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空中飘起了小雨。
这一日,高畅军没有攻城,河间的南城门没有了士卒们的喊杀声,显得格外的宁静,雨丝缓缓飘洒下来,时间缓缓推移,眼看这没有交战的一天就要这样过去了。
一支响箭射在了城楼上。
城墙上的这块地域由王琮的亲兵负责,那些人全部都是他的亲信,王琮和范愿约定,若是有什么消息,范愿可以命人将信绑在响箭的箭杆上射到这里,得信的人会第一时间将信送到王琮面前。
此时,王琮正站在城楼上,嘹望着远方的高畅军的军营,虽然,细雨遮盖了一切,让他无法瞧见远处的军营,他仍然向着那个方向张望着。
亲兵将箭杆上绑着的竹管送到他面前,他接过竹管,转过身,回到城楼的屋檐下,这时,雨水不再打在他的头顶上,他从竹管中掏出一张绢布,绢布上有着特别的记号,证明这张绢布上所说的话全都出自范愿之口。
绢布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就是这几个字,说清楚了王琮想要了解的所有事情。
趁着下雨,高畅的中军已经悄然撤出了河间城下的大营,后撤到了七里井,那里,本是高畅的后军以及粮草辎重营的所在,此刻,那后军已经变成了前军,渡过了运河,在运河南岸安下了营寨,明日,高畅的主力大军就会从运河上架设的简易浮桥撤到运河南岸去,那时,范愿所率领的虎捷营才能从河间城下撤离,若是王琮军出城来追击,他就会到撤离到七里井大营,凭营而守,让王琮误会高畅是故意将他引出城外来野战,不敢再追击,接下来,范愿部再趁机渡过浮桥,回到运河南岸,然后将浮桥烧掉。
如果,范愿对高畅没有二心,没有将高畅的计划全盘向王琮托上,高畅自然可以安然地撤军,然而,在全盘计划都被王琮洞悉的现在,高畅能否将全军安全地撤离地运河南岸,则是一个未知数了。
首先,范愿不会依照他所说的那样,在河间城下,故作疑兵,等到明日大军渡过运河之后再往后撤,范愿准备在明日天未亮的时候就撤出大营,待他率军赶到运河时,正好是高畅大军通过运河浮桥之时。
依照约定,王琮在范愿的虎捷营撤出大营之时,就会率领河间的两万精兵尾随而去,待范愿率部冲乱高畅的中军时,他再尾随杀出,将高畅部一举歼灭在运河北岸。
整个计划看上去有点简单,其实却颇为复杂,若是稍有不慎,则极有可能全军尽墨,反败为胜。
首先,要是范愿的虎捷营无法冲乱高畅的中军怎么办?
这样的情况不易出现,但是,并不表示就没有这个可能,要是高畅的中军一直对范愿的后军抱有戒心,并非一点也不防范就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虎捷营,这种情况下,他大可以命令部下把范愿的虎捷营当作敌军对付,毕竟,那支军队是他的嫡系,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绝对不会推三阻四。
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出现,王琮的计划如下。
他将前段时期强征在东城码头的船队运用上了,那些船只,有的是运河上的渔船,有的则是商船,他将那些船只组成一只不伦不类的船队,让他们运送士卒,在明日适当的时候,这支船队就会沿着运河南下,在适当的情况下,出现在高畅军的面前。
当这支船队出现在正在渡河的高畅军面前时,高畅军自然会以为王琮精兵尽出,从水路攻来,然而,这只是王琮的疑兵而已,在上面,在船队中,并没有多少士卒,毕竟,那些船只不等同于战船,并没有多少攻击器械,不过,只要那只船队能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那里,让高畅军军心不安就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范愿的虎捷营突然发难,虽然,范愿不能指挥本部向高畅的中军发起攻击,但是,制造一些骚乱还是可以的。
此时,会有不少有心人在范愿军中高喊官兵杀来了,高畅大败了,使得军心散乱,人人争先恐后向后逃跑,往高畅的中军冲过去,而这个时候,高畅军的注意力正放在运河的官兵上,自然难以防范陆路上的突发状况,待他的后军与中军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之际,王琮再突然挥师杀出,如此,大事可成也!
收到范愿的消息之后,王琮立刻命令东门码头上那只临时的水兵做好准备,命令自己的亲兵组成巡逻队,防止城内有人与城外的高畅军互通消息,虽然,知晓他具体的计划的人不多,只有两三个心腹。
另外,他命令城西驻扎的那只军队派出
往与之对峙的苏定方的大营,探知到苏定方所部如今被范愿的虎捷营接替了,在那个军营中,除了少量虎捷营的士卒外,大部分都是当初没有逃入河间城而被强征入营的民夫,他们在冒充大军,吓阻河间守军,使其不敢出城追击。
情报证明范愿的消息无误之后,王琮下达了全城戒严令,除了士卒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走出家门,让老百姓们都待在自己的屋内。
他暗地里调兵遣将,做好了出击的准备,等明日一早,就率军出城。
十月初九,卯时。
天仍然没有亮,东边的天际依旧沉浸在黑暗之中,河间城外,虎捷营的大营内,士卒们整装待发,排成队,站在自己的营盘前,在大营的南大门,一队队的士卒正全副武装地通过南门朝南行去,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雨已经停了,道路仍然泥泞,在范愿的命令下,虎捷营并没有将辎重全部带上,士卒全都是轻装上阵,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路上,间隔十来丈才有一只火把在照路。
士卒们自然不知道他们所得到的命令是要午时之后才撤退,在谣言四起的时候,每个人心中都挂着后方,他们的亲属现在已经从老营中搬出去了,分到了流民聚居点,嗯,官方的称呼是农庄,都说有许多匪盗在袭击农庄,不晓得自家的亲人可好,当知道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自然个个归心视箭,眼见友军先一步离开了,个个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收到命令,说是可以回家了,谁还顾得上这个命令是不是属实。
在虎捷营中,也有着高畅安排的军官,然而,他们大多是在军队底层的神官,对上面的命令并不了解,真正知道高畅原本命令的人并不多,这些人中间,大部分都被范愿派人控制住了,很少一部分他没有控制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公然跳出来指责对方违反军令,会这样做的人,乃是十足的傻蛋。
范愿突然违抗高畅的命令,自行其是,这些潜藏在范愿身边的监察司的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没有机会离开,也没有机会通过秘密渠道向高畅汇报,暂时只能随波逐流,跟随范愿行动,再伺机将信息传递出去。
所以,范愿的撤军命令没有受到任何阻扰,非常顺利就实行了,按道理,他应该派遣一部分士卒留在后面,监视河间的敌军,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如此荒唐的举动,也没有人站出来向他指出。
一切都在范愿的掌握之中,事情在有条不紊,井井有条的进行。
与此同时,王琮的大军也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在昨天晚上,王琮已经秘密将城内的守军调出了西城门,进入到西城军营之中。
当晚,一支五百人的斥候队先一步离开了军营,往七里井方向而去,虽然,他相信范愿在信中所说的一切,但是,谨慎起见,他还是要先自己的人去确定一下。
辰时初,王琮的大军沿着范愿虎捷营出发的方向追了下去,和范愿部的距离保持在二十里左右,河间城的南面,虽然是原野,却有不少忽高忽低的小土坡,视线无法做到一览无遗,再加上范愿没有安排后卫,所以,王琮部却也不愁会被范愿部发现,以致功败垂成。
与此同时,作为疑兵的船队也缓缓离开了河间的东城码头,向南慢慢行去。
午时,太阳高挂在空中,天空碧蓝如洗,几朵白云飘拂在天际,不敢向太阳所在的正当空靠近,河间城楼上的旌旗在秋风中缓缓飘拂。
这时,一支军队出现在河间北城,那支军队打着官兵的旗号,大约有四五千人的模样。
王琮率军出征之后,将留守河间城的重任交给了郡丞杨仪,并且留了五千士卒给他,王琮也暗暗担心,这一切都是高畅为了引自己出城而设计的阴谋,等自己率军出城之后,高畅再暗地里派兵去袭取河间城,断自己的后路。
所以,他留了五千人给杨仪,在这种情况下,高畅军在短期内是无法攻下河间城的,杨仪是一个稳重的人,王琮相信他能好好听从自己的命令,守住河间城。
收到北城守军的报告后,杨仪快马赶到北城,上了城楼,他知道在高畅军攻城之前,王琮曾经向河间附近的郡县要求援兵,难不成援兵在这个时候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