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远寺。
“原来是这样啊...”,虽然羽皇轩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那笑容的确太假,假得可笑,“所以,这一切,从我离开羽皇家开始,就注定好了,是吗...”
羽皇轩此刻是多么希望,自己的话能够得到化空的否认。然而,他却点头,长叹口气。一旁的任剑肠也闭上眼念经,不作回答...
“很好...这样我就明白了。其实,也没有变嘛,我还是会去替爷爷报仇,谢谢大师告知了凶手...”
羽皇轩准备转身离去,他从化空和任剑肠的口中,得知了太多,这可不是用曲折复杂,就可以说明的。其中丝丝缕缕,步步心机,乃至羽皇轩只能勉强记住,还来不及细想。总之,要做什么,是知道了...
“等等!”,任剑肠走路时候依旧不睁开眼睛,可能是心眼看得比较透吧,他按着羽皇轩的肩膀,“这些事,对一个人来说,太沉重了...”
羽皇轩只笑了笑,有些话,是烂在心里,说不出的。简单来说,就是绝望。这次,他才感觉自己所做的决定,牵动了一切。也才明白,什么叫轮回命数,天道恒常。
或许,一开始他不好奇,乖乖躲在家里,就是陪爷爷死了,一切也都会尘封,但现在,他要去揭开,所有的恩怨情仇......
任剑肠随羽皇轩走了,留下化空烦杂得念不下经,喃喃道,“羽皇轩施主,你背负的实在太多,老僧愿为你祈福。这条路要走多长,希望你都要走下去...唉,倪天,你做的孽,何必要别人一家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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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远寺外,密林。
“他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善于隐匿的琴师,方才和章忧就在房外窃听。此刻,章忧六神无主,也不搭理他。
琴师虽自讨无趣,但还是说道,“你也不必担心,他仍是不记得你。不过,他要是和那位大人对敌,你,迟早是要和他兵戎相见的......”
章忧似乎没在听琴师说些什么,恍恍惚惚地往密林深处走去了。
琴师摇头苦笑,看着远去的章忧,再看了看羽皇轩走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哈哈,这出奇情戏码,我倒是要看看怎么收场!只怕整个人间,都要陪着演这场戏了...倪天啊...你当心引火烧身吧...”
“哼!”,这声冷哼,来自密林中走出的一个黑衣人。他的外貌,细致地说,除了两只冷冷的眼睛没有衣物覆盖以外,连双手也是裹上黑色护手的。然而,纵是一袭深墨长袍,将他的头发,面容,身子都遮掩了起来,也挡不住他隐隐散出的杀气,和一股腐臭的味道。肉眼可见的是,他身处的半尺方圆里,都被他萦绕在身的黑气,给渗去剧毒了......
“这是你第二次,直呼我的名字了...”,黑衣人甩了一下长袍,长袍被风带起,那股黑气就直窜琴师而来,搅得琴师痛不欲生,跪倒在地。琴师像是被莫名的几股力气拉扯,就要给分尸了......
“这次就饶了你!”,黑衣人转过身去,一个纵身,往大西远寺的方向去了。
琴师吐着血,拿出一瓶药液服下,缓缓喘过气来,还笑着说,“倪天,呵,你永远都是条可怜虫......”
说罢,琴师摇摇晃晃地站起,负着重伤离去,依旧哼起唱词,
“一寸相思一寸苦,佳梦有期衷难诉。
愁断肝肠思难尽,流水落花无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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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处。
章忧心不在焉,直到手边灌木刺伤了她的手指,滴下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而不是像尸人一般的东西,“我究竟是怎么了?”
“让我来告诉你...”,章忧面前,突然出来一道强烈的青光。待青光散去,才看得清,这是一个着淡青衫的女子,正乘着一只青色巨鸟......
“你是谁!”,章忧本能地从背后抽出了精钢软剑,却收在后面不给看见,另一只手,指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那般生气的样子,也好看极了,就像是故作娇嗔,诱你低头认错,再怀抱你......
这位纱巾蒙面的女子,就是叶月凉不会错,只是却怎么会在这里...她缓缓从青鸟背上飞过去,落到章忧面前,走了几步,轻易挡开章忧的剑,抓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
“能有你这样美丽的女子喜欢着,他也应该知足了...”,叶月凉松开了手,背过身去。
章忧羞怯地问道,“你在说些什么......”
“哼!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承认吗...”,章忧顿时哽咽,说不出话,眼角的泪强忍着,叶月凉继续说道,“你们和他一起进入碧水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啊!”,章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识破的,不禁惊讶起来。
叶月凉笑了笑,抚了抚头发,说道,“只怪爱和嫉妒,感觉实在太强烈...”
章忧脸红了起来,刹那间意识到面前的女子是谁,“你!你是...”
叶月凉打断章忧的话,“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爱不爱他...”
“爱!”,章忧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字,竟是毫不犹豫地说出口了。
叶月凉愣了一下,转而笑道,“那我便放心了...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
叶月凉呼唤来青鸟,一个腾跃,准备乘着青鸟飞走,突然被章忧叫住,“等等!我也想问你一件事...”
叶月凉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章忧开始还有些扭捏,而后坚定地问道,“那你,还爱不爱他......”
叶月凉突然身子微微一震,缓缓说道,“不爱...从来都没有爱过...”
“你说谎!我能感觉得到。”,章忧看得出,叶月凉内心在纠缠。
叶月凉沉默了好一会儿,摘下面纱,“爱不爱又如何...如今以后,能够陪在他身边的人,已不可能是我了...”
章忧看到叶月凉的脸,眼睛都瞪大了,“可...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怎可如此绝情...”
叶月凉重新戴好面纱,长叹一口气,也不想多答,轻拍了青鸟的背。青鸟向天空长鸣,声音带着些悲凉,振翅高飞,离去了......
章忧还在神情呆滞,口中默默念道,“原来爱,也可以不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遥遥望着天空,落下了泪,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境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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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玉柱观。
今日的玉柱观,似乎离奇地安静,不论易狼走到哪里,找遍了房屋,却还是没有任何人在。无奈之下,只好离开。
忽然,易狼听到一声极微弱的呼喊,他竭力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发现是在一处墙角的后面。他脚步极轻,尽可能不打草惊蛇。待他走过去,准备一把擒住对方的时候,却发现是玉柱观的弟子,只不过,是满身带血,快半死的罢了......
“怎么了!”
“易师弟,你回来了...咳咳...快走...掌门...”
报信的话,还来不及说完,这名弟子就失血而死,连成公渚的下落,都来不及问......易狼知道不妥,正欲离开,才走到正门,就感觉到草木皆兵...
“出来吧...”
十几名碧水门人跳将出来,各执宝器,面无表情地指着易狼。易狼看得出这是玄天清的弟子,便问道,“是掌门的命令吗...”
为首的一名弟子点了点头,说道,“还请不要反抗,以免同门相残...”
“哼!”,易狼二话不说,祭出了英乌黑刃,眼神发狠,“我师父在哪...说了,饶你们不死...”
“上!“,一瞬间,十数名弟子一拥而上。
易狼大喝一声,向前横扫几下,“躺下吧...我不杀弱者...”
只见易狼已将敌人尽数击倒,要往玄天清方向去了......
易狼走着,咳出血来,险些倒地,勉强用英乌支撑着身体,“看不出这些家伙也挺强,我才离开了一会,就要敌不过了...”
终究是到了玄天清,却已有上百名的弟子做好防守阵法等着他,“哼,我早就猜到了...但你们,也不能太嚣张啊!来啊!”
不知何时,北堂玉溪已站在净虚殿前,朝前一指。所有的宝器金光纷纷如雨直落,全向易狼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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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武府。
羽皇轩听说墨武遭人偷袭,却怎么也想不到,一把火,把这个府邸,烧的什么都不剩。任剑肠看得此景,忙念起经,“阿弥陀佛,孽障啊...”
羽皇轩回忆起爷爷死的场面,不禁鼻酸,忙去找是否有人幸存...在灰烬堆里,看见两名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跪在那里,久久不动...
“聂相觞,你也在这里...”
“嘘!“,聂相觞指了指跪在旁边的人,就是凌常彦。他背对着羽皇轩,羽皇轩没有听到他的玩笑,竟有些不习惯,也不敢多话。
“羽皇轩...”
“嗯?”
凌常彦转过身来的时候,竟然是涕泪横流,神情绝望,无奈中夹杂着愤怒,又有无尽的悲伤。说不出的情绪,像打了结,全部揪着他的心,越系越紧......
“是谁干的...你一定知道吧...”,凌常彦不断摇着羽皇轩的肩膀,完全不顾手上用的力气有多大。
羽皇轩也不回答,任由他发泄。直到聂相觞解围,凌常彦才肯松手,又瘫软地坐倒在地上.....“大煞,虹儿,都死了,是谁这么狠心,要做到这个地步!”
凌常彦手中握着一个烧剩一半的绣花,眼泪尽数滴落下来,“大煞别忘了,你打赌输了,还要学着绣花呢,快起来...虹儿,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的,我很在意你,没有喜欢别的女子,我本打算回来就告诉你的...”
羽皇轩这才想起,凌常彦之前一直揣着一个玉戒指,珍视得很。那时就猜到,他是要送人,做定情信物的......
凌常彦长跪不起,过了好几个时辰,天都快黑了,还不肯走。聂相觞和任剑肠,也不好说什么。羽皇轩想起易狼,心生一计,便提溜着凌常彦,在地上拖着他往外走...
羽皇轩看着面如死灰的凌常彦,骂道,“你就这么追念自己的女人?呸!谁稀罕!她看见你这个样子,只会觉得恶心,你以为你多痴情!”
凌常彦再次哭了,但还是不说话,羽皇轩便加重了语气,“你听着,你不振作起来,谁替她报仇!她就算白死了,你倒是可以跟着去死。这样一来,做一对黄泉爱侣嘛,倒是羡人不已...”
凌常彦忽而破涕为笑,强打起精神,“呵呵,羽皇轩,你何时学得这般古怪滑头,都谁教你的...”
羽皇轩看到凌常彦还能说笑,倒是高兴地哭了,“要你管!”
“你说得对,我就是死,也要先杀了那个家伙!”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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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华流觞。
“哟!史家三位大爷,姑娘们伺候得好吗...”,老鸨说的话,特别招人烦,白发男子挥挥手,话也不说,示意她带着妓女们走...
史公虎喝着闷酒,也能灌下了四五坛,昏醉着说,“难不成,咱们难道就这么窝着?”
白发男子本想小酌一口,突然停杯放下,说道,“如果真的是他们,我们还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轻举妄动,就只有赔命了...”
史公虎酒劲一上,口气也大了,“我才不怕他们,难不成当年是我们坏了事?找什么晦气...”
青衫少年一直不讲话,白发男子便转向他道,“小琦,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少年看也没看白发男一眼,抿了一口酒,起身上楼,“没什么...”
然而,这回,白发男却不打算让自己的弟弟再逃避,“哈哈哈!连你也怕了吗?当年的事,就那么不可见人?”
“闭嘴!”,少年回房,关上了门。
白发男子的目光从二楼,转到已醉倒的史公虎身上,笑道,“一切都是要偿还的,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缓缓举起一杯酒,注视着觥筹流光,接着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