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各忙各的缘故，莫家只有在吃夜宵的时候，才能全家人聚在一块儿。
这天也是如此。
莫千蕊将卖剩下的吃食归整了一番，给每人都分了一些后，才将今个儿遇到凉茶小哥儿那事说了出来。
“啥？卖人？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阿娘对此感概不已，只是瞧着她的神情倒并不像责怪房主一家似的，莫千蕊纳罕不已。
“也难怪了，那小哥儿的爹娘老早就没了，他本人就是兄嫂拉扯长大的。连这份家业听说也是他哥自己打拼出来的，哪怕他爹娘当初留下一些基业也好呢。啧啧，他侄儿也大了，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侄儿侄女的，人家肯定是先顾自家孩子的。”
听阿爹这么一说，莫千蕊总算明白过来了。
敢情凉茶小哥儿的身世也蛮可怜的，不过到底他的兄嫂没在他年幼的时候将他卖掉，如今……虽说情面上讲不过去，可真要理论的话，倒也挺正常的。毕竟，父母对于子女有教养的义务，而对于弟妹却纯粹看良心了。甚至于，那些父母还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发卖呢，这年头也就那样了。
“大丫头，你没应承人家吧？那小哥儿是挺可怜的，可咱家却是用不起小厮的。旁的不说，这吃喝用度还有住的地方，就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同情归同情，阿爹显然不会因为同情而心软。
以莫家如今的条件来看，还远不到能用下人的地步。
“没呢，只是凉茶小哥儿非让我问问你们，我退却不过就答应帮着问一下。他也应该知道，这事儿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莫千蕊露出一丝苦笑，其实她挺看好那凉茶小哥儿的。
手脚勤快，嘴皮子利索，且为人还比较忠厚老实，若真能收为己用的话，将来也不失为一个助力。
可就像阿爹说的那般，买下一个人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并不是出了卖身钱就一劳永逸了。因而，她也只能选择忍痛放弃了。
不料，二丫却突然开口道：“咱家也要买人吗？买个像伶娘这般的小姑娘好不好？”
好什么好？
阿爹毫不犹豫的伸手在二丫的脑袋上拍了一记：“咱家没钱买人，要是你喜欢伶娘，干脆把你卖到李家去！”
二丫愣愣的看着阿爹，还不等她开口，阿娘就不干了。
“你胡说啥呢？咱家咋会卖孩子？二丫，别听你阿爹胡说八道，你是阿娘的心肝宝贝，才不会卖了你呢。”前面那些是虎着脸跟阿爹说的，后面则是柔声安慰二丫的。
被阿娘区别对待的阿爹很是尴尬的笑了笑，只是附和道：“是是，你说的对，咱家才不卖孩子呢。”
眼瞅着事态有像打情骂俏的方向发展，莫千蕊赶紧出声打断，且她的关注点还跟旁人不同：“二丫，你方才好像是说，咱家也要买人？也？还有谁家要买人吗？”
对于凉茶小哥儿，莫千蕊是很有好感的，若是可以的话，她也乐意帮衬一把。
而二丫在明月镇上，除了自家之外，也就只认识李家人了，莫非……
“是伶娘的阿爹，他说要买人来伺候美娘姐姐。”
果然。
莫千蕊回忆了一下李家的情况，这原先，李家的主子只有李家大伯并那个花姨娘。因而一个小厮，一个洒扫的下人，一个厨娘，总的来说这人手也算不少了。
可如今，多了美娘和伶娘，情况却是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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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娘倒也罢了，本就是花姨娘亲生的，且也有四岁多了，让花姨娘顺便照看一下，费不了什么劲儿。可美娘却不一样，她有伤在身，怕是需要一个人长期专心照顾她。
只是……
“唉，这么说来，李家需要的应该是丫鬟或者婆子了，凉茶小哥儿不成呢。”
话虽这样说，莫千蕊却仍然将这事记在了心里。第二日，就带着二丫上李家探探情况去了。
白日里，李家大伯是不在家的，花姨娘接待了莫千蕊姐妹俩。
很快，伶娘也跑了出来，拉着二丫就往后头走了，想来这俩小丫头早就已经混成无话不谈的小闺蜜了。
对于花姨娘，莫千蕊倒没什么恶感，只是有时候看到花姨娘会忍不住想起不幸葬身火海的李家大婶。可以说，花姨娘和李家大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前者柔弱后者刚强。唯一相同的却是，她们拥有同样一个男人。
将心里涌起的异样感觉强压了下去，莫千蕊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花姨娘，我听二丫说，李家大伯打算买人？”
“是呢。这不，家里多了俩姑娘，我前不久又查出怀里身子，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了。对了，莫家大姑娘可是有人要推荐？”
听了花姨娘的话，莫千蕊微微有些愣神。
她昨个儿听二丫说起李家要买人的事情，却只当是给美娘买个照顾她的下人。不想，还有花姨娘怀孕的缘由在里头。
不过很快，莫千蕊就恢复了正常，笑着道：“我也不晓得你们是想买啥样儿的人。这不，我家隔壁倒是要卖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哥儿。不过，怕是你们需要的是丫鬟婆子吧？”
花姨娘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神情里透着一股子迟疑：“这次，怕是要买好几个人了。二姑娘身边要伺候的人，倒不需要是丫鬟，媳妇子也是可以的。”
“二姑娘？丽娘她……”
“唉，这是我家爷说的，嫁到乔家的那位以后就是大姑娘了。家里的这位自然就是二姑娘了。”花姨娘有些不好意思，莫千蕊却表示理解。
虽说李家姐妹易嫁之事在杨柳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到底乔家是明月镇的土皇帝，多少也得顾忌一下乔家的面子。
见莫千蕊明白了，花姨娘又道：“三姑娘身边也需要一个年长些的婆子照顾着，还有我这儿，怕是也要一个人。”
“那敢情好，人多热闹些。可惜了那小哥儿，人是真不错，不过你们不需要也就罢了。”
莫千蕊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打算说的，见不成也没有太失望。
不想，花姨娘却摆了摆手，道：“也不是不需要小厮，只是……这个还得要我家爷说了算。”
“嗯？”
“莫家大姑娘，是这样的。我家爷呢，让我帮着看一下伺候二姑娘、三姑娘，还有买来照顾我的人。至于小厮，这事儿怕不是我能做主的。要不然，等我家爷晚上回来了，我同他说一声。”
一听还有戏，莫千蕊当即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她跟凉茶小哥儿也算有些缘分，这能拉拔一把，她还是很愿意的。
当即，莫千蕊笑着道了谢，又对着花姨娘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夸奖了一通。本以为，如此一来，花姨娘也会高兴一些，不想她听了莫千蕊的话后，神情却有些恍惚。
莫千蕊心里很是诧异。
按说，不管是谁，被旁人夸奖自己的孩子，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难不成，花姨娘担心怀的是女儿？
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这年头重男轻女是常态。偶尔有些人家疼爱女儿，也多是因为儿子多女儿少的缘故。而李家如今有三个女儿了，肯定希望花姨娘这胎怀的是儿子。
只是如此一来，莫千蕊也没法开口劝了。
不想，莫千蕊没开口，花姨娘却主动解惑了：“莫家大姑娘是奇怪，为啥我怀了身子还不高兴？唉，人各有命呢，大姑娘二姑娘的亲娘多好命的人呢，结果就这么没了……我呢？进李家门也有五年了，那会儿刚进门半年就怀了身子，我多高兴呢。可惜生了个丫头片子，还被抱走了。如今，又怀了身孕，还不知道是个啥结局呢。”
这话说的有些凄凉了，莫千蕊却没法接口。
说到底，莫千蕊终究是跟李家大婶更为熟悉一些。虽说花姨娘并未跟李家大婶作对，可很明显，李家大伯之所以不将李家大婶她们接到明月镇来，就是因为花姨娘的存在。
哪怕这年头，小妾是合法的存在，莫千蕊仍觉得膈应得慌。
“这要是再生了女儿，我也没脸再留下来了。可要是生了儿子，又不知道会落到谁的手头上。原先大姑娘二姑娘的亲娘，到底还是个厚道人。你看伶娘虽说不受宠，却也没受委屈呢？这等我家爷续了弦之后，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花姨娘似乎是憋了很久了，人家根本就不需要莫千蕊接口，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莫千蕊听得很是愕然，她没想到，花姨娘对李家大婶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更没想到，花姨娘已经开始担心李家大伯续弦的问题了。
只是，若是李家大伯续弦了，别说伶娘和花姨娘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了，怕是连美娘都会处境尴尬的吧？
可转念一想，以李家大伯的身家，似乎续弦是必然的。
这么想着，莫千蕊有些坐不住了：“花姨娘，我想去看看美娘，成吗？”
“去吧，我再搁这儿歇一会儿。要是方便的话，莫家大姑娘也帮我劝劝我家二姑娘。早些将伤养好，让我家爷赶紧为她挑门好寝室，趁早嫁出去吧。李家呀……迟早要变天。”
莫千蕊不再开口，微微点头后就转身往后院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花姨娘说方才那番话时，她心头忽的涌起一丝不祥的预兆。
但愿，是她杞人忧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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