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马奔腾,千军飞奔。
沈落雁精心打造的十八道连营壁垒,连一刻也没有抵挡住陈军的脚步,就已经在落日的余辉之中落入了陈军之手。不过显然,陈军并不满意这一小小战果。
两万骑兵出击,没有理会那第一道营垒中来不及逃走的吴军士兵,如风一般的继续狂飚突进,迅速的冲往了第二道营垒。
两道营垒间距离不过数百步,陈骑杀到之时,第一道营垒中的溃兵都还没有完全逃入第二道大营之中。如雷的蹄声奔至,一面面高高飘扬,迎风招展的陈军营旗之下,黑甲黑袍的陈军骑兵们不顾惊慌逃窜的吴军,直接猛烈冲击那还来不及关闭的营门。
一把把连弩射出,顿时营门前试图关闭营门的那些吴军便遭遇了一片死亡金属风暴。在这片风暴之下,任何一切都会被撕裂,穿透。
惨叫连连之中,陈军骑兵的前锋,那一个巨大的锋矢箭头已经穿过了营门,直冲营内。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一道接一道的营垒落入了陈军骑兵的手中,吴军在陈军铁蹄之下,几乎连阻滞陈军片刻都无法做到。只能眼睁睁的被铁骑的洪流冲过,然后被后面紧跟而来的陈军步兵们一一打倒,缴械投降。
山下如火如茶,山上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四平山上,在山下炮响的那一刻开始,不断的有吴军士兵们倒下,甚至连将领都有突然倒下的。
随军的大夫察看之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他们都中毒了。
“不可能!”负责管理后勤的李百药惊怒道。“虽然军中的饮用之水都是从山后的大青溪取回来的。但所有的取回来的水都检查过。绝不可能有毒。而除了水,将士们其它食用的粮食,那更是有专人看管。也都有定时检查的。”
两军相战,投毒攻敌,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也正因如此。基本上军中都有专人对饮用水和粮食做检查,以免被敌人暗中下毒,突然大军灭亡。这查毒之事,十分严格,如果说一两个将领中毒,这是挡不住的。可像如今这样,这已经说明,中毒的是整个大军,十几万人。
直接对十几万大军下毒。先不说得要多少毒药,而且他们又如何能避过查验呢?
“会不会是瘟疫?”有将领小心问道。
除了人为投毒,行军打仗最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突然染上瘟疫瘴毒。这种东西。军队常能碰上。特别是大战之时。想当年杨坚第一次派三十万大军征辽东,就因大军染上瘟疫。基本上全军覆没。
随军的大夫是个胡须皆白的老头,乃是一名很有经验的大夫,他摇了摇头:“不管是瘟疫还是瘴毒,都有一个发作时间,基本上一开始都只是一些小症状,能很快察觉。而且瘟疫发作的表现也和现在不同,得瘟疫而死,死状恐怖,基本上身体都会出现溃烂等症状。”
“但是我们现在不同,这些中毒的将士们都只是昏倒,并没有性命之忧。按老夫推测,这种毒很奇怪,中者全身乏力,有可能会昏睡一两日才能醒来,不过只要医治及时,便不会有大碍,最少亏损些身体元气。”
听到居然是这样一种毒,众人都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两军交战之时,就算这毒看似不怎么危险,可对于交战中的将士来说,基本上就已经是十分危险了。而且更危险的还是军队,突然这么多人中毒,再严密的防御也成了破绽百出。
而陈军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进攻,那就已经说明这毒绝对是陈军下的。
“这是什么毒,为何我们先前没有发现?而且这毒有什么办法可解?”
老大夫沉吟了一会后道:“如果老夫猜的不错,这种毒是一种混合毒。”
“混合毒?”众人不解。
“没错,这种毒十分奇特,他们先是下了一种毒在水中,这种毒如果单独存在,对人根本无害,而且用普通检验之法也很难查出。人一旦喝下这种混了此种毒的水表面无事。但如果这个时候,闻到另一种用夹桃叶和花制成的烟,两种东西就会立即产生巨大毒素。不过这种毒素也很奇特,他不会杀死人,但却会让人昏迷数日。中者,除非马上用金银花加上蜂蜜及几种药物泡水饮用,不然只能在昏迷三日后自然醒来。这种毒,一般多为鸡鸣鼠盗之辈常用之物。却不成想,陈军此次居然用此物来对付我们。”
“除了你说的那个金银花的方子还有其它解毒之法吗?”沈落雁问道。
“暂时没有。”老大夫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沈落雁银牙紧咬,差点把牙都咬碎。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栽在这么一种江湖盗贼们常用的小伎俩之上。
一个小小的迷=药,虽然看似没什么用,可是被陈克复用在此时,却威力却惊人无比。吴军突然无数士兵中毒昏迷,陈军却正好选择在此时进攻。
这一切,更说明了完全都是陈克复早就算计安排好的一切。
她小看了陈克复,终于尝到了轻视敌人的苦果。
“报!”
“禀报殿下,陈军大举进攻,已经接连攻破了八道连营。我军突然无数人中毒昏迷,各种营垒防御不足,目前完全无法阻挡陈军进攻势头。”
厅中诸人全都齐齐变色,这才多久的时间,半个时辰不到,居然就已经丢了八道营垒。就算从第一道营垒走到第八道,也得小半个时辰啊。
还没有等沈落雁回过神来,厅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单雄信一身是血的跑进大厅。
“殿下,大事不好。陈军已经攻破第十道营垒,杜伏威将军也中毒昏迷了。”
“报,陈军已经突破第十一道营垒!”
“报。我军已经有上万人中毒倒下!”
“报。陈军攻破第十二道营垒,陈果仁大将军战死!”
一连串的急报,让沈落雁面沉如水。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子通连头盔都丢了,手提大剑冲入厅中。
“殿下,弟兄们顶不住了。外面人心慌慌,到处有人流言说陈克复会做法。说他直接做法就要灭了我们所有吴军,现在士气全没了。前面已经开始出现逃兵,我虽斩了一些,可没多大作用。按陈军的攻势,顶多半个时辰,就要杀到山前来了。”
“殿下,我们撤吧。陈克复卑鄙用毒,中了他此计。我们根本无法阻挡了。现在还不断有的有士兵中毒倒下,我们得想办法先离开这里才行。”陈当劝道。
沈落雁起身,望向厅中。
她的三大元帅。杜伏威中毒昏迷躺在了地上。单雄信也一身是血,李子通更是丢盔弃甲。连头盔都没保住。另一位一直跟随父亲的大将军陈果仁更是直接被斩于敌阵。余者如陈当、蒋言超、张子翼,孙士汉等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此时全军上下人心惶惶,根本没有人有心应战。
脑中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沈落雁不由的皱眉,伸出玉手用力的揉着太阳穴。
人心散了,士气没了,再留下来,估计也没什么希望了。
“单元帅,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看着诸将中还算镇定的单雄信,沈落雁忍不住问道。
“殿下,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可以暂时退往九江,江夏。在江汉,咱们还是有绝对优势的,陈克复虽一时之胜,但其北方不稳,在与突厥人决胜之前,他不可能还敢逼迫我们鱼死网破。”单雄信认真道。
沈落雁心中终有些不甘:“此一去,不说建康从此落入敌手,只怕江东九郡也从此不复我所有也。我吴军之根基,本就在江东,如果就此丢弃江东而退往江汉,将士们肯追随我前去吗?”
Wωω⊕ тт kдn⊕ C○ “陛下,只要我们手中有军队,一城一池之得失算什么?而且就算我们手中兵马不多了,我们到了江汉之后,不是还可以联合其它各方群雄与突厥人嘛,只要陈克复败于突厥人之手,到时实力之伤。岂不正是我们收回江东,甚至夺回江北淮泗的机会吗?”
“是啊,在此拼死玉碎,也并无意义啊。唯有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啊。”不少将领也纷纷附合。虽然撤往江汉,就得丢下江东,但与其背井离乡,他们也绝不愿意归降于陈克复。对于陈克复,每一个江东将领都有一份忌惮。这些年他们怎么对待陈克复与陈氏家族,他们心理是清楚的。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群陈家的逆臣。陈克复就算可以对其它各方势力的降者优待,但绝不会对他们作待。
“好,收拢兵马,马上撤往九江。”沈落雁终于点头道。
“殿下,那些昏迷的将士怎么办?而且匆促撤退,也必须有人留下殿后,阻击陈军。”单雄信突然道。
这个问题一出,原本还都议论纷纷的将领们全都闭口不言了。这个时候留下来殿后,那就是牺牲品了。陈军的凶猛,连三十多万大军都败了,这个时候留下来阻挡十几万陈军,岂不是笑语。
沈落雁目光扫过诸将,扫到哪里,哪个就低头不语。
扫了足足一圈之后,也没有一个肯自动留下来的。沈落雁心中满是失望,就连提议留人殿后的单雄信也满是失望。要想撤到九江、江夏去,没有人殿后,他们是根本逃不走的。
一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了,吴军上下都没有一个肯牺牲的将领,他就满是失望。吴军本就如此不堪,再加上满朝将领没有一个肯担当的,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希望呢。
这个时候,李子通突然道:“既然是单将军如此提议,只怕单将军心中早有了合适人选,又或者说,单将军愿意自己留下来殿后?”
听到这话,单雄信愣了一下,心中复杂。一时无言。
“单元帅你可愿意留下殿后?”沈落雁突然出声问道。
看到沈落雁目光中的期盼。单雄信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沈落雁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这算是抛弃吗?嘿嘿。就算如此吧。单雄信抑制心中的愤怒,突然大笑着点头道:“没问题,臣等为公主殿后!”
听到单雄信如此回答。沈落雁突然有些后悔。不过到了此时,满厅中除了单雄信还有些担当,且能力出众外,其它人她也实在是指望不上了。来不及多想,沈落雁道:“好,果然是国之干城。单元帅,本摄政王现在立即加封你为太尉,梁国公,并江东九郡大都督。节制九郡兵马事,有全权之权。单元帅,你只须暂时阻挡陈军一日左右即可。随时可放弃四平山立即追上大军。”
单雄信并没有对那个加封感到多少高兴。他有些意兴索然的点了点头。
“本宫会等待单元帅归来,祝大捷!”
沈落雁没有带太多人走。除了她的三万铁血近卫营骑兵全都带走外,另外就是淮南军、南越军两支军队为主混合加起来的两万人。五万人马,其中还有差不多一万是昏迷的将士,这一些人沈落雁也全都带上了,毕竟大夫说了过上两天他们也就没事了。
隆隆的马蹄带着吴军的一众上下将领们远去,剩下的也就是留下来殿后的牺牲品了。剩下的兵马中,除了已经伤亡的,还有五万余人,这其中又有半数是昏迷留下的。他真正可用的兵马也就三万不到,还有一座四平山大营及山下还剩下只有几层还没被攻破的营垒。
不过就这几道营垒也没有坚守多久,沈落雁等人撤走时,刚是天擦黑之时。之后又坚持了估计两个时辰左右,陈军骑兵就将十八道连营全部踏破。
而沈落雁费心构筑的四平山防线,那些无数的濠沟鹿角,在十门大炮的炮击,以及无数的弓弩兵,与工兵营与步兵们的猛攻下,一层层的丢守。到了两个多时辰后,四平山上的大营的营门被攻破,陈军彻底攻占四平山。
单雄信倒是有宁死不降的打算,最后时刻还打算来个自刎算了。可他的刀刚拿起,就已经被徐世绩一箭射落了。
无数熊熊燃烧着的火把之下,陈克复移驾四平山顶的吴军木城。坐在沈落雁曾经坐过的首座之上,陈克复将被俘虏的吴军诸将一一打量。
一排吴军俘虏将领站在眼前,他认识的并没有几个,唯有单雄信却是一眼认识的。
上山之前,就有人报说沈落雁早跑了,陈克复倒也并没在意。
看着被麻绳捆绑着的诸将,陈克复笑着上前,亲自为这些将领们解了绑。
望着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单雄信道:“单二哥,我们又见面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单雄信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硬气的说了一句。
“二叔!”一声清脆的声音让扭过头去的单雄信疑惑的又回了过来。一转头,却正好看见一身紫色铠甲的翟无双。
“娇娇,是你吗?”
翟无双上前扶住单雄信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流下道:“二叔,我是娇娇。”
单雄信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这个数年不见的大哥翟让的女儿,不由的想起当初翟无双还在瓦岗时的那个刁蛮的小样子。
“单二哥,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但如今既然有缘又聚在了一起,就留下吧。你看,娇娇也舍不得你走啊,更何况,还有茂公、君汉等诸多瓦岗的老兄弟呢?而且娇娇和我的孩子都两岁了,你可也还没见过,你这个当叔祖父的可不能不给礼物啊。”
徐世绩这时也连忙上前道:“是啊,单二哥,不管以前的事情,如今我们正好重聚啊。陛下仁慈宽厚,二哥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圣眷天恩。”
单雄信面对陈克复时总觉得有些羞愧,当初陈克复数次相招,他都没去。如今兵败被俘虏,皇帝还待他如此之好,都让他不知道如何了。
“单二哥就不要犹豫了,如今四海未平,宇内未统。我还需要二哥这样的勇将人才相助啊,二哥不肯归我,莫非觉得我这皇帝当的不够格?”陈克复半笑半怒道。
“没有,没有。”单雄信连忙摇头,“只是我以前多有不识抬举,且投奔南陈后,多与陛下作对。罪责深重,心下难安。”
“以前的事情,刚不是说了嘛,过去的就过去了。”
听到陈克复如此说,单雄信犹豫了半天后道:“陛下如此看重末将,末将受宠若惊。末将无以为报君恩,愿意率提一支兵马前去追击沈落雁,定当吴国余逆一举擒拿,以报陛下赏识之恩。”
听到单雄信如此说,陈克复是真的很高兴了,肯说出这话,那是真心归顺了。当下哈哈大笑道:“有此心即可。单二哥也疲惫了,不如先下去歇休。至于朕那表妹,朕早已经有布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