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不为自己考虑,不为苏珊小姐考虑,总要为帝国安危考虑吧,那小子的军事实力有多强,恐怕您最清楚,如果不能把这一战的详细资料送到军部,后果不用我说,您应该也能明白。”
哈林顿脸色微变,不得不直面爱迪生的问题,说道:“如今‘阿鲁迈加’高空轨道失守,你觉得那个姓唐的小子会放任我们离开吗?杀鸡儆猴要的不是仁慈,而是干净利落。”
爱迪生说道:“为什么不能离开?‘星梭号’可是陛下赐予您的专用穿梭机,正是为应对今天这种局面而存在”------他对“星梭号”很有信心。
作为扎伊尔阿卜杜勒赐给哈林顿哈里斯的珍贵穿梭机,“星梭号”是帝国科学院那些老家伙们的心血结晶,尽管是人类造物,但是搭载一台小型伊普西龙曲速引擎,配合mini版“帝国之心”零素反应堆,最高可达85的曲速层级,除此之外,还配备一部小型护盾系统,能够像“晨星号”那样激发伊普西龙护盾。
据说该护盾系统是太子殿下由塔利达恒星系统附近区域活动的“红色烈士党”手中花大价钱买到,原本用作为皇帝陛下祝寿的礼物,后来被移植进“星梭号”,进而赐予哈林顿哈里斯。
有护盾£⊙系统守护,而且,搭载伊普西龙曲速引擎的“星梭号”不似人造穿梭机那样在进行曲速航行前需要一定反应时间,并对空间结构、周围环境有所要求。
举例来说,人造穿梭机必须脱离行星引力范围,进入太空环境,才可以发动曲速引擎进行星际航行,“星梭号”的适应能力要高得多。只要脱离大气层,进入“阿鲁迈加”高空轨道,便可第一时间发动曲速引擎,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伊普西龙曲速引擎的强大不仅仅体现在“快速反应”与“强适应性”上,像这种曲速层级高达85的小型穿梭机,除非是大范围的。类似恒星系统边沿的曲速拦截网,一般轻、重型拦截舰根本无法拦截,甚至可以逃过某些老旧型号曲速探针的监控。
如果站在保命角度,“星梭号”的价值远远超过“满月号”,尽管它只是一架穿梭机,尽管在穿梭机里面也是小个子,尽管它只能容纳3人……已然足够宽敞,因为哈林顿公爵只有一个,就算再加上苏珊。还富余一个位子。
爱迪生从来没有想过跟随哈林顿一起离开,断后是他的职责,战死是他的归宿。
“将军,您是在担心那些金色战机吗?请放心,以中央单元武器系统的强大火力,足以在‘阿鲁迈加’高空轨道开出一条通道容‘星梭号’撤离,掩护的任务就请交给我们。”
说完,他一挥手。那几名亲随走到武器控制台前面,接通电源。唤出交互界面,准备利用中央单元强大的武器系统在地面与高空轨道间开出一条通道。
“不用白费力气了。”
哈林顿打断他们的行动,摇头说道:“武器系统与能源系统的连线已经被人为切断。”
“被人为切断?”爱迪生金一脸疑惑的样子,仔细想了想,表情一变:“您是说……军队里有叛徒?”
将军府中央单元是整个防区守卫最森严的地方,自从生物要塞对地面发动轨道空投便彻底关闭常用通道。只有一两处隐秘路径供类似他这样的人通行,且中央单元部分武器系统与磁力护盾不同,并不依赖于北区聚变反应堆群落,有单独的能源供给。
既然中央单元未被对方以暴力手段攻破,那么。武器系统与能源系统连线被断这种事就只有将军府内部人员有机会做到。
“索罗图勒,立刻带几个人去武器系统与能源系统接续的地方,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哈林顿哈里斯长叹一声,说道:“爱迪生……事到如今,你到底是想不到,还是不肯接受事实?”
“……”
索罗图勒与几名手下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执行命令。
房间沉默许久,爱迪生才以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他不是没想到,是不肯接受这样的命运。
自从知道那个姓唐的家伙没有疯掉,更不是狗急跳墙,他便已经猜到对方的打算。
明明有那么强大的军事实力,有那么精锐的作战单位,却不肯发动闪电战,或是突击斩首这样的行动,而是选择与厄夜军团硬碰硬,在“阿鲁迈加”的地面战役更是选择这种四面开花,步步推进的打法。
哪怕军校才毕业的学生都知道这种战术不可取,一些菜鸟指挥官才会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打法……不,连菜鸟都不会这么做,或许……只有那些脑子有问题的蠢货与白痴才会这么做吧。
唐方是白痴么?是蠢货么?
如果他是白痴,是蠢货,作为败军之将的他们,又如何自处?
他既不是白痴,也不是蠢蛋,他是故意这么做,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由厄夜军团身上碾轧过去,来向星盟、向蒙亚帝国、苏鲁帝国等大型势力示威,这也可以叫做杀鸡儆猴。
很不幸,厄夜军团便是那只鸡。
有人说他是来“穆巴拉克”寻仇,真的是这样吗?
“报仇”一说不过就是个借口,是个幌子,“迪拉尔”遇袭这件事分明就是那小子挖的一个大坑。
爱迪生很不甘心被别人当成鸡,他要反抗,要斗争,要对命运说不。
可惜事已至此,厄夜军团海军力量几乎全军覆灭,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为哈林顿哈里斯杀出一条血路,只要公爵大人可以平安脱险,那小子的武力碾轧计划就称不上完美,就算为此付出生命。他也甘之若饴。
外面传来一阵枪响,很凌乱,还有士兵野兽般的咆哮。
他颜色大变,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
余音还在耳畔萦绕的时候,外面变得安静下来,但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是那么压抑,那么沉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
门终于向两侧打开,一名士兵举起手中的枪,正要朝门口金色身影开火,一只手伸出过去,压住枪身。
“没必要再浪费子弹,让人觉得我们很小气。”
哈林顿走到所有人身前,目光落在并排走进房间的金甲战将身上。出奇的平静,很诚恳的说道:“你赢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记起2个小时前生物母舰出现在“阿鲁迈加”外侧太空时的想法,现在想想,真的很可笑,又可悲。
如果放在普通人角度看整件事,唐方耍了他,耍了所有人。但……他忽然想起一个很粗鄙的话,装x不成反被x。
当然。他绝不会就此妄自菲薄,觉得自己的厄夜军团是一群废物,乌合之众。
虽然这场战役以厄夜军团的失败而告终,并会因为“穆巴拉克”沦陷而闻名于世,哈林顿哈里斯的名号将成为唐舰长头顶光环的一抹点缀。
他依然觉得厄夜军团仗打得很好,比克弗雷德、杜邦卡塔兰德这些人非常出色。之所以败,只因对手太强而已。
6名狂热者左右分开,唐方从后面走出,目光在室内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哈林顿身上。道声:“你很倒霉。”
他没用“你输了”,因为星盟附近的据点势力不管是谁来蹚这趟浑水,结果都不会比“穆巴拉克”好到那里去,用“你输了”多多少少带点羞辱的意思,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尽管哈林顿自己已经承认失败。所以,他选择用“倒霉”这个词以示尊重。
人总有“倒霉”的时候,不是么?
哈林顿仔细端详他几眼,发现模样跟照片中没什么两样,他真的很平凡,也没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气质,甚至与帝国贵族的青年俊彦们有很大差距,如果说那些人是一把寒光湛湛的宝剑,那么眼前的年轻人就是一柄朴实无华的水果刀。
对……就是水果刀。
谁家都有,谁都用过,多数情况用来削水果,当然,也可以拿来杀人。
如果这里是会客厅,或许会道声:“请坐”,请这个葬送他的军团,他的荣誉,还将收走他性命的年轻人坐在沙发上,再奉上一杯好茶,甚至寒暄一两句。
如果放在朝堂那些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大臣眼里,这无异于耻辱,或者说犯贱。对待敌人,就应该像寒冬一样冷酷无情。
但……他是哈林顿哈里斯,不是那些整日吸取民脂民膏,却还要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就像他喜欢别人叫他“将军”,而不是“公爵大人”;就像他无视别人的疯言疯语,为苏珊去学哑语;就像他乐于驻守“穆巴拉克”这样的边远苦寒之地,也不愿去与那些狐狗之辈虚与委蛇。
比起当一名贵族,或官员,他更乐意做一名军人。
军人尚武,军人也尚义。
当然,这并不高尚,因为一些人骂的对,他们这些军人,不过是苏鲁帝国皇室豢养的狗,用来欺压人民,维护既得利益集团的工具,什么保家卫国,保谁的国?又卫谁的家?
哈林顿从不会去跟人争论这些,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像现在,哪怕唐舰长是他的敌人,起码人家敢于在枪口下走出来跟他平等对话,起码人家懂得尊重,哪怕他是一个败军之将,一个阶下囚,至于“穆巴拉克”战斗过程中那些羞辱,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形势需要罢了。那些侮辱,因他的公爵之名而存在,并非因个人而存在。
这些,他懂。对面的年轻人同样懂。
所以,这样的人值得他尊敬,不会因对方是胜者才存在,也不会因对方年轻而缺失。
“我曾觉得你是一条狗,也曾认为你是一条龙,不过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比起一些‘人’,你更像一个人。”
他这话说的很矛盾,爱迪生听不懂,唐林听不懂,那些士兵同样听不懂。
当然,他们懂或不懂没有关系。只要话语里的主角懂,就足够了。
唐方走到哈林顿哈里斯面前一丈处站定,扫过与他并肩而立的苏珊,眼睛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恍惚看到克蕾雅……又分明有一些不同。
“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什么。”
哈林顿点点头,目光平静望着他:“我删掉了。”
唐方皱皱眉:“删掉了?”
哈林顿说道:“我不是一个小人,更不想做一个阴谋家……而且,这样的规则,你不会不知道吧。”
唐方点点头。说:“我知道。”
“所以你不应该惊讶。”
他没有回应哈林顿的话,转身走向那张象征权力与地位的高背椅。
它的造型简约,又不失大气,表面幽光闪耀,远远看去像一朵火焰------乌黑的火焰,颇有几分神秘与暗黑气息,暗合“厄夜”之名。
唐方很喜欢它的式样,想着搞到“炽天使号”上一定很酷。只可惜他空有一颗装x的心,却没有装x的机会。把它搞到“炽天使号”这样的行为跟锦衣夜行没什么分别。
接着,他又想到一件十分不应景的事,如果芙蕾雅以后再像今天这样搞他,坐这样的椅子有些不合适……不,不是有些不合适,是很不合适!
他是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
而且。这让他很不自在,比起镶金嵌玉的宝座,他更喜欢可以转来转去的办公椅和沙发。
诚然,这很土鳖,实在上不了台面。怎奈他本就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懒散家伙,对于称王做祖这样的麻烦事,压根儿提不起半点兴趣。
他不再纠结公爵大人的高背椅跟自己搭调不搭调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将注意力转移至当下,一面走,一面望向高背椅扶手控制台的数据接口。
就算已经删除,他仍打算试一下,看看艾玛能不能恢复系统已经删除的数据。
便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爱迪生金动了,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枪,一个箭步朝唐方所在位置窜过去。
他的脸微微涨红,鬓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目光炽热而冷厉。
炽热来自愤怒,而冷厉来自怨恨。
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像哈林顿哈里斯那样控制情绪。
就像对待“晴子在咖啡中加多糖”那件事一样,他不习惯隐忍,他习惯放纵,哪怕面对的是唐方,哪怕厄夜军团已经山穷水尽。
比起被羞辱,他宁愿战死。
是的,哈林顿哈里斯眼中的“尊敬”,在他看来完完全全就是“羞辱”。
既然是胜利者,自然要有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应该高兴,应该狂笑,应该举杯庆祝,而不是像那个小子一样从容与淡然,好像“穆巴拉克”的战争只是一抹清风,一道波涌,那么微不足道,那么不值一提。
对方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的失败那么没价值,那么没意义。
很倒霉?
只是因为很倒霉?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连一个“你败了”的说法都吝啬?
那个年轻人本应更嚣张,更得意的,把击败“厄夜军团”当成一个可以向世人炫耀的资本,人生旅途上一道丰碑。
但……他居然只用一句“你很倒霉”打发?然后就这么很随意地问了一个问题,很随意地从哈林顿哈里斯身边走过。
要知道那可是厄夜军团的领袖,他爱迪生金的效命对象!
那小子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敢如此轻视一位帝国大公,又让他这样身份的人如何自处?
这是对他人格与努力的侮辱!
这是对厄夜军团实力的否定!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与否定,所以,他没有听从公爵大人的命令,选择放手一搏,因为这不单能出胸中一口恶气,说不定还能逆转时局。
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能制住唐方,“穆巴拉克”的危机自然便可解除。
其实杀了他同样不失为一个破釜沉舟的好办法,只要他一死,“晨星铸造”必将土崩瓦解,为此,即便搭上性命又如何。
世间的事情往往如此,人的性格不同,处事理念不同,教育背景不同,对同样一件事会有迥然不同的看法。
哈林顿哈里斯觉得唐方给他保留一丝颜面,这非常难得。
爱迪生金认为过于淡然的态度正是一种极端的傲慢,是一种羞辱。
唐方走向高背椅的时候,6名狂热者并未跟随,仍然站在门口位置,唐林同样没有动,就连手中的枪也收回囊中。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可能躲过爱迪生的突然袭击。
更遑论动手的不止恼羞成怒的少将,还有后面那些士兵,他们都是爱迪生的亲随,在这种情况下,会下意识选择遵从亲厚长官,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公爵大人。
唐方依旧迈步前行,仿佛一个反应迟钝的人,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