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欲来

陈远和徐焕之在接下来前往涟郡的一路上还算顺利,可每到夜晚就会响起的异样的“鸟叫声”云七却听得真真切切,这说明裴悫虽然没有再下暗杀陈远和徐焕之的命令,但也没有撤回跟踪他们的人。

途经涿县时他们停下休息了一晚。陈远在离开前调了两万陈家军前往颖县去安营扎寨。董浣青听说女儿有了身孕,坚持要亲自带兵前往,陈远实在拦不住,就只好答应了,但为了避开裴悫的耳目,陈远让董浣青先带兵绕道去函阳郡,让人以为他们只是在进行边防内部正常的人马调动。待在函阳郡停留几日后,再拔寨开往建康。

到了涟郡,陈远把人马都安排妥当之后,给司马昀写了封信,让时琴送回了建康。

快到腊日(一个节日)了,建康又开始下雪。

这天司马昀梦见跟陈远一起骑马,突然一只箭射过来,正中陈远的后心,司马昀大喊:“之遥!之遥!”只有嘴在动,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司马昀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他看看身边睡得正香的莫迦,摸了把他虽然黑但很光滑的屁股,然后披上衣服起身下床了。

是小番儿当值,见司马昀走出来,他赶紧拿了件裘皮斗篷给司马昀披上。然后跪在地上,一边给司马昀穿鞋一边说:“下雪了呢,万岁要去哪儿啊?要不要再多拿几件衣服?”

“不用了,陪朕出去走走吧。”

到了屋外,看见雪正一片片地飘下来,司马昀摘下斗篷的帽子,让雪落在自己的脸上,凉凉的,很舒服。司马昀想:北方一定已经非常冷了。不知道之遥他们到了没有?

“小番儿,陈将军和焕之走了多久了?”

“已有月余。”

“不知道除夕他们回不回得来?事情办得顺不顺利?”

“皇上放心,陈将军智勇双全,不会有事的。”

“可是……”

这时江灵跑过来说李顺带了涟郡来的人,要见皇上。司马昀赶紧往回走,到了门口他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皂衣的时琴。时琴刚要下跪,司马昀一把拉住他,“之遥怎么样了?”

时琴拿出信交给司马昀,“这是大哥让我交给皇上的。”

司马昀接过信之后挥挥手,“带他下去吧。”说完转身刚要走,时琴叫住了他,“皇……皇上!”

司马昀回过头,“还有事?”

“大哥说他等皇上的答复。”

司马昀笑了,“好,你先去休息吧。”

陈远的信上说他们已经安全到了涟郡和徐焕之在函阳因为水土不服生病耽搁了些时日的事,也说了裴悫派人追杀跟踪他们。最后还有一句让司马昀反复看了好几遍的话:远自离京,对宫中之人甚是思念,未知君心中何想?

看来看去,这不过是一封报告行程的信,根本不需要回复,若说硬要回的话,似乎只有最后那一句。

司马昀让小番儿拿来笔墨纸砚,开始写回信,先是说宫中一切如常,接着又嘱咐了些他们在路上要注意的事情。末了,司马昀看着那句“……未知君心中何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咬着笔杆想了半天,最后写了一句:尽心查案,休做它想。

放下笔,司马昀看了一遍满纸的废话,暗暗觉得好笑,又落了“昱昌”两个字,终于大功告成。

让小番儿把信拿走之后,司马昀发现自己从刚刚接过陈远的信时,心里就一直有一种感觉,好像小时候暑天里喝了在井中镇过的果粉(类似于现代果珍),舒爽通畅。

好心情似乎让司马昀的头脑更加清晰了,他心满意足地回到床上,看着还在熟睡的莫迦,很快想到了一个能让惠家跟裴悫彻底决裂的办法。

第二天晚上司马昀又把惠长庭找到泰明宫喝酒,莫迦也在,但没有弹琴,而是在一旁给倒酒。两个人说着说着便谈到了朝中的事,没说一会儿,司马昀便听出了惠长庭是看不惯裴悫在朝中的所作所为的,他用了四个字形容裴悫——专横跋扈。

司马昀说:“可是国舅他……”

“我也劝过父亲,让他别跟丞相走得太近,可是……唉——”惠长庭叹了口气摇摇头。

司马昀垂下眼帘,斜靠到榻上,莫迦赶紧给拿了个隐囊放到他背后。

“丞相只手遮天的日子不多了。”

“皇上的意思是……”

“朕已经调集了各路的兵马前来建康。”

惠长庭看着司马昀,“皇上要动手了?”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司马昀轻描淡写地说:“前些天裴悫找了国舅、曹允、习之朝到丞相府上密谋造反呢。”

惠长庭的手抖了一下,酒泼到了案上,“父亲他……”

司马昀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却一直没有抬起眼睛看惠长庭,“国舅大概也是被逼无奈吧。”

惠长庭的鼻尖儿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他赶紧从坐榻上站起来跪到司马昀面前,“请皇上救我全族性命。”

司马昀把酒樽放到案上,坐了起来,看着惠长庭说:“那就要看长庭怎么做了。”

惠长庭“咚”地一个响头磕到地上,“臣愿为保大晋江山肝脑涂地,死而无憾!”

“好,朕要你去射杀一个人——裴亶。”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上朝,惠仑便连滚带爬地赶到了泰明宫。司马昀没穿外袍就让他进了内室。看着只穿了件月白亵衣的司马昀,惠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冲到司马昀脚前,跪到地上,“皇上,臣要告发裴丞相密谋造反的事!请皇上收回成命,别让长庭去……去……”

“你怎么不早来告诉朕裴丞相的事?”

惠仑完全乱了方寸,吓得连连磕起头来,声音也变了,“臣知错,臣知错了……请皇上治老臣的罪,长庭还年轻……”

“晚了,长庭已经走了。”

“皇上!”惠仑哽咽起来,“臣……臣只有这一个儿子……”

“再说,你是怎么知道朕让长庭去干什么的?是莫迦让人给你通风报的信儿吧?”

“臣……臣……”惠仑绝望地把头垂到地上,“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司马昀突然抓起床上的暖炉砸到地上,站了起来,“眼线!眼线!裴悫这些年在朕的身边安插了无数的人,现在你也给朕来这一套!你们当朕是无知幼童吗?!你们可以派人监视朕,朕一样也能把人安插到丞相府!”

惠仑从来没见过司马昀发火儿,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再动,已经快瘫了。过了一会儿,司马昀看着惠仑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样子,先是叹了口气,坐回到床上,然后又拿了块丝帕递给他,缓和了语气,“惠卿别再哭了,堂堂三品廷尉,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惠仑受宠若惊地接过丝帕,“臣不怕死,只是长庭……”

“你放心吧,朕派了子云带兵跟他同去的,不会有事。等朕收回朝中大权,一定不会亏待长庭,他毕竟是朕的兄长。”

惠仑连忙谢恩,司马昀微笑着把他扶起来,赐了座。惠仑规规矩矩跪到榻上,仔仔细细地讲了那天在丞相府的事情。

看着眼前的情景,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小番儿不禁想:皇上是怎么做到可以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控制得如此恰到好处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看到魏晋时期居然有“果粉”这种可以冲调成类似饮料的东西时,我立刻就OTZ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