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致用之学
高家小哥不信:“我看看你的。咦你的漂怎么是立着的?”
说起这个算是挠着苏油的痒处了,将自己的竿子提起来详细讲解了一番钓组,最后说道:“你看我这漂,被铅坠抵消了大部分浮力之后,剩下那几目漂尾的浮力,大约就只有半粒米的重量。所以信号极为灵敏。”
“还有这钩,比你的小得多,因此容易上鱼。”
将钓竿交给高家小哥,自己拿起他的那套,挂上一团饵料投入水中:“你这套钓组,是用来钓大鱼的,因此需要耐心等待。”
那边高家小哥已经中鱼了:“果然好用!”
苏油笑道:“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这里我已经打下了窝子,水下已经聚拢了鱼群……”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高家小哥已经插话了:“喂!帮我把鱼取下来啊……”
苏油翻了翻白眼,这位原来是钓太爷鱼来了。
自己挖的坑,自己含着泪也得填,接下来就听高家小哥大呼小叫地上鱼,苏油忙不停地取钩。
估计这娃是第一次钓得这么欢快,不论大小都舍不得扔,说是要拿回去熬汤。
苏油看了看里边大尾巴鼓眼睛的几条:“要不那些彩色的就给我呗,我家里养着红鱼……哎哟大鱼来了!”
就见另一边竿子的浮漂点了两下,然后被一颗颗慢慢拉入水中。
这种速度,一般都是大鱼,只有大鱼,才在中钩之后不紧不慢。
高家小哥立刻跳起来,去抢苏油的竿子。
“喂!”
然后这鱼太大,根本不是新手能够控制的,苏油赶紧在一边指点:“往前走两步,先将竿子立起来……好,后退后退,留出搏斗的余地……哎哟发力了小心,往前走一步缓缓……哎呀竿子别倒……好回来了,好好,就这样慢慢溜……”
曹家娃子高兴坏了:“快去拿捞网,把这鱼捞起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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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油拎着抄网在旁边站着:“不着急,慢慢来,直到溜到大鱼侧躺在水面不动了,才是下手的时候,现在就急着抄,十有八九会功亏一窥。话说金明池的钓竿真不错……”
王中正捧着一个砚台,腋下夹着纸张和毛笔走了过来,一见到这架势:“哎哟好大一条,小官人真是厉害!”
苏油在一边翻白眼,这个马屁精,你见着鱼了吗?!
一番折腾之后,大鱼终于安静了,侧躺在水面上,红嘴红鳍红尾巴,是一条大鲤鱼。
苏油上前,将大鱼抄进网中。
高家小哥看得爱不释手:“漂亮啊,这鲤鱼真的好漂亮。”
苏油先把钩取下来:“七八斤是有的了,金明池水面不大,鱼性不算野。看过了我们就放了吧。”
高家小哥舍不得:“为什么要放了?”
苏油说道:“大鱼不好吃,看过就放了得了,再说那边你已经钓了不少了。”
高家小哥很纠结:“那我拿回家里养着,不吃,总行了吧?”
苏油又在心里翻白眼了,汴京城寸土寸金,你家是承包有鱼塘怎么着,还能养这么大的鱼?
王中正这马屁精连忙上前:“对对对,养着养着,这鲤鱼的个头,金明池里都算大的!这是小官人的气运,养着才好!呃,可现在怎么养……”
苏油只好取来一根麻线,打了一个巧妙的花结,套在鲤鱼的背鳍大刺上一抽,麻线就牢牢地绑在了鱼刺之上。
将鱼重新放入水里,然后把麻线这头系到岸边的柳树树根底下:“那就先这样养着吧,等一会散场再拎出来带走。”
王中正拍手叫好,高家小哥笑道:“明润当真是钓鱼的大行家。”
这个苏油完全可以叉腰得意一会儿:“开玩笑,六岁就靠这个养活一大帮人了,抓鱼摸虾,可比捉笔写文章在行!”
王中正拱手道:“哎哟差点忘了正事儿,这还得有劳明润作诗一首。”
苏油的思维还在大鲤鱼的惯性上头:“钓了一条鱼,还需要作诗留念?”
王中正说道:“不是,是官家今日高兴,作了一首诗,张贴于朱墙之上,要求与会诸位臣工,都陪和一首。听说写得好的还有奖掖,这可是明润的好机会啊。”
苏油笑道:“与会的都是朝堂重臣。宰执、侍从、台谏、馆阁以上,没说包括我吧?”
王中正赔笑道:“官家的旨意原话,说的是与会臣工,并没有说一定两制以上。小苏探花,你可也是朝廷命官啊。奉陪一首,让咱家回去交差吧。”
高家小哥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作一首作一首。”
苏油将手洗了,擦净,这才拿起王中正送来的纸张端详。
是誊抄的。
晴旭辉辉苑籞开,氤氲花气好风来。
游丝罥絮萦行仗,堕蕊飘香入酒杯。
鱼跃文波时拨刺,莺留深树久徘徊。
青春朝野方无事,故许游观近侍陪。
苏油笑道:“官家的诗写得真好。”
说完提起笔来,沾了墨,想了想,也工工整整写下一首。
将诗交给王中正,苏油和高家小哥换了玩法,喝茶聊天吃点心,渔具都收了起来。
问起高家小哥一个圆五等分的方法证明出来了没有,高家小哥苦着脸,他找来了太学明算博士,博士之乎者也地扯了半天,他完全没听懂。
苏油哈哈笑了:“这个光用嘴说理解起来太难,得边画边讲。”
说完折了一根树枝,在湖边泥地上画图讲解,最后说道:“看,其实还是很简单是不是?现在理解了吧?”
高家小哥点头:“明润,为何所有人都喜欢给我讲经学,到了你这里给我讲这个?”
苏油说道:“经学我也可以讲,不过我认为经世是一门学问,致用也是一门学问,经世致用,两者不可偏废。”
“只会经学,将天下治理得再好,即便如三皇之世,不还是刀耕火种住树上吗?”
“有了致用之学,才有了绫罗上编织的花纹,锄头上镶嵌的钢口,富顺深达百丈的盐井,眉山广布丘陵的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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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华夏世代传演至今,文明鼎盛,可为什么还打不过放牧牛羊的蛮子们?原因很多,不过轻视了致用之学,可以算是一条。”
“内地难道就不能养马?二林部,西南蛮,他们的马哪里来的?”
“当年汉武帝准备反击匈奴的时候,咸阳宫外,上林苑中,就是马场!”
“卫青霍去病,就是在那里练习匈奴人的战法,这才有了‘寇可往,我亦可往’的豪言!”
高家小哥傻了:“有这话?卫霍说的,还是武帝说的?”
苏油摆着手:“这个不重要啦……总之经世大业,自有朝堂衮衮诸公操持。我小小一介推官,先以致用之学,将胄案的实务操持得当,让军士们兵甲更利,就算不负圣恩了。”
两个少年人一番吹牛打屁,不知不觉日色偏西。
宴会已经到了尾声,赵祯在花园里坐着,宰相韩琦、参政张昪、孙抃、枢密使曾公亮、枢副欧阳修、陈旭,都在一边作陪。
都是文章老辣之辈,和诗这种东西,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儿。
赵祯让内官安排,教坊杂戏挑选出好诗,吹奏演唱起来。
不一会就看见教坊杂戏那边,在戏谑调笑,神色轻浮。
赵祯皱了一下眉头:“怎么回事?”
一位伶官递上抄录的诗集,笑道:“诸公诗作俱佳,就是‘徘徊’太多,实在难挑!”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也是和的徘徊?是的你呢?嗯,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