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良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抬起头,红着眼眶道:“东家,您愿意放他们自由,已经是菩萨心肠。他们还想拿安家费?养不活自己饿死他们活该!走出容家庄大门,是生是死,与我们再无干系!”
张万良这番话是用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堂屋敞开着大门,院子又小,院外密密麻麻聚集了百余人。
听到张万良这番话,人群中,就有人失声痛哭,越众而出,跪倒在地上,对着院子里猛磕头。
身后,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目露鄙夷,还有人毫不留情地怒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装模作样给谁看?赶紧滚出容家庄!”
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六七人,脸上就露出羞愤欲绝的神色来。
有几个女子生怕自家男人反悔,焦急地上前去拉扯跪地的男子,低声劝说着。
有六人在女子的劝说下,停止了哭泣,顺势跟着女子站起,垂着头退缩到一旁。
只有一人,用力推开前来拉扯自己的女子,嘶哑着嗓音吼道:“滚!要走你自己走!我不想做背主的小人!”
那女子眉目如画,甚是漂亮。她没想到夫妻两背地里说得好好的,临到头自家男人又反悔,急得额头上都冒了汗。
“伍峰,你别犯傻!二少爷答应我了,只要我们一起过去,我回内宅做管事娘子,你就在外院领二管事的差事!”
“二少爷谁呀?我们庄上只有东家一个主子!”
“你个二傻子,二少爷当然不会是我们庄上的主子了,是人家的旧主子!”
“哟!人都嫁到我们容家庄半年了,还一口一个二少爷,叫得可真亲热啊……”
伍峰是个五官秀美的小伙子,中等个子,皮肤很白。
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白皙的俊脸已经涨得通红,一把将拉扯着他衣襟的女子用力推开,恼羞成怒道:“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要走你自己走!回去找你的二少爷去!”
女子被推倒在地上,又羞又恼又怒,捂着脸嘤嘤哭泣。
张万良红着眼,手里拿着几张薄纸片,绷着一张脸,大踏步走了出来。
“嘘!万良哥出来了……”
看见张万良,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张万良径直走到伍峰身前,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他,沉声道:“伍峰,你想好了,走还是不走?”
伍峰抬起头,看着张万良,也是红着眼圈,咬牙道:“万良哥,我一时头脑发热,做了对不起东家的事情,我该死!”
说着,用力煽了自己一个耳光,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就是造反?反正我也是贱命一条,东家都不怕,我怕什么?我不走了!”
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大声道:“生是容家人死是容家鬼!”
“好样的,伍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轰天的掌声和叫好声。
张万良脸上却不见笑意,深深地凝视着伍峰,沉声道:“伍峰,你可想好了!”
伍峰的媳妇是这批新娶的媳妇中,容貌最美的。婚后,夫妻俩很是恩爱。伍峰这人什么都好,脑子灵活,手也巧,也勤快,就是心软。媳妇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叫他往东绝不敢往西。
平日里,因为这个,弟兄们也没少笑话他。
伍峰扭头看向蹲在一旁捂脸哭泣的女子,目中露出一抹沉痛,却没有犹豫和迟疑,态度坚决道:“我想清楚了!为了一个女人,离开自己的家,跟弟兄们断绝关系,就为了上门给别人当一条狗,我真是比猪还蠢!”
张万良一直盯着伍峰看,确定他是真的已经醒悟过来了,脸色才缓和下来,眼里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握拳,用力捶了一下伍峰的肩膀,笑骂道:“臭小子,算你还有良心!”
说着,把最上面一张契纸抽出来,递给伍峰,“你自己拿着卖身契进去给东家请罪。如果东家不原谅你,你还得收拾东西走人!”
张万良一席话,让伍峰刚刚晴朗的心情又笼罩上一层阴云。
他用力咬了咬牙,接过卖身契,抬脚就朝院子里去。
刚踏出两步,右脚被人一把抱住。
“当家的,你,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呀……呜,呜呜!”
伍峰低下头,看着这张梨花带雨的脸,耳边是娇柔无力的哀哭声,心里只是钝钝的痛,却没有了之前那种一想到跟妻子分开,就撕心离肺的感觉。
伍峰轻轻抽出自己的腿,低声道:“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进去恳求东家的原谅,我们还是夫妻。”
女子的哭声微微一顿,眼里流露出迟疑和不甘,伍峰感觉自己的心咔擦碎成了两瓣,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用力抽回自己的腿,不顾身后女子撕声痛哭,大踏步走进了院子。
伍峰一走,张万良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扬起手中契纸,冷声道:“我手里有六张卖身契,你们自己上来领走!东家允许你们把私人物品带走……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好东西,每人到水哥那里领二十两银子。”
张万良一口气说完,视线看向一旁低垂着头缩着身子,一声不敢吭的六人身上滑过,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过了今日,你六人,与我容家庄一刀两断!日后再相遇,只是路人!”
说完,也不等那六人上前领卖身契,张万良把手里的卖身契随手一扔,转身就走。
围观百余人,看着那六人慌忙上前去追飘在风中的卖身契,皆叹息一声,摇摇头,渐渐地散去,各自忙各自的活计去了。
堂屋里,容淑蓝面色温和,随意地靠坐在太师椅上,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伍峰,淡淡地笑道:“伍峰,你要想好了,如果你选择留下,你媳妇却要走,你们夫妻的情分就只能到今日。日后,我是不允许你接她回来的。”
伍峰不敢抬头看容淑蓝,垂着头,闷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那女人,她的心不在容家庄,不在……小人身上,送她走也好!东家,小人知错,只求东家网开一面,给小人一个赎罪的机会。”
容淑蓝微微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伍峰就感觉到一股大力将自己托了起来。
“好,你愿意留下,我们就还是一家人。你下去吧,劝劝万良,让他不要生气了。”
“是!谢谢东家!”伍峰双眸含泪,闷声答应着,行礼后退出了堂屋。
屋外渐渐安静下来。
容淑蓝吐出一口浊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只走了六人,还好!
这个结果,容淑蓝表示很满意。她相信经此一事,容家庄的人心会更加凝练。只要大家一条心,她就有信心带着他们走向更辉煌的明天!
容淑蓝把门窗都关好,进入秘密花园。
先给葡萄藤和中央厚土的大桃树各浇上满满一桶灵水,才开始栽树做箱子,为明晚的大行动做准备。
到次日凌晨,寅初时分,容淑蓝做好了九百九十个箱子。
走出秘密花园,灵识随意往庄上一扫,就发现林孟非等八人就等候在院外。
看样子,这八人是准备在院外等到天亮,直接敲门。
容淑蓝心中暗暗一笑,他们都还太年轻,经历的事情还少,这不,沉不住气了!
容淑蓝的声音在门外八人脑海中徐徐响起:“蹲在我的门口做什么?都回去睡觉!明天正常出操,有训练任务的照常。明日戌时,所有队员,在猴山巨树集合!”
八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流露出赧然之色,纷纷朝院中施礼后,悄悄退了下去。
次日清晨,容淑蓝才起来,林孟非手里托着一只信鸽,步伐匆匆地赶来。
“少主,有姑爷的飞鸽传信!”
自从容淑蓝承认自己的身份后,容家庄上下,统一地称呼沈瀚为“姑爷”。
容淑蓝从林孟非手中接过竹筒,取出里面的布帛,展开一看,先是皱了皱眉头,片刻后才舒展了眉眼,一边收起密信,一边对林孟非道:“魏五后日就能抵达乌山,正好配合我们的行动!你给姑爷回信,捡要紧的事情说。”
林孟非知道魏五是沈瀚的左膀右臂,闻言大喜过望,立即应道:“是,少主,小的这就去办!”
林孟非刚走,冯守信又步伐匆匆地来了。
“东家,瑞姑姑和孙大少奶奶来了!”
容淑蓝立即起身,连忙道:“她们从哪里来的?人到哪儿了?”
冯守信笑道:“渡河来的。我收到消息的时候,瑞姑姑和孙大少奶奶已经过河了,这会应该已经进庄子了!”
容淑蓝连忙往村口的方向迎过去,冯守信紧步跟上。
走了两步,容淑蓝诧异地问道:“冯叔,你什么时候认识瑞姑姑的?”
冯守信笑着答道:“您走后,孙大少奶奶隔三差五就会来庄上走走,瑞姑姑之前跟着孙大少奶奶来过庄上几回。司徒雷霆封了我们容记和容家坊后,瑞姑姑曾到庄子上劝过我们,让我们尽快储备物资,不要跟司徒雷霆硬碰硬,要守住庄子,等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