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本清了清嗓子,眼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这要看,陛下能对窦建德作出多大的让步了。”
封伦一直没有说话,这回却是开了口:“岑先生,你觉得我们大唐应该对窦夏开出什么条件?他们趁火打劫,攻我州郡,杀我官将,还掳我宗室亲王与公主,如此行陉,按我们大唐的关男儿血性,早该在打败刘武周之后率军讨伐,以报仇雪恨的。只是陛下考虑到连续作战,将士疲劳,才暂时撤军休整。但接下来,我们是不可能对窦建德继续软弱的,如果这次你不来,我们的朝议是商议出兵讨伐之事。王世充反正不可能主动北,我们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消灭窦建德。”
岑本微微一笑:“封先生,且不说大唐出兵山东之地吧,是这并州之地,你们大唐是这么稳固吗?前一阵秦王回师,屠了夏县的守城兵将,又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的眼冷芒一闪:“夏县之人,天生反骨,殊为可恶,开始父皇起兵之时,他们望风而降,我们在夏县也没有什么苛政,可是那吕崇茂,看到我军一时在刘武周的攻击下情况不利,聚众攻杀我们所署的县令和官员,据州而反。”
“这个夏县虽小,却是晋南平原的粮仓所在,各地收集的夏粮,多半存于这里,所以夏县一失,宋金刚马兵出雀鼠谷,还派尉迟恭长途援助,是为了夺粮。为此,我军自永安壮王李孝基以下,多位将帅被俘,可谓是伤心之地。”
“可是我军击败尉迟恭,斩杀吕崇茂之后,夏县人不思悔改,反而继续作乱,降而复叛,再次占了夏县,这回他们是指望能引窦建德兵出太行山西,进入并州。哼,如此叛服无常之辈,非行雷霆手段,不足以震慑,所以这回我在回师之时,特意攻取夏县,斩杀两千余名守城军士,是他们死有余辜!”
岑本点了点头:“这些人当然该死,但是这事还不能说明一个问题吗,是大唐在并州的统治并不稳固,只从这夏县来看,他们更希望倒向的是刘武周或者是窦建德,而不是大唐,这个原因,大唐难道没有想过吗?”
李渊等人全都双眼光芒闪闪,陷入了沉思之。
岑本正色道:“因为并州之地,历史一向是北齐故地,当年晋阳也是北齐的前线重镇,和北周是敌对的。即使是脱胎于北周的大隋建立,当地人仍然视关过来的关陇军功贵族们,为打劫自己的敌军军将,而非本族之人。”
“到了山东,这种情况更严重了,李神通率军在相州一呆是很久,各地州郡哪怕表请降的,都不愿意唐军前去接收。他们投降唐军不过是畏惧农民出身的窦建德会屠杀这些河北士人官吏,却仍然是把关陇军队看成是外军,不到万不得已,只是希望保持一个乱世的自立罢了。”
“甚至是大隋建立以来,对关东之地都是这种半自治的关系,加杨广的暴虐无道,河北之民苦隋久矣,而继承了隋朝的大唐,也会给河北之人视为仇敌。大唐现在连并州都不安稳,又有多少把握能在河北之地,与现在极得人心的窦建德一较高下呢?”
李世民冷冷地说道:“我大唐有天下最精锐的军队,也有最优秀的将帅,父皇不是杨广,行的是仁政,是在并州,那些望风而降的州郡,我们也没有追究他们的现余,夏州那是太过分了,我必须屠一儆百而已。如果我们出兵山东,我有信心在两年之内消灭窦建德。”
岑本微微一笑:“秦王的神勇,天下皆知,但是打了窦建德,王世充不会闲着,你给了他整合原,甚至是消灭我们大梁的机会,会失去以后的盟友,到时候算大唐尽有北方之地,一定能对付王世充吗?再说河北之地,人心并不向唐,算打下来后,也一定是叛乱四起,大唐到时候的主力军队,会长期给拖在河北,无暇他顾,说不定连攻击王世充的能力,也没有了呢。”
李渊叹了口气:“岑先生,你说到点子了,其他的地方,如关,如陇右,只要朕派个安抚大使,配合几万军队坐镇,基本是传檄而定,可是这关东之地,越是往东边,越是不肯归顺,朕的犹豫也主要是在这个面。但毕竟我们数万军队被窦夏所消灭,还是通过趁火打劫的卑鄙手段,这口气着实难以下咽!”
岑本摇了摇头:“外臣以为,王者当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所谓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陛下既然肯跟突厥合作,留下了这么屈辱的盟约,跟窦建德又有什么不好让步的呢?”
裴寂的脸色一变,厉声道:“岑本,你太放肆了,我们大唐跟突厥是平等的盟友,怎么叫屈辱了?你乱说话当心小命!”
岑本冷冷地说道:“大唐与突厥联兵每陷一地,则土地士人归大唐,子女金帛归突厥,这难道是假的?别说以前了,是这回大唐平定并州,到后期刘武周败局已定时,突厥还派了数千军队来助战,战后不仅抢光了并州的库府,还象无赖一样打着助守的名义,赖在晋北不走了,自太原以下,各州各县都有几十到数百的突厥军队,这不是事实吗?”
李渊的眼闪过一丝愤怒的神色,厉声道:“别说了,别再说了!”
岑本正色道:“陛下,这些事确实让人心里堵的慌,但为了国家,为了子民,有时候必须要委曲求全,汉朝尚有白登之辱,几十年后终有汉武洗雪,而您无论是对突厥还是对窦建德,忍一时之气,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渊闭了眼睛,他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的手,一会儿握拳,一会儿张开,显示着内心的波动,久久,他睁开了眼睛,沉声道:“岑先生,你说说看,你准备建议朕开什么条件给窦建德,罢兵休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