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已大亮,惨烈的一夜终于过去。虽然还只是朝阳,却已经能让人感觉到炙热难挡。
不过此时,军都关上,比这骄阳更让人觉得炙热难挡的却是关下的十万人马。
罗武已经从关下回来了好一会了,距离辽东军的半个时辰之数,只剩下了不到一刻钟。城上所有人都明白,半个时辰一到,辽东军绝对不会念什么朝廷袍泽之谊的,到时战事一起,不用打,光是下面已经在一字排开的那些弩床、投石车就已经让城上的所有守军口干舌燥。
关城上的城楼之中,这里已经被罗威带着数十名侍卫远远的隔起来了,没有少将军罗成的命令,谁也不能接近,谁也不能偷听到两将将军的商讨议论。
罗武满脸忧色,紧皱着眉头,“少将军,末将观察良久,城下确实是辽东陈破军亲率大军。军中也确实有着上千名突厥俘虏,其中始毕可汗等人末将也一一见过,还简略的盘问过几句,皆没有错。”
“武叔的意思是陈破军确实只是借道?”
“只怕未必!”罗武摇了摇头,虽然薛定国将军先前传达的陈破军的那番话确实没什么破绽,但是实际上,有一件事情是不能忽略的。”
罗成平静的道,“武叔请说。”
“我们是先被辽东军攻击的。”罗武面色坚定的道,“昨日我们在北口外,可是足足有三百人马,而且身上的盔甲可都是有标志的。那些辽东军的斥候根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可是他们一见到我们就主动的攻击。我们前脚逃回关内,后腿王仁恭就率着两万人马就杀到。一言不合,就猛攻我北口。少将军,这一切都是事实,不言而喻啊。”
罗成抿着唇,心中繁乱无比。他当然记得,北口一下,陈克复又带着数万大军赶到。如果真如陈破军在关下所言,他只为借道过关,那么直接这明身份,拿出皇帝的诏书,他们又怎么会可能不让他们过去。
“少将军,以我的猜测,陈破军要去河东可能是真的,也可以是真的。”
“他们先前突袭北口,肯定是想突袭抢下北口,甚至直接抢下军都关,然后进入河北。这样做,肯定是担心他们在关外亮明身份,拿出诏书,我们也不肯让他借道过关。所以才会先攻,攻不下,才会说要借道,就算是借道,也不过是假途灭虢之计罢了。那陈破军早已经反了朝廷,拥辽东之地,手握数十万兵马。这样的人又怎么肯接受朝廷的招抚,先前陛下招抚他们,也不过是看到临渝关吃紧。打算行个缓兵之计,暂时拿出许多条件来让辽东军暂缓进攻河北。”
“而那陈克复是何等的狡诈之辈,这么简单的缓兵之计又岂会看不出?当朝廷一旦解了雁门之围,平了突厥,肯定会马上去平定辽东的叛乱。所以,那陈破军不过也是在将计就计罢了。临渝关有大军驻守,难以拿下,所以才会悄悄的出现在此处。所图,不过是趁此时军都关兵力薄弱,打算从此处杀入河北,甚至是背后攻击临渝关。”
罗武一条条的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罗成对于罗武的这些判断深感为然。可是知道这些又如何,就如陈破军所说,半个时辰之后,不管他们同意与否,辽东军都会入关。就凭这三千人,根本挡无可挡。
“武叔,如今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那陈破军狡诈如狐,根本不可能骗的过他。无法拖延一二日时间,我们就根本无法守住军都关。”
沉吟一会,罗武突然道,“我们就按陈破军说的办,开城让他们过关。”
罗成惊讶无比,一张白脸也起了几抹怒色,“武叔,你不会是糊涂了吧?那陈破军一入关,那可就是一马平川的河北。十万辽东叛军进入河北,不但我罗家驻守的军都关不保,就是父亲大人与诸位将军们防守的临渝关也将不守,河北数十郡将皆落于匪手,我等岂不成朝廷罪臣?我就算战死军都关,也不会降叛军的。”
“少将军,此言差矣。眼下情形,再守着军都关也是于事无补。不如暂且降贼,然后再做谋划。最好是马上将此处情形通知临渝关的家主与其它各位将军,让他们早做防备。另外再通知河北各郡,让他们尽量的集中兵马,在涿郡城集结。如此就算叛军入了河北,一时之间,他们也不可能夺下河北。到时等家主与各位将军返身回来,定能一举荡平叛军。”
罗成虽然觉得罗武的话有道理,但是一张脸还是憋的通红,“可是那陈破军逆贼,不但要我们开关门,还要本将军出城犒赏叛军,且还要向他磕头认错,敬酒赔礼,这般侮辱,如何能接受?”
“大丈夫可屈可升,昔日韩信先有跨下之辱,后来才会有封王之日。一点小小的挫折,算不得什么。相比于河北之局势,这点点侮辱你应当能承受。听武叔一劝,凡事须三思而后行,切不可由着性子来。记住,家主还在临渝,主母还在涿郡?此时强行对抗那陈破军,又哪会有半分好处?忍让一时,才为上策。”
罗成站在那里面色一会青一会红,迟迟无法答应下来。
眼看着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要到了,那关上一直关注着城下情形的罗威,看到那关下一排排的投石车已经在装石,惊得连忙跑过过来大声道,“少将军,那城下的投石车已经在装石弹了,他们要进攻了!”
面对着那一双双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感受着其中那等待、期盼,罗成口中长叹一声,狠狠的跺了一脚。急怒中,嗓音也变得有些尖细道,“好吧,本将军答应武叔即是。传本将军命令,开城门!”
罗武有些欣慰的看了一眼罗成,心道这位一向任性的光将军终于是同意了。高兴之余,又忙拉过罗威,让他派了手下数十名最可靠的亲卫,让他们去往临渝与河北诸郡传信,将之前与罗成商议的结果告诉他们,让他们早做准备。
半个时辰一到,关下的辽东军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一架架投石车全都装填好,一台台弩床也都上弦,还有那一排排的弓手,也都列阵在前,一张张弓举起。只要陈克复一挥手,一声令下,城头上那区区三千守军,将遭遇灭顶之灾。
每个人都静静的看着那关城,薛家叔侄五人也都是心中紧张不已。这罗家小子他们也一向很喜欢,都不希望今日看到他如此年轻就命殒此地。
陈破军的手在一双双目光中慢慢投起,身后一字排开的传令兵,纷纷挥舞手中旗帜,打起了准备的旗语。阵前无声的传令声响起,“准备!”
“准备”
“准备”
“准备”
在这无数的准备声中,那万众瞩目的军都关城门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响声,那包铁的巨大城门终于缓缓的打开。此时吊起的吊桥,也终于在绞索的卷动中,缓缓的下阵。
“砰!”
宽大的吊桥砸在了地上,将被深深的护池濠隔开的关内关外连通起来。此时那巨大的铁门也终于在吱吱呀呀的声音中完全打开。
陈克复那本来举起的手,也笑着收了回去。
就在他的关注之中,城中出来一队人马,当先一骑一身是白,白甲白马白色大氅。那将一骑当先,带着身后百来骑快速的来到阵前。在陈雷及元帅卫队的示意下,城中的这队人马都将手中的兵器交给了那些侍卫们,翻身下马。
当那一身白的小将渐走渐近时,身旁的薛定国笑着道,“大帅,这位就是罗家最小的那个儿子,玉面郎君罗成。怎么样,长有俊俏吧?”
陈克复自知道这军都关的守将是罗艺之子罗成之时,心中就对这位曾经在野史之中十分喜欢的罗成十分向往。虽然不明白,为何那野史之中名声响亮,正史之中却又查无此人的罗成怎么在这个世界之中堂而皇之的出现了,但是陈克复依然还是十分的期待第一次相见。
看着走到近前的罗成,陈克复忽然觉得好似在看着年轻时的自己。只是略略在心中比较过后,却又觉得,比起心中那个年轻的自己,眼前的这翩翩浊世美少年,虽然是一般的俊俏。但是细看起来,罗成似乎更加的秀成一些,甚至说过份一些,这罗成似乎更有些像是一个女人。
那修长苗条的身体,那白皙的面孔,甚至是那明亮的双瞳,还有那充满英气的眉毛,无一不透露着美少年的感觉。特别是此时的罗成才刚刚十八岁,面白且无须,如果给他换上一身女人装束,再弄点胭脂,陈克复相信这绝对是雌雄难辨。看着看着,陈克复都有些陷入其中,等到感觉对面的这位美少年那明亮目光中一阵阵的杀气涌来,陈克复才突然觉得有些失态起来。心中大叹,自己虽然不说阅女无数,但是如今也是有着数个妻妾的男子,怎么会突然对着一个男人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