:“烛真神既然这么说,水香便放心多了。”

天吴又读道:“只是罅隙已成,又恐奸邪挑拨不息,心甚忧之。今日听闻白帝册封西陵公主,欢悦不已。忽有一念:老朽今日得子,白帝亦今日得女,此岂非天意哉!倘若白帝不弃,愿将公主下嫁鼓之,促此‘佳偶天成’之美事,当为千古美谈。而金水两族情谊也自当合复如初矣……”

白帝、西王母等人面色大变,一时僵住。奇变陡生,众人无不轰然,喧哗四起。黑水大殿中则发出一片欢腾附和之声。

拓拔野又惊又怒,突然明白烛老妖将十四郎认作“烛鼓之”的真正意图。老妖竟是想藉着烛鼓之的阴魂,逼迫金族联姻,从而粉碎金族与土、火、龙族结盟的宏图烛鼓之在昆仑山下离奇暴毙,金族始终难咎其责。虽然白帝等人都己猜到凶手是烛龙自己,但无真凭实据,说出来必无人信。而烛龙故作姿态,主动联姻以释恩仇,更令白帝、西王母无推托之辞。这一招可谓阴险之极,厉害之至。

眼看群仙宫一片喧嚣,白帝、西王母沉吟不决,拓拔野心中更是混乱急怒,难道自己竟要眼睁睁看着纤纤落入水妖魔掌,备受十四郎这小贼蹂躏么?

却听“砰”地一声,纤纤蓦地娇喝道:“休想!”声音虽不嘹亮,却如春夜惊雷炸响!令众人心头齐齐一震,八殿登时一片死寂。群雄惊诧,万千目光齐齐集中在她身上。

玉案倾倒,杯盘满地悠悠旋转。纤纤迎风俏立!白衣飞舞,裙摆上果汁淋漓,想是情急之下掀翻案桌所致。她浑然不顾,双颊嫣红,xiōng部起伏,明眸怒视天吴,娇嗔之中更有一番曼妙韵态。五族少年贵侯无不瞧得怦然心动。

天吴毫不着恼,微笑道:“原来这位便是西陵公主,果然如天仙下凡。不知公主何出此言?”

纤纤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居高临下的鄙视之态却令天吴微感尴尬。

十四郎恼怒,抢身而出,昂首傲然道:“公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我烛鼓之配不上你吗?”他那傲慢而又咄咄逼人之态,引得八殿群雄大为反感。

哥澜椎叫道:“龟他孙子,上好的珊瑚怎能长在乌龟屎上?你撒泡猴尿照照自己咧!”

十四郎大怒,转身喝道:“你骂我是乌龟屎?”

六侯爷笑道:“原来阁下也有自知之明,难得难得。”龙族群雄哈哈大笑。

水族众人虽然瞧不惯十四郎,但他终究是烛龙义子,见他被这般戏弄,自己脸上也不太好看,当下也一齐喝骂起来。成猴子等赖皮人物,最是喜欢逞口舌之快,立时反唇相讥,带着龙族群雄尖声挖苦,大肆反击。八殿又是一阵混乱。

天吴朗声道:“西陵公主此言究竟何意,还望白帝、王母明示。倘若当真是看不起烛公子!我这就返回单狐山转告烛真神,也好让真神断了高攀之念。”声如轰雷,将众人的声音霍然盖过,震得八殿嗡嗡回响。

拓拔野听他言语中隐隐已有威胁之意!越发恚怒,心道:“老贼竟敢如此逼亲!倘若白帝、王母口风松动,我身为纤纤兄长,就挺身喝止。”

乌丝兰玛微笑道:“烛公子少年俊彦,不至于辱没了西陵公主吧?难得烛真神亲自派遣水伯真神提亲,白帝连这点薄面也不给吗?”水族群雄轰然应和,气势汹汹压人。

句芒、烈碧光晟等木、火群英坐山观虎斗,均感大快,微笑不语,只管喝酒吃肉西王母淡淡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只是……”一时之间竟也穷辞应变。天吴穷追不舍,问道:“只是什么?”

突听姬远玄朗声插口道:“只是昨日我已经向白帝提亲,恳请将西陵公主下嫁于我!”

第1章 赤炎金猊第3章 蜃楼城之夏第5章 空桑故人第5章 舍我其谁第1章 药神之争第4章 青丘美人第6章 天上人间第2章 心如磐石第6章 真假莫辨第2章 蟠桃大会第5章 火山腹中第4章 祭神大典第7章 天涯海角第3章 螺宫殿内第2章 蟠桃大会第1章 昨夜星辰第2章 沧海月明第4章 脉脉此情第6章 洞庭风雨第4章 谁与争锋第4章 成龙快婿第6章 自投罗网第5章 舍我其谁第5章 此情可待第5章 楱杌虎伥第7章 曾经沧海第2章 三生之石第2章 心如磐石第2章 太乙火真第2章 古浪屿第4章 系铃解铃第5章 雁门大泽第6章 洞庭风雨尾声第1章 通天斗法第4章 成龙快婿第1章 迫在眉睫第1章 赤炎金猊第3章 瑶池风云第1章 六月飞雪第2章 金风玉露第1章 昨夜星辰第7章 七彩圣土第6章 东海龙神第4章 水妖龙女第5章 丰山之盟第3章 惊天之秘第7章 天涯海角第2章 蟠桃大会第6章 怒火焚情第6章 脱胎换骨第3章 冰心玉壶第5章 舍我其谁第3章 矫龙难缚第7章 九冥尸虫第7章 行尸走肉第3章 月夜松林第6章 人鬼殊途第4章 系铃解铃第4章 阴差阳错第5章 以牙还牙第5章 空桑故人第4章 相见时难第4章 邪魂厉魄第1章 迫在眉睫第5章 丰山之盟第1章 迫在眉睫第3章 矫龙难缚第3章 冥界之门第5章 力挽狂澜第3章 惊闻巨变第7章 翻天神印第3章 螺宫殿内第5章 汤谷十日第7章 七彩圣土第5章 舍我其谁第7章 行尸走肉第5章 西海老祖第3章 流沙河畔第2章 不速之客第5章 白云苍狗第9章 一寸光阴第2章 不速之客第7章 前世今生第4章 夸父追日第2章 谪仙人第8章 似水流年第4章 夸父追日第5章 力挽狂澜第3章 两两相忘第1章 通天斗法第1章 药神之争第2章 龙神太子第9章 一寸光阴第5章 白云苍狗第5章 白云深处第1章 药山在望第7章 昨日重来第2章 心如磐石第2章 蟠桃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