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外城,李靖军营。
岑本在十余名蜀兵将士的监护之下,手持节杖,身穿朝服,面不改色地步入了这座临时的军营,一边的空地,千余具梁军将士的尸体正在被挖坑埋葬,而一边堆着的几百个首级,则是被蜀兵的将士们一个个地捧着,飞快地跑向那些纪录军功的录事参军那里,验明功劳之后,连同那些尸体一起,葬于几个已经挖好的大坑之,受了赏的蜀军将士们一个个欢天喜地,而对面城墙的那些江陵军民,看到家人的尸体,一个个撕心裂肺,号啕大哭,人间的喜怒悲欢,竟然是隔了一道城墙,如此鲜明,即使是岑本看到,也是眼闪过一丝不忍之色。
可是岑本仍然只是稍稍地放缓了一下脚步,然后又加快几步,继续向前,当他直入李靖的帅帐之时,看到满帐的将校分列两边,连雷世猛,杨道生,丘和等人也都在这里,看到岑本时,脸色微微一红,低下了头。
岑本面无表情地看向了端坐在帅案之后的李靖,说道:“梁国使臣,书侍郎岑本,见过李大将军。”
李靖微微一笑:“岑先生,早听说你的才华绝世,巧舌如簧,说得连李唐和窦夏都能冰释前嫌,怎么,这回还想故伎重演,再次用三寸不烂之舌,劝我军开一面吗?”
岑本叹了口气:“当看到雷将军,杨将军和丘总管他们也在您这里时,我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李大将军,对你,我现在只有一个大写的服字,想不到你不仅打仗厉害,骗人的诈术,也是如此了得。竟然可以让我军各路的援军大将,纷纷以为江陵城破,若非如此,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李靖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也不是诈术,我确实是放了一些缴获的梁军战船东下,唬得各路援军不敢轻进,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在战场取胜,又迅速地攻破了江陵外城,这些援军才会以为江陵已破,向我军投降,算他们知道实情,肯打下去,我也有充分的把握战胜他们。雷将军,杨将军,丘总管,你们说呢?”
三将全都汗流颊背,齐声道:“蜀王神威,我等何敢撄其锋!”
李靖点了点头,看向了岑本,说道:“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江陵内外援绝,已是孤城一座,不可能再守下去了,今天你们突围已经消耗了最后的精锐,我念在天有好生之德的份,才没有乘胜追击,打进江陵。是给你们一个体面投降的机会,岑先生,我知道你能言善辩,别的不用多说了,要么投降,要么死亡,你来选择吧。”
岑本咬了咬牙:“我家陛下有言,说是你们蜀军远道而来,算攻克了江陵,也无法统治,蜀兵思乡,而将军可以用严格的军法管他们一时,却管不了破城之后的事,我们荆州人心向着大梁,算你这回突袭得手,也镇不住荆州各地,到时候反叛四起,只怕也非将军所愿吧。”
李靖微微一笑:“所以呢,所以你建议我退兵,继续保留萧铣的皇位?”
岑本正色道:“我家陛下自问没有对不起将军,或者是对不起王公的地方,为什么你们要来攻打我们呢?当初大家联手起兵,相约盟好,现在各帝一方,又何必相攻相杀?如果将军愿意退兵,我大梁愿意以太子为人质,并送军粮二百万石,以作军需,此外,江陵城的所有库存绢帛,我们也愿意交出,以酬将士,只希望将军能保我大梁一次。”
李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你要的这些,我现在全都是唾手可得,又何必要你们给我呢?至于荆州各地的百姓,我会好好安抚,这江陵城我都没有破城之后纵兵劫掠,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乱世之,百姓只要能求一个安稳,能安心,不象你们这些梁国遗老遗少们,还心向萧梁。岑先生,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们是开城呢,还是等着我打进去?”
岑本的嘴唇在轻轻地哆嗦着,他的眼光芒闪闪,握着使节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李靖的眼冷芒一闪,厉声道:“是,还是否!”
岑本给这一声惊雷似地暴喝吓得退了半步,终于,长叹一声,闭了眼睛,说道:“陛下愿降!”
一个时辰之后,江陵,宫城,凤仪殿外。
广场之,已经遍布了李靖的蜀军将士,李靖的眼光芒闪闪,看着已经只剩一人的萧铣,这会儿他穿着龙袍,坐在一堆浇满了油的柴火之,而四周则堆满了足有几万册的竹简与藏书。
刘洎的哭声在广场回荡着:“陛下,陛下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李大将军同意了,能放过您一命,您可不要想不开啊!”
萧铣的怀里抱着玉玺,大笑道:“哈哈哈哈,我萧铣是死,也不会向王世充屈服的,我们梁国只有断头天子,没有投降的君王,思道,景仁,你们已经为了大梁尽力了,朕不怪你们,留得一命,也算朕最后对你们的回报吧!”
刘洎和岑本二人已经哭得瘫到了地,二人极力地想要冲进大殿,却被李靖的几个部下拉住,连拖带抬地运了下去,很快,他们的哭声听不到了。
李靖叹了口气:“萧铣,陛下会饶你一命的,你这又是何苦,再说,这些藏书,都是来之不易的史书典籍孤本,很多都是先秦甚至是古竹简,你算自己要死,也别这样祸害天下吧。”
萧铣猛地一下弹了起来,声色俱厉地吼道:“我萧铣永远不会在王世充的阶下当他的囚徒,要么王,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这些藏书是我多年收集的,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得陪我。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火石,一擦之下,火苗腾起,往柴堆一扔,整个大殿顿时淹没在了熊熊的烈火之,而萧铣的身影,伴随着他的狂笑之声在火风之回荡着:“若我的国家毁灭,一切都要为我陪葬!”
李靖的嘴角勾了勾,长叹一声:“作孽的疯子啊。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