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夜色笼罩在聊城上空,空中繁星点点,与城头上成趣。
宇文士及回到府中,径自进入了内院,内宅内的南阳公主从屋中迎了出来,想把宇文士及肩上披的披风解下,顺便为他解下铠甲,两人夫妻情深,这样的事情,南阳公主一向是不然他人去做的。
宇文士及摆了摆手,示意南阳公主不要动手,趁南阳公主愣神之际,他握着她的小手,一起进入了屋中。
当初,宇文家在江都发动政变时,宇文智及派出骁果军来到他府中,想要斩杀南阳公主,以免后患,幸亏宇文士及后来知道了政变的消息,急忙从外面赶回,差点与宇文智及翻脸,这才救了南阳一命,两人感情之好,可见一斑。
后来,唐军李神通部包围聊城,使得聊城缺粮,宇文士及冒着大险,使出了一系列的花招,骗过了城外的敌军,将粮食运进了聊城,他之所以自陷死地,一方面有为宇文家做最后一番努力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仍然留在聊城的南阳公主,就算是死,他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所以,顾不得心腹们的阻拦,硬是率军运粮闯进了聊城。
“跟着我,你受苦了!”
借着屋内的灯光,瞧着明显比婚前消瘦了许多的南阳,宇文士及一时间差点了湿了眼眶,感叹了一句,他忙掉过头,望向窗外地夜空。
“夫君说的哪里话?跟着夫君。妾身不觉得苦!”
杨广被宇文化及兄弟所杀,他的女儿南阳公主若是不痛恨宇文家的人,这根本就说不过去,虽然,她知道宇文士及并未参与政变,也是因为宇文士及。自己才保住了性命,只是,每当她和宇文士及相处,就会从这张脸上瞧见宇文化及那狰狞的面孔,这无疑让她非常痛苦,时日一长,身体自然就跨了下去。
她曾经对宇文士及说过许多次,让他脱离宇文家族。两个人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生活,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地神仙眷属,然而,宇文士及却始终记得他父亲宇文述临死前的话,让他好好看顾宇文化及和智及两人,说是两个畜生胆大妄为,迟早要做出抄家灭族的蠢事来,宇文士及为人处世一向稳重,希望他能多多帮助自己的两个哥哥,由于是父亲临时前的嘱咐。故而,宇文士及难以丢下这两人不管。
因此,他虽然多次答应南阳的请求,却一次也没有办到,后来,南阳也就死了心。最多,两人就死在一起罢了,瞧着宇文家一步步走入绝境,她的心无疑是在痛并快乐着。
两人牵着手,身影被油灯的灯光拉得老长,投射在一侧地墙壁上,显得极其的温馨,此时。无声胜有声。
“夫人!”
宇文士及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的眼神变得极其的坚定,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如释重负。
“嗯!”
南阳靠在宇文士及的怀里,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所在。舍不得离开,她轻轻应了声,仍然与之相拥而立。
宇文士及轻轻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双手放在她的双肩上,凝神望着她,柔声说道。
“夫人,我们走吧?”
南阳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随即,被欣喜所占据,她用一种难以置信地语气说道。
“真的?”
宇文士及重重地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说道。
“对于两位兄长,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也做了不少,我对得起父亲临死前的嘱托,化及已经疯了,无法再回头,是时候该放手了!”
南阳公主静静地听着宇文士及的述说,不时轻轻点了点头。
高畅虽然只攻一门,任由城内地人从其余三门出入,然而,这并不表示他就没有安排军队在其余三门,何况,为了防止逃兵出城,镇守那三个城门的都是宇文家的心腹,就算城外没有夏军,城内的人也不见得能轻易逃出去,不过,这些事情南阳并不担心,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要宇文士及能说和她一起离开,对她来说,这就已经非常足够了,这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事情。
“我在屋内给你准备了一些衣甲,你让你的那些贴身侍女帮你换上吧?衣甲不多,能够带走的人也不多,苦了你啦!”
宇文士及知道南阳和她的那些陪嫁丫头关系非常好,只是,这是逃命,不是一大帮人去郊外踏青,他能带着地人极其有限,那些带不走的女子,在这座即将被河北贼寇攻陷的城里,下场的悲惨可想而知,因此,他对南阳
多了一丝歉意。
南阳点了点头,她能明白宇文士及地苦衷,正因如此,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就按照宇文士及的吩咐进了内室,改换装束。
不一会,她和两个贴身丫头从内室走了出来,三个人的身上都穿上了军中的盔甲,变成了三个身体瘦弱的小兵,这三具盔甲乃是特制的,故意减轻了重量,饶是如此,南阳和她的那两个丫头仍然觉得沉重无比,走起路来有一些不适应。
宇文士及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在他看来,一会开始逃命后,她们就会习惯身上那具沉重的甲冑了!
在去觐见宇文化及之前,宇文士及就已经准备在今天晚上出逃,他知道,时间越是往后拖,逃跑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小,成为宇文家的殉葬品?不!应该是说成为宇文化及的殉葬品?他没有这样的打算,宇文家之所以走到这步田地,和自己这个大哥的愚蠢脱不了干系,既然这已经变成了一座泥潭,他就要从泥潭中脱离出去,宇文家的未来,只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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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当宇文士及带着南阳公主等人出现在后院时,他的那些心腹亲卫早就等候在了这里,院内挤满了士卒,数十匹骏马早就挂上了马鞍,装配好了马具,按照一定的队列站立,由士卒们牵扯,一阵风吹来,火把的亮光不停闪烁,气氛显得紧张而肃杀。
将南阳等人扶上马背后,宇文士及也上了战马,后院的院门打开,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后院,踏上了街巷,马蹄声在青石板上显得极其清脆,在暗夜中远远地传了出去。
城池将破,城内弥漫着绝望和紧张的气氛,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对外部的变化充耳不闻,若是在以前,像宇文士及他们的一行这样的马队,早就被巡逻队拦下询问了,而在今日,他们穿过了半个城池,仍然没有巡夜的士卒上前来询问,使得宇文士及事先准备的那些东西一样也没有用上。
不多会,宇文化及一行来到了聊城的南门。
南门的守将名叫宇文通,出自宇文家的旁系,因为其骁勇善战,又对宇文化及惟命是从,故而被宇文化及安排在南门驻守,以防逃兵出城。
现在是晚上,城门已经关上,这个时候要出城必定大费周章,就算是宇文士及要出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遇见一些冥顽不灵,只知道听从宇文化及命令的家伙,事情就难办了。
宇文通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幸好宇文士及对此早有准备。
他命令亲卫们在城门不远处勒马等候,自己率领两个心腹纵马向前了几步,来到挡住去路的宇文通面前,将一块金牌丢给了他,那面金牌乃是宇文化及所制,很有点后世影视剧中那种如朕亲临的味道。
“皇上命我出城去召集援军,事情紧急,还请将军打开城门。”
宇文通只是宇文家的旁系,宇文士及乃是宇文化及的亲弟弟,宇文通自然不敢对宇文士及的话有所怀疑,见得那金牌是真货,并非假造之后,他忙将金牌恭恭敬敬地递还给了宇文士及,命令手下将城门打开。
就在这时,从后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传来了一声高呼。
“宇文大人,且慢!”
宇文士及心猛地一惊,手忍不住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若是事情不顺,他只有强行抢关了。
幸好,这只是虚惊一场,从身后赶来的乃是内史令封德彝,他穿着官服,身边带着几个从人,轻车简从,而不是宇文士及想象中的那样是宇文化及的禁军骁果。
“士及老弟,你也走得太匆忙了,这次寻求救兵,搬运粮草,圣上让我随大人同行,士及老弟不该将老哥我拉下啊!”
说罢,封德彝朝宇文士及挤了挤眼睛。
这个老狐狸,宇文士及暗骂了一声,然后点头笑道。
“不好意思,封大人,救兵如救火啊,小弟过于心急了,走得匆忙了,竟然忘记了封大人还在后面,恕罪!恕罪!”
封德彝乃是宇文化及宠信的大臣,宇文通对此也非常清楚,因此也没有对他的话多做怀疑,在他的命令下,守城的士卒打开了城门,宇文士及和封德彝一行就像飞出笼子的鸟儿一样,迅速地消失在了城外的黑夜之中。他们的目的地不谋而合,都是遥远的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